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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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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倪言跌坐在玄关的地上。衣褶角落囤积的雨水在四周漫开,两个塑料袋子里的食物都被水泡着,作废了一半。
身后靠着的大门紧闭,却挡不住楼道里的走步声。这儿的隔音很差,往日里倪言从不敢大声说话,怕丢脸、怕隐私暴露。
可人落进深渊时,哪还顾得上其他。
她弯腰匍匐在地上,涕泣声中伴着嘶鸣。身体从上至下紧绷着颤抖,想把这积攒的怒气和怨都从身体中驱散出来。
顺风顺水的时候,人会一直顺,买什么股涨什么、随手拍的视频也冲上网站热门。
人倒霉的时候,所有的衰事都跟着一起。
视频播放量低、质疑声遍地、连考试也没过。
除此之外还要承受社会性动物人类的不断叨扰。
两人分手的消息最初从昔日同学口中开始传播,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的也传进了父母辈的耳中。
三年恋爱,双方早已见过对方父母,也应了那句话——谈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
父亲倪段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楚晴怜的声音。
“言言,你和小睿分手的事是真的吗?”
“真——”倪言想回答,却来不及。
“你们年轻人不要吵个架就分手,以后结了婚吵的架更多,难道一吵就提离婚?不要太计较,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倪言垂眸,眼里的光彩忽地灭下,她坐到飘窗上,木讷地听着可以预想的长篇大论。
“找结婚对象重要的是人要踏实,还要对你的家庭好。小睿知根知底的,又孝顺工作又好,而且他……那个时候也一直在帮我们家。”
倪言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应该是一个踏实又一心一意的人,才会付出那么多。但有些人的心是能切割的,心与身体亦如此。
“你再去谈一段两三年的恋爱你就三十了,万一又失败了,你还没有固定工作,到时候去哪找这个条件的人?言言,不要任性。”
大人眼中,自由职业赚得再多也不如一份铁饭碗。
倪言一言不发,手指紧紧压着玻璃窗,眼眶泛红。
“那我就不找了。”
倪段和楚晴怜闻言一惊,急得刚想说什么,一阵嘟嘟后被挂断了。
如果说她的童年是幸福的,那么她上大学以后的时光是疲惫的,以至于她早已疲倦于和父母争论什么。那个时候,她真心以为林则睿会是她后半生可以互诉衷肠的人。
想着想着又回到过往,倪言把头埋得低低的,这才有一点懂得为什么有的人即便分手了,看似洒脱,却还是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被感伤淹没。
那是曾想过的幸福场景消失后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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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冉约倪言去逛街的时候,她立刻答应了。
让物欲短暂充斥一下也不是坏事,最起码可以让她暂时把不愉快抛之脑后。
意外的是一同去的还有两个从前的同学,范利和邹雨宁,他们是从杭州过来的。学生时代他们和林则睿关系不错。现在邹雨宁还是秦冉的男朋友。
倪言看着邹雨宁的臭脸大概懂了,原本这是个不包括她的约会,她算是不速之客。
邹雨宁和范利搭着肩走过来才松开,范利吊儿郎当地抽了根烟出来叼上,没点燃。
邹雨宁笑着问:“你和林则睿真分啦?没可能吧。我真不信他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他们对倪林的恋情也算是一路看过来的,作为男方的朋友,邹雨宁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倪言。倪言让他们的兄弟活得像个备胎舔狗,还是舔了五年都没结果的。要不是那个特殊时期倪言需要林则睿,被他找准了机会,谁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林则睿背叛她?他看是倪言背叛林则睿还差不多。
倪言单肩挎着包,勾起一侧嘴角嗤笑一声:“你问过他了吗?他敢说他没对不起我吗?”
邹雨宁和倪言一直没撕破脸完全是因为秦冉在中间横着。他们都没有自私到逼着秦冉做出选择。
范利用嘴唇摆弄那根烟,一上一下的:“分开了不是挺好的吗?对他好对你也好,我看你们两个就不合适。太不对等了。”
邹雨宁得意洋洋地看着倪言,似乎为有人和他观点一致而沾沾自喜:“倪言,你真的不知道你太高高在上了吗?说得好听点是女王,难听点就是蹬鼻子上脸。你们每次吵架哪次不是他先道歉?”
