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阎王的男人》殷枢

5、chapter.5

　　六岁那年的夏天，在司敛眼中是红白交替的季节。

　　那个季节里，他那待任何人都温和谦逊的父亲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
　　葬礼那天是炎炎夏日中难得的一个凉爽日子，来的仅有寥寥几个人。父亲亲近的朋友不多，他本身又是个孤儿，所以这场简单的哀悼会很快就结束了。

　　几缕青烟中，混着泥土气息的风挟几片绿叶拂落墓碑上头。
　　一身整齐小西服的司敛看着那个和自己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的人，现在仅余几撮少的可怜的骨灰，孤零零躺在一个朱漆的匣子里被埋入深深的地底，神情淡漠没有说一个字。

　　别人都说他跟父亲长得极像，都是让人一看便不住心生好感的好看，昳丽但不阴柔。唯一的细微不同便是，司敛的眼尾是微微上扬的，总藏了分不羁和凌厉在里头。
　　他却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一样的。
　　他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不深，从记事起男人就鲜少出现在自己面前。虽说吃穿用度上这个父亲并没有亏待过自己半分，可在司敛眼里看来，维系着他俩的唯一纽带，就只有那缥缈虚无又该死地无法割舍否认的“血缘”。

　　他甚至有点恨他。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接自己放学，从不会带他出去旅游，也从来不会在他摔倒的时候，用温暖的大手将他扶起来，给予他鼓励和关爱。
　　当又一次揍翻那些比他壮了很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没爹的杂种”的大孩子们时，他心里甚至有种扭曲了的快感。
　　“对，我就是杂种，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亲爹。”

　　从来都强势的母亲在得知父亲去世的一刹那控制不住哭得像个泪人，那得几个小时才能画好的精致的妆容被哭花了她也没在意，活像是才得知世界末日就是今天。
　　当然，也仅此那么一次。
　　她不哭了，也不许司敛哭。
　　她开始严厉规范着司敛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是说话的语速和语调。
　　不听话的话就是一阵毒打。
　　一个月之后，看着穿着白色衬衣温和笑着的小司敛，她一把将他紧紧搂入怀里，手不住地颤抖，痴痴的眼神中透出一种难以磨灭的癫狂，“像...太像了...”

　　。
　　母亲很快又嫁了人，就在这个夏天。
　　新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硬朗又不苟言笑的男人，工作神秘，但是很有钱。
　　但是这对司敛来说，只不过就是从两个人住的小公寓里搬到一个带花园泳池的独栋别墅而已。
　　这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之前就是个没被人疼爱过照顾过野孩子，搬个豪华别墅就以为自己变金贵了？
　　司敛不想跟母亲和继父交流太多。而那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刚结完婚之后就分居而住。司敛也倒乐得自在，正好，除了几个保姆阿姨偶尔照看下他的生活起居之外，再也没人管他了。

　　不管怎样，司敛还是自个儿一人磕磕碰碰长大了，虽说性子是改不了的不羁暴戾，可在母亲那黑暗的一个月的调教以来，各种待人温文尔雅姿态都学了足父亲的十成十。
　　高一下册时，又一次打架斗殴被勒令立即回家反思的司敛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儿
　　:
　　他那冷漠继父忘了上锁的书房里挂着的相片，无一例外全是他那早死了的父亲，司君禾。
　　他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解和勇气悄悄地遛了进去，偌大的房间被几个雕花木质书架填得满满当当，遮光极好的窗帘全部被拉上，仅余一盏台灯微弱的灯光摇曳。书桌上各种文件被理得整整齐齐一摞摞放好。司敛此刻无心去探究继父的职业了，他的视线被一张泛黄了的照片吸引住，它被保存得很好，安放在一个玻璃相框里，他稳神一看，照片上的少年清俊昳丽，唇角的弧度让人想到温暖的四月的风。
　　司敛眼皮跳了跳，憋住呼吸伸手拿起相框翻了个面儿，上面几个笔锋遒劲的小字写着“吾爱君禾”。

　　站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还是那天晚上，半夜突然口渴的司敛强打着精神准备下楼倒杯水喝。还没走下楼梯就看见，没有灯光，只有满室月光微漾的客厅里，继父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伸着手不知道在一片虚无中轻抚着什么。那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君禾...再过几年你的儿子就可以下去陪你了。开心吗？”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好像在哄着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婴儿，“我会亲手把他送下去的，别担心。”
　　语罢，他起身向前走了一步，轻笑出声伸手好像拥了什么东西入怀。
　　“卧槽...”听完这么一番骇人的话，司敛茫然瞪大了双眼，心里真是跑过一万匹草泥马。手指深深嵌入了楼梯的木头扶手却不自知。
　　“锦...”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眷恋地叫着继父的名字。
　　这声音虽然自己没几次亲耳听过，但是那如出自己一辙的语调却是无比熟悉。
　　是司君禾。
　　司敛觉得今天自己的十六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嘭的一声碎得连渣都没了。撞破继父对自己父亲那点腌臜的心思不说，又在大晚上听到他要送自己“去陪”去世已久的父亲？而且更好笑的是他还听见了那早就去世父亲在和继父说话？

　　可这一切又是那么该死的真实。
　　一群疯子，他们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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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你就dd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