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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宇文长庆,你可知道,遇见即是缘分,如何都剪不断。虽然那时我只是想,若是你这样的人笑上一笑,该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银发金瞳,白衣胜雪,恍若谪仙。
      楚靖溟第一次见到宇文长庆,便是这个模样。俊美不比李四,英气不若杨复,翩翩不如钱万三,冷冽着神情,半点及不上唐哲修的眉目含笑。
      却偏偏惹了眼,移都移不开目光。
      泉湖镇的风如厉鬼般嘶吼着,周身还流转着魑魅魍魉留下的戾气,那人站在那里,却仿佛冥府里开出了一朵白莲花,惊绝艳艳,不染半分尘霜。
      任她见过许多的男子,竟也半晌说不出话来,任唐哲修在身后小娘子小娘子的叫了好几声。
      直到那人开口唤她,气似寒芒,声如冰玉,仿佛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娘子留步,可以帮忙照看下这两只兔子么?”连语气亦是冷冽的,灿金瞳仁如同一汪古井深不见底,清俊的眉宇间是那样冷然而淡漠的神色。
      楚靖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轻咳一声,神情随即恢复如常,举手投足,依旧是分毫不差的闺秀模样。
      “确实是受伤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伸手抱过对方手中一只兔子,只见那兔子雪白的皮毛上一点刺目的殷红,不断瑟缩着身体,可是谁知道却是一点也不怕人,一到她手上便往怀里钻,楚靖溟不禁低头用另一只手逗弄起怀里的雪团子,连嘴角的弧度也不由柔和了几分,嘴上则继续道,“那你去哪里?”
      那兔子绒绒软软的,楚靖溟抱着觉得有点痒痒的,可是她抬眼去看面前那人,他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去找药,片刻就回来。”那人说话间,便将另一只兔子也塞进了她的手中,却是一字也不多说,转身便去了。
      楚靖溟怔怔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见他脊背消瘦却笔直,气度孤傲且倔强,远远看上去却是浩浩呼如凭虚御风,一身的傲然仙气,当真好像个私下凡尘的仙人。
      那不老实的兔子不断蹭着她的手心,拱来拱去的,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也不知被什么蹭了几下。
      和唐哲修一人抱着一只兔子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人才匆匆赶回来,雪白的发丝虽是凌乱了些许,说话却依旧平静冷漠。
      “多谢娘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兔子接回了手中,又从怀中拿出草药纱娟娴熟的为那兔子包扎起来。
      傍晚橘色的霞光将他的白衣银发都染成了极暖的的颜色,却仍是染不暖他眸中的寒芒,明明手中是那样可爱的雪团子,明明是这样温柔的动作。
      楚靖溟在一旁眯着眼瞅了他半天,看到了头也仍看不到他的神情有半点的柔软松动,自己却不由勾起了唇角。
      他包扎完后本想离开,楚靖溟却抬眸扫了一眼唐哲修,唐哲修十分知趣的将两只包扎好的兔子抱去一边,总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管家明显与两只雪团子更加相配。
      他愣了愣,看了看楚靖溟,开口叹息:“你不该来这里,这里的泉水有灵性,许多修行者都来这里。那些人仗着有些修为作恶多端,搅得乌烟瘴气。”他的眼眸执着于天光,声音却仿佛与冰雪缱绻,这样的矛盾似乎也延续到了他修长苍白的指尖,楚靖溟猜不出来那上头的温度。
      楚靖溟却也不看他,只盯着远处被兔子惹得直挠头的管家,一双眼睛愈发漆黑如墨,疑惑道:“那你又是谁?”
