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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拾贰(上) ...

  •   【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你是我在从前的岁月里从未遇见的那首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不是乘舟的王子,我也不是搴舟的越女,只是我们却同他们一样,生生与彼此,失之交臂。】
      听了唐哲修的话,楚靖溟慢慢抬眼,双眸漆黑狭长,上翘的眼角满是动人的风情。她盯着唐哲修,沉默片刻,才轻轻勾起了唇角:“那么,唐管家要问,我也该如实道来才是。不过……我想先问问唐管家,觉得李四其人如何?”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了顿,像是在看唐哲修的反应,而后又接着说下去。
      唐哲修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间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却还是思忖片刻,沉声道:“说实话,我是不太喜欢这个人的。总笑的太温柔,反而会让人觉得有距离,这个人的心思太深,总叫旁人看不透。”
      他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语气也是诚恳的,却反而让楚靖溟感到之前一闪而过的不安更加明显。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才一病,李四便知道了,还让人送了药来,还有之前那只赔罪的银钗,她那时似乎并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悦的神情,却不料第二天他便差人送来了赔礼,那时她未曾特意怀疑什么,现在,因了这次的事,加上不知什么时候起芒刺在背般的目光,不能不让楚靖溟起了疑心。
      只是她又不明白,以李四的为人处事,怎会这样的不谨慎,竟会让她察觉出来,不知究竟是他刻意为之,还是他低估了她。
      她自小随父在外漂泊,少不得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是以对这些事情有种极强的直觉。但是此刻,她却当真想不出来李四的想法。那个人心思太深,她觉得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矛盾的人,温文如玉却又凄寒似冰。他似乎总在笑,那笑让人如沐春风,一双眼睛却漆黑沉寂如水,她从未看到过底。
      然而她心底却不由划过一丝冷笑,她不了解他,他便真的了解她么,他难道当真以为她是寻常人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娘子,旁人说什么,她便一字不差的信什么吗?侍卫李四,他是否太过小瞧了她。
      楚靖溟微微定了定神,抿起了略显失色的唇,拉扯开一抹笑容,对唐哲修道:“唐管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李四其人身份莫测,不能太过亲近,又做不到过于冷淡,我实是不知道要如何做了。”
      唐哲修一愣,抬眸看向楚靖溟,蹙了蹙眉道:“娘子当真一点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楚靖溟心里早已猜到了他会这样问,却仍作出了一幅疑惑的模样,侧头问道:“唐管家觉得呢?”
      唐哲修定定地看着楚靖溟,双眸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一字一句道:“依我看,以他的为人,以他的气魄,以他的城府,便是说是一位皇子,也是不为过的。”
      楚靖溟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沉静:“四皇子,乃是长孙皇后所生第二子,魏王李泰。然而魏王殿下我曾经见过一面,虽然聪敏绝伦正如外人所言,可是丝毫不掩饰眉宇间精明之色,半点不似这人稳重。如若单单从年岁上来看,这人若真是一个皇子,只有两种可能,便是太子,或者吴王。”
      唐哲修不再说话,楚靖溟也不问他,只静静的笑,燃了一夜的蜡烛已十分微弱,黎明时分朦胧的晨光顽固的透过厚重的窗纸映在她的眉眼间,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然而她的眼睛却亮如天边的辰星。
      两人不知这样静了许久,忽然,只听“噗”的一声,桌上的残喘了许久的烛,终于将最后的一点气息化作了泪,颤颤巍巍得流下。
      飞散的青烟,像是断了的魂。
      伴着这青烟散出的,还有楚靖溟悠悠叹出口的一息:“阿耶来过,还说了什么没有?”
      唐哲修摇摇头,面色微凝:“侯爷不曾多说什么,只叫娘子好好歇息,近日天寒,便不要出门了。”
      “我昨日对阿耶说了重话,阿耶应当很是伤心。可我又深知,若我不这么说,是不能说服阿耶,去魏相处替敖澈说情的。”
      唐哲修有些疑惑,眉头锁起,道:“难道娘子心中,敖澈此人,竟比侯爷还要重要吗?”
