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途》锦瑟五十弦音余

3、留宿

　　画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快到转角处时，他看见了那个乞丐的身影。他站在巷口，驼着背，穿着一双磨坏了前端的鞋，露出五根脚趾。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向画翊招手。让人登的有些久了，画翊也有些不好意思，迈开步子跑到那人身边。
　　“公子，我还以为您骗了我，偷偷溜走了呢。”即使等的久了，那乞丐脸上也是挂着笑容，不见一分焦急。
　　“我从不会骗人，所以，我回来了。”
　　许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乞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现在，我们该去吃饭了吧。”
　　“呃……其实，我现在身无分文了。我刚才遇见一姑娘，她急需用钱，我把我身上的银两都给她了。”画翊用手摸着后劲，那是他窘迫时习惯性的动作。
　　“公子，您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那乞丐感慨着，变戏法似的在手心中变出一锭银子：“喏，这是您方才施舍我的银两。”说罢，一把抓过画翊的衣袖，将他往街上的客栈拖。
　　“臭乞丐，你放开我，别用你那双黑手碰我的衣服！”画翊挣扎着咆哮道，被那人拉着磕磕绊绊地走在街上。

　　“伙计，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都给我端上来！”那乞丐把银子往桌上一拍，趾高气昂地对店里的伙计吆喝着。画翊坐在他对面，幽怨地盯着白衣上那五个扎眼的黑印。
　　他愤愤地看向那乞丐：“都说了让你放手了，你死拽着不放，你看看这衣服，怎么办？”
　　那乞丐心虚地转过头，目光飘向窗外，假装没有听见画翊的抱怨。
　　伙计把饭菜一一端上桌，那乞丐抄起一双竹筷，开始胡吃海喝。
　　画翊嫌弃地瞥他一眼：“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那人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嘴里塞着饭菜，画翊索性不再管他，开始一步步地试探。
　　“你叫什么名字啊？”画翊装作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姓萧，家里排行第二，从小不爱干净，脸上总是脏兮兮的，村里人都说我丑，慢慢便叫我作萧二丑。”
　　“萧二丑？”画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被耍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从哪里来的？我听你这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公子，您可真聪明。”萧二丑放下手中的碗筷，脸上浮现出吃饱喝足后特有的愉悦的表情，他嘴边的油迹清晰可见，嘴角甚至还挂着两粒米饭。
　　画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怀中拿出手帕递给他：“你先把最擦干净了再说话。”萧二丑结果手帕，三两下擦净嘴，把那张沾满油污和黄泥的手帕地还给画翊。
　　画翊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手帕不要了，送你了。”
　　萧二丑似乎有些开心，把那手帕珍宝似的叠好放进破烂的衣物中。
　　“正如公子所说，我的确不是本地人，十一年前，我所住的小山村闹饥荒，我和我的家人、村中的村民一起逃难，流亡到此地时不幸与家人失散，便留在这个地方，过着乞讨为生的日子。”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很明显，画翊对这个说法颇为质疑。
　　“不找了，找不着了。”那人淡淡地说。
　　“没有找怎么知道找不着？”
　　那人不置可否，只是笑笑，那笑容不似之前那般，反而有几分苦涩与无奈，画翊也察觉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两人都低下头，桌上的饭菜也在方才的谈话中冷去，沉默和尴尬降临在两人之间。

　　“那就此别过了。”画翊最后看了萧二丑一眼，转身离开。虽没有探出他的底细，但终于可以甩掉这臭乞丐，画翊心情也变得明朗了些，他再次转回街道上转悠。
　　夜色渐渐降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早已散去，身后那人影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画翊转身拐入一条小巷中：“出来吧，跟了我那么久到底想干嘛？”
　　那人用那脏兮兮的手挠着头，讨好似的笑嘻嘻地说：“公子啊，我们方才吃饭时不是把最后的一点钱花光了嘛，我看您一个人在这街上溜达了快一天了，猜测您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回家，又没钱住客栈。所以，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家去住。”
　　画翊心下一动，正如这乞丐所说，他现在身无分文，没有地方可供他留宿，虽然打心里怀疑萧二丑这人，可他也实在是不想在这街上露宿，无奈只能点头。
　　“您且跟我来。”画翊跟在萧二丑身后：“你就不能把背挺直吗？”萧二丑笑笑，仍是佝偻着背走在前方，画翊也就不再搭话，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