      “修行者,宇文长庆。”他这话说起来毫不迟疑,像是之前说话的又不是他,像是他说的那些人跟他也没关系。
      楚靖溟这一次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漆黑的双眸都染上了些许笑意,她不由侧头看一看那人,道:“那你便不危险么,我瞧你,倒不像什么恶人。”
      他却又扭过头去,眼里倒映着泉湖镇灰色连绵的远山,却是清明一片:“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我这样,况且,我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你轻易便把名字告诉了我,还费心医治这两只兔子,这样的坏人可不多见。”楚靖溟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眨了眨眼睛,笑容愈发狡黠。
      宇文长庆闻言皱了皱眉,神色却仍然未见一丝松动,也并不反驳她,只摞下一句:“你该回去了。”说完这话,他便径直去唐哲修那里寻来兔子,转身欲走。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回过头来看了眼楚靖溟,冷然道:“以后别来了。”
      “我叫楚靖溟。”笑容挂在面上纹丝不动,如拂春水,楚靖溟此刻心情不由大好,对着宇文长庆道,“后会有期。”
      那人再不回头看她,依旧是冷冽的背影,消失在暮色苍凉中,独留下一地暖融的余晖。

      “殿下,听闻钱家拒了董尚书的婚约。”侍从阿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燕王李佑刚从他母妃阴妃的宫里出来。
      阴妃虽是德妃,可是向来不得宠,那时为了李佑,便时常将他送到长孙皇后那里教养一二,幸好李佑长了一张及讨喜的面孔,有了长孙皇后的些许眷顾,这些年倒也平安。可是李佑与阴妃,却也并不怎么亲厚了。只不过李佑到底念着生养之恩,出宫建府后,每每进宫来向长孙皇后请安之时,也记着常去阴德妃宫里坐坐,续一续天伦之情。反倒是阴德妃,见了李佑的时候,往往没什么话说。
      这一日李佑甫从德妃殿中踏出来,一直等在外头的阿印就迎了上来,李佑听了他的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低低“嗯”了一声,便久久不再开口。
      他脑海中还显现着方才阴妃的模样,身处高位却并不得宠的女子,其实阴妃的容貌在太极宫里也曾是无人能及的,可是以色事他人,又怎么能持久呢。只不过李佑知道这些,却不能说与她听,他心知以阴妃今时今日的处境,早已没了可能再得到恩宠,他又怎么能推她去做众矢之的。
      即便他心中,对她不是没有怨恨的。
      他少年时期便时常离了亲母膝下,纵然长孙皇后对他还算垂怜,可到底不如亲母。况且长孙皇后那时膝下还有亲生的两个儿子,承乾高傲,青雀孤僻,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好,长孙皇后面前还撑着面子,私下里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到最后往往是李佑两头受气。
      这情境直到李佑封了王建府之后才好些,后来他封了燕王去了封地,直到前一年四月才因着阴妃向着长孙皇后求情得以回来。而他回来之后,已许久不见皇帝的德妃又向皇帝苦求许久,皇帝才已养病为由,准他留在长安。
      而这时的李佑,也再不复儿时乖顺听话的模样,他花天酒地放荡形骸,次次惹了皇帝生气,也只有在皇后和阴妃的面前,还温和有礼些。
      李佑一言不发往前走着,几乎要走到了宫门口,却忽然顿住了脚。他这一下吓住了一直跟着的阿印,阿印几乎就要跪下来,李佑伸手拦住他,方笑一笑开口:“你跟我多年,不必行什么大礼。你刚刚说,钱家拒绝了董尚书的婚约?这钱家即便算是官商,也到底是商贾,董尚书的千金就算是庶出,也到底是尚书之女,怎的这般干脆就拒绝了?”
      阿印听了李佑的玩笑话却不敢笑,只躬身低声道:“本来也不应这样,只是坊间传闻,钱家从前是想和郑县子家结亲的,只是不巧没能结成,倒是通过郑县子家的楚娘子,识得了柳将军的嫡女,二人情投意合,故而才拒绝了董家。”
      “果真是另攀了高枝,只是这柳将军与董尚书皆是东宫亲信,他这一番,也不怕使两家生了嫌隙,得罪了东宫。”说到这儿,李佑又愣了愣,心中忽然浮起了个疑影,他思忖片刻,才将手中的扇子摇了了又摇:“郑县子楚子元家那位娘子?我听说过她,前两年的长安之花,长得倒也还入眼,前些日子仿佛还在街上碰见过。”
      阿印低头应了一声,继续道:“是了,便是那一位楚靖溟楚娘子,属下打听到,郑县子膝下唯此一女,极是疼爱,因着钱家郎君与柳娘子的事,楚侯爷唯恐女儿丢了面子,还同钱家生了好大的气。”
      “是么?这倒是有趣。”李佑笑意更深,接着道:“阿印,你还打听了什么来?”
      阿印面色一沉,悄然四下望了望,方才又靠的李佑近些,低声回答:“属下还得知,太子殿下与这位楚娘子相交,已有两年之久了。”
      李佑闻言一震,扇子也猛地停住,仿佛终于听到了使他感兴趣的消息,他眯着眼睛看向阿印,疑道:“当真?”