      “怎会!”楚靖溟惊闻此话,横他一眼,“阿耶生我养我,怎会有人比他重要。只是即便如此,我虽令阿耶伤心,但来日方长,总能弥补一二。可若是我不救敖澈,他今日身死,来日我又去弥补谁呢?”
      她深深睨唐哲修一眼,语气坚定:“人命是天大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可不是说说完事的。”
      唐哲修轻叹一声,连连摇头。及此,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继续道:“娘子昨日差我去打听的,已有了眉目,右卫府如今,正是由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统领。”
      听闻宇文二字,楚靖溟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只是她发热无力,只一下子就又倒了回去,拼命的咳嗽起来。唐哲修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她,却伸了手也不知放哪儿,有些无措的盯着她。楚靖溟倒摆摆手让他退去一边,自己稳了又稳,才道:“这位宇文将军,你可打听清楚了?”
      唐哲修点点头:“这位宇文将军,原是前朝南阳公主的夫婿,前朝覆灭,他投奔陛下,南阳公主却为宇文士及兄长宇文化及所掳。后来窦建德败宇文化及,诛灭宇文族人,公主与宇文士及独子也未能幸免,公主随即遁入空门。再往后公主西归长安,宇文将军欲与公主重修旧好,公主却言破镜难圆,此生不必相见。如今宇文将军已尚寿光县主,膝下唯有一女。”
      楚靖溟眼角一凌,忽而疑道:“宇文化及族诛,是哪一年?”
      “武德元年。”
      楚靖溟仔细思索一番,又道:“南阳公主与宇文将军,当真唯有一个儿子?”
      唐哲修点点头:“是了,当年宇文家满门男丁皆身死,即便有几个儿子,如今都不在了罢。”他说到这里,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惊道:“怎么,娘子怀疑,那位宇文郎君……”
      楚靖溟使劲摇摇头,回忆起与宇文长庆有关种种,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与将军之子联系在一起。可如若,他当真……楚靖溟不愿接着往下想下去,可又不能不想,只因偏偏是他,提出敖澈被关在右卫府这一事实,而右卫大将军,又与他是同一姓氏。
      她越发头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只能叫唐哲修先下去,自己躺下休息罢了。

      楚靖溟的病养了三天都不见半点好转,然而,老侯爷处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楚靖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找一找魏征。她既这般决定了,立时便找了唐哲修来盯着老侯爷的动向,又差使摇影托住湄姨,自己则领着冷疏悄咪咪出了侯府角门。
      只是她还未走出两步路,便有个声音将她钉在原地。
      “你去哪里?”声如冰玉,气似寒芒,仿佛凝结了浑身骨血的冷冽。
      楚靖溟听到这声音慌忙下意识的去推冷疏的手,却脚下一软直接软倒在了冷疏怀中,事出突然,冷疏哪里搀得住她,二人一起便要朝一旁歪倒。便是这是,一双冰冷的手带着点无奈抚上楚靖溟的肩膀,生生止住了她摔倒的去势。
      楚靖溟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去,抬眼便望进一双沉寂如水的灿金瞳仁中去。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觉得那些无眠的夜晚,那些寒凉的噩梦,那些沁入骨血的蛮荒,才真正化作一道淋漓的伤痕,一滴滴的淌着鲜血,那种彻骨的疼痛,像是上辈子封入脑海的一个噩梦,从剧烈到麻木,到不仁,而后又重归剧烈。
      冷疏狠狠伸手推了宇文长庆一把,搀扶住楚靖溟,冷冷喝到:“放肆,凭你是谁,也配碰我家娘子?”
      宇文长庆叫她推的后退两步,却不恼,仍是那副石头般巍然不动的表情,只静静盯着楚靖溟,又一次开口道:“你去找他?”
