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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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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潋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天,这活像扒皮抽骨似的疼,疼得她神志都混沌了。
要不是还有周演在一旁为她护法,时刻保持着她内府魂魄的清醒,恐怕她索性任由魂魄逃出内府的刀光剑影,就此归天。
外力把她的魂魄强行束缚在内府挨打,反抗不得,逃脱不得,逆来顺受。
实在太疼。
修炼一事本就是要历经千辛万苦的。荀潋天生怕疼又怕苦,平常磕了碰了都要叫唤两声,更何况这样脱胎换骨似的疼。
她从入定坐在那儿开始,嘴里就没闲下来过,一直嘶嘶的往肚子里吸气。好在没有“哎哟”“娘嗳”的叫出来,都疼成这样,她还哼哼唧唧的给自己唱了首小调。
哼唧到一半儿,被周演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把声音打断。
“难听死了,给我把嘴闭上!”
荀潋这一声被这巴掌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差点噎出一口血来,不由得大怒,面皮涨得通红。无奈她双手双脚都被灵锁扣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于是荀潋只得在心里发狠的琢磨,等她过了这一关,一定要彻底摆脱这糟老头子。
周演是她师父,乃是个猥琐恶毒的秃驴。
说他恶毒都是抬举,周演一贯喜欢折腾人,以看别人痛哭流涕为乐,像荀潋这样怕苦怕痛的更是千方百计地寻了法子来折腾她。
这样在周演手下讨生活的日子荀潋过了两百年,活是活出来了,也把本就不多的一点尊师重道消磨殆尽。
这次境界提升若能成功,她一定要这老头子好看!最好是连他的生魂□□统统都给踩个稀巴烂!
好报她这两百年受尽搓磨的恨。
荀潋不过分神片刻,悬在内府的魂魄立刻遭到了凶猛的反噬。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咙一甜就要吐出一口血来,被她活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牙关紧咬,满嘴都是血腥气。
给她护法的周演阴恻恻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修炼这样的事也敢乱来。还不如趁早死了给老夫增加修为,你这样的嫩骨头,嚼都不用嚼。”
荀潋哽着这口气,并不理他,挺直了脊背准备新一轮的剔骨之痛。
内府魂力四散也就罢了,疼她也能忍,外边还坐着个时刻虎视眈眈着她内丹修为的周演,天劫还没来,荀潋已经脱力。
但是一想到熬不过去就要葬身糟老头子的臭嘴,荀潋又死活不肯松劲儿,拼死撑着,好歹等到天劫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快要断气的荀潋终于依稀听到了隐隐的雷声。
天劫将至。
半山腰上的这间破茅屋连半刻的功夫都抵挡不了,瞬间就被连根儿掀翻了去。
荀潋入定的坐着,身上的麻布粗衣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居然能撑到天劫,老夫还真是小瞧了你,自求多福吧。”端坐在荀潋身后的周演怪声怪气的说完,冷笑着抹掉脸上的雨水,捏了个手决就地消失无踪。
荀潋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周演护法的那一点外力守着,老头子猛的撤退,荀潋连最后的一点清明也消散不见,立时就呕出一口血来。
受不住压弯了的腰极力想要挺直,雪亮的一道闪电就劈在了她身上。
荀潋再也忍不住,那口血顺着脖子淌下来,温热的还带着体温。
身上虽痛,神志却是万分清晰。
她这一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世间的事从来不让她轻松,但是要让她就这样死在天劫下,却又实在不甘心。
人都说苦尽甘来,她的甘在哪儿呢?
第二道的天劫已经裹挟着劲风袭来。
荀潋在一片疾风骤雨中撑起脊梁骨,苦中作乐的开始回想。
她的甘,两百多年唯有一次,唯有一人。
这次她若是还能活着,一定要去见那人一面。
荀潋乱七八糟的想着,越想脑海里那人的影子越是清晰,忍不住漏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
狂风四起,电闪雷鸣,雪亮的光照着这半山腰上的一把细骨头,非要把她掰折了不可。
四十九道天雷,响彻天际,风云际会,沧海横流。
...
荀潋再次醒来只觉得像是被泡在了蜜里,浑身都舒爽得很,天地灵气仿佛都自己跑进了她的筋骨里。这样奇妙的感受,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荀潋深吸一口气,让这清气在内府走了个来回,这才睁开眼。
睁眼瞧见的第一样物什乃是一对黑漆漆的玻璃球子,荀潋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命脉。
简直大胆!
她修炼了两百余年,熬过了四十九重天劫,就是天命都奈她不何。这是个什么怪物,居然敢这样对她!
