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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善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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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起源是艾莉卡说我不像个辣妹。
我震惊了,我震怒了,难以置信地说放屁,我怎么不像辣妹了?
小没良心的,是谁把你带成现在这样……你心里还没点B数吗。
然而被我一手带成真·辣妹的艾莉卡小姐,她尤为冷静地说,没放屁,清子,你以前像,可是现在不像了。
一时语塞。
2
艾莉卡说我不像辣妹了,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那会儿上着学,我是个令老师头疼的小不良,成天混日子,但理论知识和对战经验却优秀得不像话。
作业不交,考试不答,但我实战很强,于是老师就痛苦地容忍我继续造孽。
艾莉卡·阿克雷亚斯小姐曾经是个乖巧的女孩儿,但她最终还是被我带坏了。
我正化妆的时候,彼时还挺乖巧的温顺女孩儿推门而入,吓了我一跳,也吓了她一跳。
“什么玩意。”我说,并不理她,哆嗦完了之后继续刷睫毛。
艾莉卡不说话,只是怯着神情仔细看我的动作。十分钟后我描了眉画了眼线,她才轻声问:“…………那个,三巡同学……你能教我化妆吗?”
“啊?”我……我忍不住懵逼了。当时我想,这姑娘怎么回事,化妆还要别人教吗?但年少轻狂的我很受用,因为她请教我嘛。于是我说:“行。”
艾莉卡高兴坏了,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三巡同学!”女孩儿弯了眉眼,面庞轮廓柔和。
然后我带歪了艾莉卡,让她也变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的辣妹。
3
艾莉卡说我不像辣妹了,我十分不服气,决定出门钓个凯子给她看。
不好意思,说明一下。我是三巡清子(Kiyoko),十九岁,阿罗拉人,如今在位于合众的红豆杉研究所工作,是个研究员。
研究员辣妹……不,别了,没可能的。艾莉卡说得对,我确实不像辣妹了。
高傲与轻狂都舍去了,因为那些东西不必要,很蠢,所以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没染发,没戴美瞳,黑发齐肩,往里拢着内扣,旋出来一个弯儿。黑眸颜色不纯,掺了棕,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瞧着乖乖巧巧的,口红偶尔也不深不浅地涂一下,选的是适中的一个颜色,确实看不出什么辣妹的样子。
三巡清子是个大姑娘了,所以年少轻狂鲜衣怒马……全部都舍弃了,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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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艾莉卡又说我不像辣妹,因为我化妆时只涂了口红,没画眼睫毛。
我说你他妈有病吧,老娘没画睫毛膏关你屁事啊?
艾莉卡火速闭嘴,故作惊恐战战兢兢,说抱歉,看破不说破,我戳你痛处了?
“……你滚啊。”我说。
5
我跟红豆杉博士请了几周的假,她欣然应允,因为研究所实在不缺人,有我没我都一个样儿。
出门时鬃岩狼人咬我的裙角,只是力道轻柔地含在齿颚之中,并不会撕裂衣物。我的初始宝可梦从喉咙里挤出断续的低鸣。
我摸它的头,手指抚触在大狗相对柔软的头顶,细腻地理顺它的绒毛。
大狗很受用,是以复无怨怼,紧随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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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子必定是钓不到的,我只是给我自己找个借口出门玩儿。
未承想,却真碰着了个耐看的小哥儿。
耐看小哥儿的发色是新绿织染,眼眸呈出灰蓝,无机质的冷漠,唯有在看向宝可梦时才会满盈柔和。
我这人很肤浅的。喜欢颜,喜欢美丽的事物。
综上所述,我喜欢这个耐看的小哥儿。
7
但人家明显很抵触我,唇角紧抿着,好感没有一星半点,反倒尽是些疏硬戒备。
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我一向脸皮很厚。美色当前,是以即便小哥表情再煞人我也勇往直前,问他的名姓,问他家在何方。
小哥儿仍抿着唇角,依稀有种沉默寡言的意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个哑的。
结果不是。约莫是被我扰得烦了,小哥儿终于赏赐我一串名字,几个颇为悠长的音节。
“N。N·哈尔莫尼亚。”他说。
“啊,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三巡清子,阿罗拉人,N先生幸会啊。”
尽管他可能并不是很想知道我姓甚名谁。
N先生就礼貌地笑了一下,仍旧疏离得很。
冰冷的寒流突然之间袭过心脏,近乎要将这颗器官冻结,令它停止搏动,且再无复苏的余地。
没有关系,清子。
没有关系。我告诉自己,你捱得过去,不就是抱得美人归么,多大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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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有隐隐的不安的。但我克制住自己,没去想这些事情。
有的没的,虚无缥缈,想这些东西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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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意思。但我委实是个预言家。
这份不安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因为不安背后的打击正蓄势待发准备给我当头一棒。
N先生,他是有女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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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众冠军,那个叫透子的姑娘。
透子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美得惊心动魄,碎玉琼花都敛在里头,彰显出这个年纪的少女最美好也最凌厉的一面。
那真是非常美丽的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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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得过了头,反倒让人觉着翻江倒海。
心头悸动都被瀚海浇灭了。
这又算什么事儿呢。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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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透子和N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
金童玉女,般配得很,想必日后诞下的一双儿女也会玉雪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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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孩子也会玉雪可爱。
于是,又关你什么事儿呢?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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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了。”艾莉卡说,“你请了一个月的假出去浪,跟我说要钓凯子处对象,结果不到一周就回来了?咋了,你受情伤了?”