      阿印点了点头,“正是,太子殿下以侍卫的身份与楚娘子结识,这事东宫之中也并无许多人知晓,只是之前有人恰好瞧见,这才被我们知晓。只是不知道太子的身份,楚娘子是否知晓。”
      李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终于继续向前走去,他一双桃花眼里显出几分冰冷鄙夷来,却转瞬即逝,依旧笑意盈盈:“传闻这位楚娘子聪慧,又怎会当真不知。想必早已知晓——他二人,还不知是谁耍着谁玩呢。这位楚娘子攀龙附会的事情做起来这样得心应手,我倒要会一会了,瞧瞧她是怎么把我们的太子殿下,也骗得团团转的。”

      长安城的夜晚因着夜禁的缘故而格外安静,然这安静却只限于坊外,若是到坊间去,便是各有各的热闹可瞧了。
      漆黑的天幕上并没有几颗星子,春天的晚上尚带着几分微薄寒意,花阴满庭香,混着冷空气一起从鼻息透入肺腑,尽是冷香。
      这样的夜里偌大的郑县子府却总是静谧异常,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亮着的屋子却不得几间。郑县子楚子元自打两年前回到长安便深居简出,除却每隔一段时日的进宫请安也不多外出,是以到了晚上也并无什么邀约抑或客人造访。书生出身的侯爷也并无与文墨无关的些许爱好,到了这个时辰若是书房的灯已灭了,那便是定要为侯府省下一日的油火钱了。
      侯府的千金素日里都是睡得晚的,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娘子与她向来低调的阿耶倒有几分区别,侯府但凡要抛头露面的事倒有一半是这位在操持,这未出阁的女儿本是不应多露脸的,可是因着这侯府并无主母,大家即便多番议论,却也不敢多什么太大的动作。
      只是这位楚娘子的身子虽向来不大好,可于才艺上却是出众的,一手古琴更是弹得精妙绝伦,叫许多名家大师都不由惊叹。她又素有一手烹茶的好手艺,闻言说嗜茶如命的老侯爷除却自家女儿烹的茶,其余皆是不屑一顾的。
      那时候闺秀女儿家都已参加一年一度的重阳盛会为荣,若是能在这样的盛会里凭借着自身才艺夺下长安之花的称号,那更是许多人皆梦寐以求的。而这位楚娘子自从两年前回到长安便一举夺魁,更是在第二年蝉联桂冠,不出意料的成了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名门千金。
      然而这位楚娘子性子却素来高傲,除却杨侍郎家的小女及柳将军嫡女也并不愿与其他人相交,长安城里其他的闺秀娘子,也多有微词。
      此时这位楚小娘子屋中依旧亮着,青灯古卷,屋内一灯如豆,渲染了满屋昏黄的颜色,窗外却是翻滚着如墨夜色。这样深的夜里,厚厚的雾气落在庭院里有如屏障,而这屋内的灯光,更像是在浩瀚夜空中扑朔的一颗辰星。
      屋内坐着的少女只一袭薄衫,如云青丝用发带随意束起垂在肩上,面色皎白,漆黑瞳仁,唇色殷红,面容尚未褪去稚气。纤长白皙的手指懒懒的翻动着书页,也不知是否真的在看。
      “娘子,你睡了么?”便在这时,管家含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闻声,楚靖溟合起手边的书,却不起身,只坐着轻声问道:“还没,唐管家有事?”
      似是迟疑了片刻,门外又道:“文泽兄托人捎了口信来,明日约娘子大兴善寺一叙。”
      “不去,上次他让我问的事,我已说过不会帮忙,况且……”楚靖溟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气恼,她将手中的书重重放在桌上,只觉得有股无名的怒火翻上心头,“佛门清净,他不好好读书,还想干嘛?”