这怪物捏着荀潋,就跟捏着只蚂蚁,怎么能叫人不火大。
玻璃球子往后退了两步,荀潋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还不及她膝高的一个幼童。这幼童眼睛干净溜圆,隔得近了看上去可不就是个玻璃球么。
荀潋正要开口,摆一下她好不容易成了大妖的谱,就听见那幼童嚷嚷:“这只麻雀傻得很,飞都不知道飞。”
荀潋一惊,垂眸看去,满肚皮的麻花绒毛。
大妖荀潋,成了只麻雀。
还是只秃噜毛的丑鸟。
荀潋绝望,她现在落在低矮的灌木丛里,被横七竖八的枝丫架着,扑棱不下去。
幼童咧嘴笑得无齿,又要伸手来捉她,荀潋急忙扑腾着要躲闪,张嘴就是一阵聒噪的叽叽喳喳。荀潋飞快的闭上了嘴,她实在羞耻于这样的声音。
那幼童来了劲儿,两只手叠在一起如一张天罗地网朝她盖下来,荀潋被他捉了个正着,回头便要啄他。
谁料那幼童看上去傻乎乎的,动作倒是挺灵敏,躲了过去,又伸手来捉。
一人一鸟闹了个翻天覆地。
“小四儿,你又在闹什么?”眼看着荀潋就要被抓住,一个女声阻止了无齿幼童的魔爪。
荀潋被追得狼狈,好不容易瞅着个空当,毫不犹豫地就扭头狠狠一口啄在那幼童手臂上。
顿时鲜血直流。
幼童目瞪口呆的瞧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没功夫去捉荀潋。
荀潋得意的晃了晃她新得的鸟喙,鄙视的看了那哇哇乱叫的幼童一眼,这才把视线转向周围。
依山而建的碧瓦朱甍恍然若仙境,荀潋何时见过这样的景色,想她活了两百年,住的也不过是间破茅屋。一下子来到这地方,简直开了眼。
正当她左右张望的时候,那方才出声的女子已经走至面前。
荀潋不得不收回目光,警惕的打量着来人。一个幼童她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是眼前这人身上笼着一股子清灵之气,一看便知是修仙之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荀潋正琢磨着怎么逃,她可不敢保证这人会不会替那小子报仇。
谁料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牵着那抽抽噎噎的小童就离去了。
荀潋愣了下,讪笑出声。
是了,这些修仙之人,一向是不把她这样的放在眼里的。
...
那两人走了后,荀潋才探头探脑的从灌木丛里出来。这地清气十足,极适合她修养。荀潋一贯没有什么身在他乡不自在的廉耻,大摇大摆的迈着两根纤细的鸟腿赶走了树上的一只野猫,把月华最足的一处树冠规划为自己的领地。
野猫君不满的回身瞪她,荀潋嗤笑了一声,翻身不再理会。
一夜好眠,荀潋许久没这样安眠过。或许是因为沐浴月华,也或许是因为成了只万事不用愁的麻雀,荀潋只觉得浑身都舒爽得很。
眼睛还未睁开,一股清冽的佛手柑香气萦绕在她鼻尖。
荀潋迷迷糊糊的琢磨,这地儿果然是个宝地,树杈上都柔软且香。让人忍不住想要打滚。
还不等她付诸行动,就感觉被人提着后脖领拎了起来。荀潋一怔,怒气冲冲睁开眼。这一睁眼却是愣在了原地,提着她后领的是位穿白色中衣的少女。
正是昨日阻止了幼童的人。
昨日荀潋慌忙瞧的一眼,只觉得这人是个木头板子似的修仙弟子,端正虽是端正却泯然众人。今日一看才发现这少女瞪向她的一双眼睛灵动得很,倒像是个有趣的人。
荀潋还来不及细看,这少女已经拎着她站起身来。
反应过来的荀潋大急的想要挣脱,混乱中蹬了两下腿,才发现自己已不是昨日的鸟人。腿上生出了黑白分明的绒毛,连体形也大了一圈儿。
得,她这下成了只食铁兽。
不容荀潋反应,少女已经一把推开了窗户,扬手就把她丢了出去。
荀潋在地上笨拙的打了个滚,又气又恨的把脸埋进了土里。她怕是古往今来最出息的大妖,化形磕碜也就罢了,还一天一个模样,这叫她以后如何面对自己。
大妖荀潋成名前做过鸟人和食铁兽?
她胡乱的暗自羞怒,连门开都没注意。换好衣服的少女行至她面前,荀潋才睁着一双小豆眼瞧她。
方才没瞧仔细,现在面对面的瞅着,才发现这人生得极好,螓首蛾眉,以荀潋微薄的一点审美看来也实在是个美人。
可美人刚才把她扔出来,荀潋心里老大不痛快,伸出爪子就要挠她一下。
却见美人比她更快的伸出了手,一把将荀潋的熊头按进怀里,飞快的在她肥滚滚的身子上揉了两把。直把荀潋揉得七荤八素,挣扎间晃眼儿瞧见这一直没有笑意的美人儿居然抿着嘴浅笑了下。
“韶仪师姐,你还在做什么?讲经堂要关门了。”屋后传来另一少女絮叨的声音:“去晚了,真人可不会放过你。”
韶仪闻言,脸上那抹极淡的笑容立刻无了影踪。她顺势扬手就把刚刚还揉来揉去的荀潋扔进了一边的草丛里。
半空中的荀潋压根没反应过来,还在琢磨这名字。
韶仪,美姿容也,可真是人如其名。
等她头朝地的栽到泥里,才突然想起,艹!这丫的刚才揉的是她屁股!
带着佛手柑香气的少女早就两步穿过屋子,跑了个没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