我呵呵,说并没有,建议你去把脑子里的水空干净。
“你真的很严格哦。”艾莉卡痛心疾首,做作地捂自己的胸口,“娘的我心好痛,这么好一个机会让你给浪费了,我也想请假啊。”
“你想得美。”我说,“我是资本主义,上头有人,是有特权的。你吧,在梦里想想就得了。”
艾莉卡闭上了嘴。
沐浴在她谴责的目光底下,我不自觉地笑了一笑,仿佛这样心底所有的荒凉就都可以被射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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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死人了,三巡清子。
好不容易看上谁,结果人家还是有家室的。丢死人了,掉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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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我是资本主义,上头有人。这句话是真的。
我表哥叫库库伊,阿罗拉地区的那个博士,前几天刚娶了嫂子,排除我这个电灯泡之后一双璧人和和睦睦,只留我在合众受罪。
真的狗,为什么我哥能找到对象我却要在这个狗逼的地方荒废青春呢。
烦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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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别艾莉卡和红豆杉博士,提着行李回了阿罗拉,打算收心搞搞科研。
我哥在机场翘首以盼我的光临,顺便帮我拎包。
他接过我行李箱的时候表情十分震惊,掩都掩不住:“你箱子怎么这么轻啊?清子,你转性了?”
我礼貌地冲他笑,想必是十分友善的,因为我哥望而却步,乖乖闭上了嘴。
“可不是转性么,”我说,“打算收心了,给自己捧个什么奖杯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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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我其实是没有那么喜欢N的。
怎么说,好感有,基于颜值之上的喜欢也有,甚至势头还很磅礴,颇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意味。
然而有个卵用。人生中第一次当得上惊心动魄牵肠挂肚的心动,心动的对象却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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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科研的第一年很难过,各路大神都要怼我,就因为我是个姑娘。
我当时就气笑了,你说你妈呢,什么狗屁姑娘,老子是你爸爸。
那时候真是回归了少女时代,又成了年少风雅鲜衣怒马的三巡清子,张扬又恣意,试图走出情伤,是以把全身的尖刺都竖起来,时刻紧绷,不留余地。
万幸的是我肛过了,捱过了,拿出成绩了。
都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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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好多年,我还是在搞科研,并且也的确搞出了些名堂。
然后就开始闻名于世了。媒体给出的噱头是最年轻的女博士,于是我就真的成了最年轻的女博士。
报纸上的一栏相框,我看见我自己的脸。眉眼从容,端庄又自然,举手投足尽是优雅意味,气度逼人。
真好,我确实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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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搞到极致和尽头,艾莉卡问我有没有时间回合众,说是冠军要结婚,前恐怖分子英勇就义。
这什么玩意儿啊。我在心里久违地吐槽,然而又难以克制地用恶毒的心思去猜测,猜测透子是不是跟N吹了。
滚吧,我骂自己,人家小两口哪里都很好,就你这个当年的电灯泡最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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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科研这些年消息闭塞,恍若隔世,艾莉卡就成了我专用的新闻联播。兼之她还是我四年前的姐妹,面子不得不给。
于是我就去了,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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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罗拉待久了,回到合众居然还有点儿冷,然而这并不能阻挡我如钧气魄,高跟鞋踏上去步履摇曳,走路都带风。
变化这么大,艾莉卡就没认出来我,被我咄人的气势所迫,结结巴巴地问我是谁。
我自信一笑,和她说艾莉卡,我是清子呀,你认不得了吗?
她一时语塞,片刻后说,确实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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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你如今是个女博士,却没料到你是个这样……气质非凡的女博士。”艾莉卡说。
其实我也没有料到,关于我长成了我最预想不到的样子这件事。褪去青涩与无谓的坚持,穿繁复礼服的女性自信,强大,从容,所向披靡,说不出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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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婚礼现场时我就止不住地想透子和N,同我哥哥嫂子一样,他们两个也是一对天成的佳偶璧人。
是,都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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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就是研究我该说点什么话。
设想一下,我是一个女博士,勉勉强强和N算是旧识,并且还需同透子表达友好,要和谐建设阿罗拉和合众之间的关系。
好吧,客气客气就得了。我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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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穿着曳地的白婚纱,那样纯粹的美丽,洁白得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舞天鹅。
她咯咯地笑,笑声有如银铃般悦耳,脸上堆砌出笑容,松松地挽着如意郎君的手臂。
新娘子很漂亮,这是我难以否认的事情。
新郎也很俊致硬朗,笔挺的白西装套在身上,眉眼低垂,把全部的注意力和柔情都献给挽着他的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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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缱绻,柔情似水,但那都是属于透子的东西,轮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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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只是以新郎的身份微笑,一如昔年,礼貌又客套。
突然之间就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了。我想,又有什么不好呢,该忘的都忘了,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兀自神伤,实在是傻得很,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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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快乐。”我微笑着同那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握手,“恭喜你们喜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