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龙吟（仲孟）》白水城

21、地藏龙吟 番外

　　今日东海平静无风，连深渊下的暗流也较平日少些，归墟之渊，秩序井然，一片恢弘沉静。

　　东海的事物冗杂，孟章去了躺北海，又堆积了许多下来。

　　于神殿中阅完最后一道劄，孟章突然觉得有些困了。揉了揉眉角，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仔细想了想，自己身为神族其实是没有困顿饥渴这些需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越发像人类了。这些反应，也多是精神上的，实际一思索，心中总觉得长时间的批阅之后应当是劳累的，便顺其自然觉得困倦，但身体却是并无任何疲累的反应的。

　　孟章叹了一口气，自从去了一趟人间吗，竟然多了如此多的习惯。

　　罢了罢了，那便休息下吧。

　　孟章这样想着，站起身来，行至偏殿，偏殿那里不知何时放置了一方软塌，墨绿色的丝绒，柔软的长靠，倒像是人间帝王惯用的样式。

　　可能是仲堃仪令人放置的吧，之前听心月说起过，制定东海新规程的时候，仲堃仪还提议对归墟的一些冗余的事情进行了规整，顺便添置了一些器物。

　　孟章想着走过去，躺来下，熄灭了殿内的灯火，闭上眼睛小憩。这样子，确实比日日拘束的靠在椅子上舒服许多了。

　　许是过了半晌，传讯鸟飞了来，在房间外扑楞着翅膀，叫喊着【心月星君来了，心月星君来了，在殿外，在殿外。】

　　孟章睁开眼，移形换影来到前殿，传见心月星君，心月端着一碟小点，笑着就走了进来。

　　【神君，前些日子从仲君那里打听来的糕点的做法，今日我殿的蚌姑做出来了，特拿来给神君尝尝，看和人间的一不一样。】

　　孟章惊讶的凑上前，看到碟中放着六块墨绿色的米糕，上面还有零星的暗红色的东西，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

　　心月笑道【归墟前几天有灵童去海面传训，我让他用珍珠向海边渔民换了些叫糯米的食物，其余仲君描述过的桂花，菠菜，木薯什么的闻所未闻，委实不知何处寻来，蚌娘就用了清藻，扶桑花来做了些，神君你尝尝看。】

　　孟章狐疑的看了满脸期待的心月一眼，捏起一块卖相奇怪的绿糕，迅速的咬了一口，那糕带着海藻的些微海腥味道，不太重，混杂着扶桑花的香味，没有什么甜味，口感却意外的还可以。

　　【和人间的糕点差别还是很大的，但蚌娘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孟章如是评价道，【不过你们怎么想来做人间的东西呢？】

　　心月星君端着碟子笑意盈盈的回道【因为之前和仲君相处的时候，他讲神君您在凡间很喜欢一种叫桂花糕的食物，那东西我们虽然从来没见过，但也想做给神君呢。说起来，仲君之前还说他会做，有机会做给您呢，谁知走的如此匆忙，毕竟还是地府的人...】

　　孟章听着，捏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将它吃完了。

　　归墟渊底无岁月，日复一日重复着，处理着无穷无尽的事情，转瞬已过三年，孟章时有来到扶桑树下，坐在盘根纠结的巨大树根上，仰望头顶扶桑树硕大的枝冠，时而有新生的灵鸟从扶桑花中振翼而出，逶迤盘旋，这也意味着有一只满千岁的灵鸟散于三界之中。

　　去往人间之前，青龙神从未考虑过关于死亡的问题，那对于孟章而言，委实过于遥远，就算神识扫视东海海域的众生黎民，也不过看尽他人悲欢别离，那些亡故的生灵也不过归于地府，而后以另一种形态重生。

　　并不知道有何好难过，有何放不下。

　　甚至于孟章作为人类死亡的时候，也多是深切遗憾志愿未得实现，纵然痛苦纠结种种不舍，乃至对未知世界充满惶恐，也多在等待死亡的那段时间。

　　等真的死到临头，也就只好如此，不做挣扎了。

　　直到孟章亲眼看到了仲堃仪的死亡。

　　那日东海风起浪涌，有飓风升起，呼啸过境。孟章化成真身腾云而上，施术稳住这股风。那时本命龙珠不在身边，费了些精力才把那通天飓风引离东海海岸，推入无尽海潮，等它自然消散。

　　孟章正凝神恢复神力，就感觉本命龙珠有异，想到龙珠正是被自己留着仲堃仪的身边，孟章脸色一变，急招一道发回归墟令七宿代理东海诸事，身化作金光飞入天枢王宫。

　　天枢王宫依旧秩序井然，有位青年在指挥着，一桩桩，一件件，条理分明。孟章君知道，这是仲堃仪培养了很多年的人，意在让他接手天枢。孟章看到那位青年分配完毕后，急匆匆进了殿内。孟章落在地上，隐住身形，也跟了进去。