“邹雨宁,你差不多得了,有完没完?”秦冉一脚踩在他的鞋上,“你再提那个人渣小心我跟你翻脸。”
说完秦冉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倪言。
其实众同学都不太信林则睿是那样的人,可倪言又是那样决绝。秦冉作为倪言这边的朋友,自然是要先安慰住她。
倪言插着兜,事不关己地杵着,眯起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冉冉,你们玩吧,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件事要去处理。”
“别啊!你别管那两个人,让他们自己玩去,我陪你逛!”秦冉挽住她的手臂,嫌弃地挥挥手让邹雨宁赶紧带范利离开。
邹雨宁翻了个白眼:“真的有病,自己分手,还要影响到我的感情生活。作那个样子给谁看,谁知道分手会不会是因为你腻了他了。也就那个鬼迷心窍的林则睿会惯着你,神经病。”
他嘟嘟囔囔的声音不大,巧的是刚好被倪言听个清楚。
若问同学中她倪言和林则睿谁的形象更好,想必是林则睿。
大多人对倪言的评价是,不爱搭理人,高高在上的。脾气捉摸不定,说生气就生气,有时候讲话阴阳怪气的还爱戳人痛点。除了那张脸外一无是处。
倪言持着微笑和秦冉向前走,眼底毫无波澜。
她没有作什么,只是他们不信分开的理由。
逛街的过程中,秦冉很刻意地绝口不提林则睿的事,努力活跃着气氛。
倪言平时并不是一个逛街战神,今天却有着用不完的劲,一栋一栋楼逛,战利品也不少。就连往常最厌烦的试衣过程也变得不枯燥。
她开心了,秦冉累了。
“我得缓会儿,我走不动了。”
招呼了邹雨宁和范利过来后,四个人坐下来休息,邹雨宁买了瓶水给秦冉。范利还在摆弄他那根没有点燃的烟。
“对了倪言,陆老师结婚有没有邀请你?”范利忽然想到一茬,好奇地看着她。
倪言点了点头。
“哇哦,”范利后仰笑了起来,把烟别在耳后,“他也邀请你前男友了呢。”
光是想想也知道会是一副怎样婚论又盛大的场面。
倪言不以为意,不奇怪,那个时候她和林则睿还好好的,陆老师当然想着一起请。
就算见面,该尴尬的也是林则睿,不是她。
范利是个十足的怪胎,脑回路异于常人,言语行为都有自己的一套。下一秒他又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和我们讲讲你是怎么发现他劈腿了,我来主持一下正义。”
“……”
倪言语塞。
“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倪言抱手,那是一种防御姿态。
“你亲眼看见了?”
“看见了。”
范利眨眼:“他们make love的时候你在房间里?”
头晕目眩的秦冉也不晕了,震惊地看向范利,再瞪向邹雨宁,心想早就说了不该带范利来。范利能搞砸一切。
倪言脸色一阵青白:“你觉得呢?”
范利看了看其他人的眼色,咂巴了嘴:“没事,我就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你这么笃定他背叛你了。”
“现在你知道了。”
气氛于瞬间变得压抑,四个人喝着自己的饮料低头看手机。而实际上他们三人是在群里商量怎么应对共同朋友的分手。
倪言沉默不语思考人生的时候,她忽然望见从扶梯上下来的季以川,颇为吃惊。
他们四人坐在一群人之间,身旁有抱着小孩的大人,有玩着手机等待妻子的丈夫,形形色色。她不知道季以川是怎么在一群人当中看见她的,但他确实径直朝着这个方向来了,也刚好堵住了逃跑的路。
季以川开门见山:“好巧。”
“……嗯。”
“来购物?”
“嗯。”
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得旁的三人好奇。
“你是?”
季以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端量一番:“则睿的朋友。”
他的尾音不高也不低,听上去既不是个陈述句,也不是个问句。
邹雨宁瞥了眼倪言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笑着问:“你叫什么来着,有点眼熟。”
“季以川。”
邹雨宁来了兴趣:“哦对对,则睿提到过你,你也是做互联网这一块的吧?”
季以川挑了个空座位坐下,笑答:“算是。”
倪言瞥了他一眼。
她要是没记错,这个人前些天还在说做朋友是要有底线的,今天张口就是“则睿的朋友”,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季以川这个人。
倪言对接下来的话题没有丝毫兴趣,于是起身道:“你们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秦冉问她:“怎么走?”
“地铁。”
“外面下雨了。”季以川忽然侧身道,“你带伞了吗?”
“没有,”倪言说,“不过楼下超市有卖。”
“……”季以川顿了下,“你确定你提着这些东西还能撑伞?”他指着地上的战利品。
说罢季以川起身穿起外套:“我送你回去,正好我要去公司一趟,和你顺路。”
“你知道我家住哪吗就顺路。”
“上次不是说在食·锦附近?”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
倪言回头,细细打量他。
她的沉默代表他答对了。
季以川点点头,表情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那就对了,顺路。”
倪言顿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