      楚靖溟轻轻点点头,苍白了多日的脸颊难得的泛起一抹绯红,颔首低声道:“是。”她的声音却是平静,透着无法忽略的坚定。
      宇文长庆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叹,仿佛了然于胸般,轻声道:“我知道。”说罢,他已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到楚靖溟面前,一双眼睛平静的不见半点波澜。
      “我知道你担心他,便去取了此信来。”那封泛黄的信纸正在他的手心,衬得他的手愈发莹白如玉,却是那种未曾多加雕琢的玉,多了几分冷冽与沧桑。
      这话仿佛响雷一般炸裂在楚靖溟的耳边,她忽然抬起头去瞧他,却不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点她想要明白的东西,她迟迟没有伸出手去,过了许久,方愣愣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宇文长庆的眸中恍惚闪出一丝疑惑,却像是一道光划过他灿金色的眼眸,“你病得厉害……”
      “宇文长庆!”楚靖溟忽然厉声打断了他,然而她立刻就疾声咳嗽了起来,冷疏忙抚着她,轻拍着她的背,看向宇文长庆的眼神愈发敌意。
      然而,就在她正欲开口斥责宇文长庆时,却被楚靖溟抬手制止。冷疏心中不甘,便想反驳,还是被楚靖溟一个眼神吓得禁了声,只得讪讪的低下头去。楚靖溟却在这时推开她,一个踉跄上前拉住了宇文长庆的衣袖,冷疏回过神来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被她一手挥开。宇文长庆怕她摔在地上,忙伸手扶住她,俊朗的眉头轻轻蹙起。
      楚靖溟伏在宇文长庆肩上,又咳嗽了一阵,才定定的看着宇文长庆的双眼,颤声道:“你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我……你明明……”她苍白的脸色泛起病态的绯红,扶在宇文长庆肩上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像是秋日里瑟瑟的落叶,竟透着股死气。
      当日泉湖镇上,泉湖之滨,是他一脸冷然要她死心,亦是他一次一又一次拒她千里之外,只留给她冷绝到窒息的背影。
      她尚无法忘记那冰冷的湖水,尚无法忘记那漆黑如冥的玄武,尚无法忘记那钢刀般插入心口的决绝之语。
      他却一次又一次,像是懵懂无知般,将她已化作灰的那一点点希望,复之重燃。
      然后呢,他是要一把火烧尽了她还是再一次将她和她的希望都推进泉湖冰冷彻骨的水里。
      宇文长庆的眉头愈发紧锁,却没有松开她,仿佛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舒展了眉头,伸手拍了拍楚靖溟的背,低声叹道:“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可你难受,我便千万倍的心痛。我宁愿死上千万次,也不愿你皱一皱眉头。”
      我情愿自己死上千万次,也不舍得你皱一皱眉头。
      仿佛是有阵不知冷暖的风划过周身,楚靖溟愈发不知心中悲喜,只觉得胸腔中那颗已进入了冷暖交替的境地中去,却也怦怦跳着,像是一排排黄钟大吕一齐奏响。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楚靖溟低下头不去看他,声音都得愈发厉害,指尖早已失了全部的血色,连唇角都泛起惨白,“说让我死心的是你,你现在却说这样的话,宇文长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宇文长庆愣了一愣,扶着楚靖溟的手也颤了一颤,他眼中的挣扎愈发深刻,却只是这样沉默了许久,仍是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的信小心翼翼的放置楚靖溟手中,轻轻将她送至一旁的冷疏怀中,后退几步,才道:“他虽受伤,精神尚好,托我交付此信给你,监中亦有人照应。今日是我冒犯,告辞。”说罢,他竟转身离去了。
      依旧是一个,冷觉到窒息的背影。
      楚靖溟忽然就觉得又一次沉到了湖底,水从额顶一点点灌下来,再无法呼吸,她再也站不住歪倒在冷疏怀中,想哭,眼角却干涸如同被火烧过的焦土,干涩得生疼。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信,像是握紧了唯一的一点依靠,许久,她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远处寒风呼啸像是厉鬼,仿佛是将冥府黄泉,生生搬来了人间,一片凄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冰山宇文君可能只是不知道喜欢的定义~
    话说我说两句话下面会不会有人回复呢
    还有,我五年前写的东西,现在看真是,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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