　　宫人和医丞躬身快速的动作着，吊着床榻上人的命，那位尊贵的青年站在床尾的青幔边上，焦急的等着。孟章穿过这些人，站在天枢王宫寝殿的床榻前，看着躺着的仲堃仪，他似乎老了一些，眼角有些微的皱纹，头发已经全白，泛着不详的垩色，他面无表情，眼睛半眯着，嘴角时不时不自主的抽动。

　　仲堃仪此生，无妻无子，无休无惧，在他接手天枢后，殚精竭力，积劳成疾。龙珠为青龙神最重要的一部分，仲堃仪日日佩戴在身边，孟章便日日能感受到仲堃仪的情绪与遭遇。

　　孟章已归神位，不能干预凡世的事情，他如今只能站在塌边看着，看着仲堃仪于生死边缘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医丞叹息着同守在塌边的青年行跪拜礼，俯首谢罪，昭示着已无能为力。青年亦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半跪在塌边。

　　孟章看到仲堃仪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朝着孟章在的方向喊了一声【王上。】

　　那声音并不大，而且很模糊，众人都以为是仲堃仪濒死前的糊话，但是孟章就是知道仲堃仪是在叫他。

　　而后孟章又看到仲堃仪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浅淡且短暂，带着三分温柔，他说【孟章。】

　　这个名字，吐字清晰到不可思议，屋子里很多人听着不明所以，也有几个人，闻之神色大变。

　　仲堃仪又念了一遍孟章的名字，像是在细细的缅怀，而后闭上双眼，任魂灵游离，走向生命的终结。

　　孟章看到仲堃仪毫无生气的□□，有点发懵。他半弯下腰，想去抚摸仲堃仪的脸颊，却又不太敢，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甚至想要哭出来一样。

　　天枢王都突然就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伴着风声，像是在呜咽。

　　孟章呆呆的站了一会，感觉到有两股阴风从远处传来，他马上意识到，是鬼差来收魂了。孟章略施法术，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他看到黑白无常举着大大的招魂幡，飘着从他面前经过，例行公事的把仲堃仪的魂搜集好了，娴熟的一把糅合在一起，准备塞进储魂袋子。

　　孟章看得直皱眉，呼应起金龙珠，佩戴着在仲堃仪的肉身上的玉佩散出几丝神力，黑白无常立刻就感应到了，胆战心惊的把龙珠变得玉佩取了来，仔细一瞧，顿时吓得把仲堃仪刚揉起来的魂魄又给拉伸开来，带着他立刻赶往地府去了。

　　孟章不太放心，提早一步去了地府，见了酆都大帝。彼时酆都大帝正在巡视十殿，骤见青龙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想着这日子不对啊，难道哪队东海巡检的小鬼收错了什么重要的魂，搞得东海之主跑来寻仇打架什么的。

　　却听青龙君一本正经的请求，希望他善待一只鬼魂。

　　顿时搞得酆都大帝八卦之魂飞起，拉着青龙神问东问西，孟章差点没想当场打他一顿。酆都大帝眼看着孟章要发火，立马收敛神色，应了下来，孟章这才放心回了东海归墟。

　　这些都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

　　孟章坐靠上扶桑树干，望着灵鸟排行列队飞着，于渊口滑翔而出，炫美万分。看着这亘古不变的美景，孟章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思念着仲堃仪的。

　　正怅然间，孟章突然感应到归墟之渊的结界之门被打开了，他睁大了眼睛，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自高空中急速回旋而下，又过片刻，无咎真君穿着浅青色的直裾，笑意盈盈站在青龙神的面前。

　　仲堃仪穿着正式，仪容正美，身后是龙宫的玉宇琼楼，他欠身行礼道【东海万千灵鸟入轮回，需有人专程负责引导，臣不才，请了此职务，常驻东海，还请王上收留。】

　　孟章眨了眨眼睛，说道【仲卿思虑周到，甚好。】

　　仲堃仪听得这熟悉的称呼，惊喜万分，正思索着孟章是不是又口误喊错了。却见孟章从扶桑树根上站起，从容的走了过来，环抱住了自己的腰。

　　【王上？】仲堃仪受宠若惊，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便听孟章“嗯”了一下以示回应。

　　仲堃仪的心擂鼓般跃动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揽抱住了孟章，嘴角拉出一个克制不住的傻笑。

　　两世风云翻覆，此以后，便携手同行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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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地藏龙吟至此已全部完结，谢谢各位读者老爷们三年来对我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