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不眠（重生）》夜泱泱

1、新生

　　坟墓，是一座孤坟。
　　墓碑，是无字之碑。
　　靠在坟墓旁的少年却不是无名之辈。
　　但凡在江湖上混过的，都不会不知道这个青年叫做燕亦。
　　被称为无剑的燕亦。
　　不是他不用剑而被称为无剑，而是倘若有人看到他手上没有剑，那把剑必定就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当他出了剑，当他手里没有了剑，必定会与人死去。
　　而孤坟，你可以问他孤坟的主人是谁，他也一定会回答你，那座坟墓的主人，是一个被他夺走了一切风光的人。
　　你再问，他就不肯说了。
　　倒也有旁的人知道内情，譬如武林盟主许方，就老是劝他，过去的就过去了，他如今拥有地位、金钱、貌美的未婚妻，都应当好好珍惜才是正理。
　　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身份，金钱，地位，那人本该和他共同享有的。
　　未过门的妻子，若是那人不来为他祝福，他根本就不想娶妻，哪里来的未婚妻？
　　于是他不理盟主，只一遍一遍在那人坟前讲话，他怕那人寂寞。
　　于是他一次一次地故地重游，去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只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燕亦望向坟墓旁一棵合抱的大树，他们曾在那里喝酒。
　　于是他爬上那棵树，开了两坛酒，自己喝了一坛。
　　分明千杯不醉的人，只是第一口就醉了，醉得一塌涂地。
　　一醉经年，是否一切苦痛，就都可以忘却了？
　　天为被，地为席，其实并不舒服，但颜亦还是睡着了。
　　睡着睡着，竟然觉得变舒服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燕亦听见了窗外的鸡鸣声。
　　睁开眼就见着薛年坐在他的床头，盯着他看，见他醒了，方笑道，“燕大侠，你可真能睡。”
　　燕亦想，他大概又做梦了，所以他只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握住了薛年的手，“你总归不肯过了那奈何桥转世，留在这人间干什么呢？你要是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只管告诉我，我，我总是会去替你完成的，你这样，孤魂一缕在阳间飘摇，我去了地府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的。”
　　“你——”薛年把手抽了回来，“燕亦，你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
　　燕亦心道，我没有说胡话，我心里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隔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薛年沉不下气了，才道，“此次盟主秘密召见我们二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这边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一点内情”
　　燕亦摇了摇头，梦里会发生什么，他也是完全无法预料的呀。
　　窗外，鸡鸣声又响了起来。
　　“走吧，”薛年站了起来，“已经是第二遍鸡鸣了。”
　　燕亦于是迅速起来，换了衣服，和薛年一起出了客栈，翻墙溜进了武林盟主许方的府邸中。当薛年推开许方书房的窗户时，远处的鸡鸣了第三遍。
　　“你们来得可真准时，”许方拉了两个凳子来，让他们坐，“说好鸡鸣三遍时见面便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一刻。”
　　燕亦听了这话，只觉得好像此时种种，都发生过一样。
　　许方拿来了凳子，正对上燕亦的目光，顿了顿，一脸威严的武林盟主竟然没憋住，笑了起来。
　　“燕大侠，是哪个顽童在你脸上画了乌龟？”说罢，还看了薛年一眼，薛年一脸得意，也看着燕亦。
　　燕亦这时才想了起来，这些事情，不都是武林盟主托他们进入魔教当内应的那天发生的事情么？
　　看到盟主还在笑，薛年拿自己的袖子在燕亦脸上用力擦了擦，倒是擦掉了一些痕迹，但还是能看出那里有墨迹。
　　于是他倒了一点茶在自己手心，又用手去搓燕亦的脸。
　　他用了挺大的劲，搓得燕亦有些疼。
　　所以，现在并不是梦吗？
　　燕亦定定看着薛年，这人还在，真好。
　　下一刻，他又想，如果现在是真实的，那么以前那些就都只是他的梦而已么？
　　不会发生的噩梦。
　　“许某此次秘密会见二位，是想请二位混入魔教做内应，为我们提供魔教的消息，等来日我正道武林攻入魔教时，与我们里应外合，除恶扬善。”
　　如果只是噩梦，那么，为什么发生的事情会是一模一样的呢？
　　薛年听了此话，立刻抱了拳，“薛年定当——”
　　薛年定当不辱使命。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说的，而燕亦也未加多思考就答应了，那个时候他们都有着豪情壮志，有着当大侠的梦想。
　　“我们会好好考虑的。”燕亦拉了薛年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究竟是现在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他做了一个很长的和现在情形很像的梦，燕亦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所记得的那些东西是真的的话，薛年就会不得好死。
　　他知道薛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可是，去魔教做内应，不值得。
　　薛年就应该仗剑天涯，一生逍遥。
　　薛年有些诧异地看了燕亦一眼，还是点了点头，“不知盟主能否给我们时间考虑一下？”

　　从盟主的府邸中出来，正是早饭时间，他们找了一个卖包子的铺子，一起去吃早饭。
　　“没想到你是一个贪生怕死，计较名声之徒。”薛年喝了一口豆浆，又拿了一个包子，脸色如常，没有一点愠色。
　　燕亦点了点头，“没错，燕某就是贪生怕死，追名逐利之人。”
　　见他这般回答，薛年一把夺过了他的豆浆，“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薛大侠，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当内应的好料子么？”
　　薛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燕亦你看不起我。”
　　“你看你，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趁此时，燕亦夺回了自己的豆浆，“何必给自己不痛快，明明有人比你更合适，你就非要去干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
　　“你知道的，如果去了的话，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别人去干？”
　　“……”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吃完了早饭，薛年也没有告别，径自走了。
　　燕亦也回了客栈里的房间。
　　薛年，只要我去就好了，无论什么，我去就好了。
　　躺到床上，燕亦暗暗决定，等到了晚上，他去找盟主，和盟主说好，此事就他一个人去就行了。
　　至于薛年那边，他要生气就由他去好了，反正他天生心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想着，他决定睡一觉，总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真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记忆中的那些事情，可能是真的发生过的。
　　睡到自然醒，燕亦又出去找了吃的，到街上乱逛，逛到天黑了，就翻墙到了盟主书房里蹲着，等到快要睡着，才把盟主等了来。
　　“燕亦，你怎么来了？”见了他，盟主这样问道，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波澜，毕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情绪都是不怎么外露的。
　　燕亦抱了拳，“盟主，做内应之事我想好了，此时只由我一人去便好了。”
　　“薛年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不去了？”
　　“没有，”燕亦叹了一口气，“他处事太过冲动，不适合做内应。”
　　盟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燕亦对着他鞠了一躬，“此时我并未告诉薛年，还请盟主代为保密，薛年那边，还请盟主告诉他不用再去了。”
　　“好吧。”盟主点了点头，“此行的确是凶险了些，燕大侠大义，待魔教破灭之时，许某必定昭告天下。”
　　燕亦谢过他，便告了辞。
　　回了客栈，觉得无事可做，就又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