      “文泽兄从前帮过娘子,不去恐怕不妥。”唐哲修却不死心,身影在门上晃啊晃的。
      “唐管家深夜前来就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事?更深露中的,唐管家还是早点回房休息为好。至于南宫公子,唐管家定有办法替我回了他。”听到这里楚靖溟不禁皱起了眉头,细细回想起来,南宫让此人着实十分有趣。
      她与他认识也并非一两日了,说起来还是那一年的上巳节,她和杨小环携手同游,迎面而来的南宫让就撞在杨小环身上。这本也不算什么,可是后来的一天楚靖溟去大兴善寺上香时,又一次遇见了他。那一日天公不作美,忽然天降大雨,楚靖溟被困在寺中,南宫让便十分热情地请她一起去品评书画。品评了没多一会儿,他就十分婉转的,表达了他自分别之后就对杨小环存下的思慕之心,还托楚靖溟一定要代为转达。楚靖溟见他品行也算不得坏,便也答应了他,只是她向杨小环说起时,杨小环却早忘了南宫让是谁了。
      事情就此搁下,只是谁知没多久楚靖溟又遇见了南宫让,南宫让仍对此事念念不忘,甚至还拿出一把扇子请楚靖溟赏鉴。那扇面上赫然画着杨小环的小像,旁边还提着两句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见他为鸿斌楼题对联时,也没这般矫情扭捏。
      才子佳人的故事听了太多,早便腻了,他虽算是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杨小环却无心做这故事中的依依佳人。
      楚靖溟也问过他为何不自己去向杨小环表白,他却答他一介书生怎能将这等事当面宣之于口,着实令人无语。
      像是咬牙切齿了好一阵,唐哲修才再次开口:“娘子说的倒是简单,恶人却叫我一人做了。可娘子既不去大兴善寺,那娘子明日的行程?”
      “泉湖镇。”语出楚靖溟自己也是一愣,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的地名,眼前不由的出现了一个人的样子。
      银发金眸,白衣胜雪,恍若谪仙。
      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面容,冷冰冰的语气。
      也许只是想知道,这样的人若是笑一笑,当是什么样子。
      唐哲修在门外接着又说了些什么她已不记得了,或许亦是她不愿意记得,她自顾自的吹了灯睡觉,任门外的人如何着急跳脚亦再不理睬。
      宇文长庆。呵。当真有趣。

      泉湖镇的冷风依旧,却因为有了某个人,连着沾满了血腥气的寒风也不那么叫人讨厌了。
      第二日楚靖溟果真又在泉湖镇瞧见了宇文长庆,她径直从他怀中接过兔子递给唐哲修,他却也不拒绝,只皱着眉头瞧她。
      “你怎么又来了?”明明他的声音冷然如冰。
      她的笑容却暖若春风:“出来散散心。”
      “散心用得着来这里?”那个时候他的眉头皱的似乎凝在了一起,看的她心中暗笑。
      她答非所问:“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踏剑比骑畜生踏实。”
      其实楚靖溟明明是知道的,修行者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却着了魔似的,一心一意,只想瞧一瞧,这人笑起来,该是如何一副云中君似的飘逸洒脱。
      “这湖里,当真有玄武吗?”
      “你可以自己下去看看。”
      可是无论楚靖溟如何说道,如何玩笑,宇文依旧是一张冷冽的面孔,如同厚重的坚冰,怎样暖,都没有一丝裂痕。
      “你从来都不知如何笑一笑么?”她终于忍不住,语气里俨然带上了赌气的味道,问话的态度亦没了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宁静,反倒像是孤注一掷的,只想得到个结果。
      宇文抬眼看了看她,轻叹了口气,仍是不笑,淡然道:“姑娘又何曾真心一笑,既不是真心,又何必时时笑给他人看。”
      本以为他这样死板一个人脱口而出定是什么命运所迫身份使然,抑或是修行之人不应言笑,不成想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楚靖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他。
      他说的何尝不是实话,长安城里但凡良家女子的笑容无不像是娘胎里便带出来的,巧笑倩兮,分毫不错。更何况像她这样的侯门千金,端的便是一张桃花面,似水柔,媚眼如丝,万种风情。
      他却说她,不是真心一笑,还不如不笑。
      她觉得可笑,却不知可笑的是自己,还是旁人。
      再顾不得风度礼数,拂袖而去,头也不愿再回。

      回家的路上她却屡屡失神,不知是为了那个冰封一样的宇文长庆,还是为着他说了的那句话。楚靖溟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模样,进城后拉着马,自顾自地低头走着,连差点撞了人都不知道。
      她撞的那人是个酒鬼,着一身锦衣华服,却酒气冲天,相貌生的俊美无铸,尤其一双能勾魂似的桃花目闪着别样神采。见了她也不说话,径直拉了她的手,笑道:“小娘子生得好生漂亮,跟爷走……”话还未说完,便扶着墙根吐了起来。
      楚靖溟见他气度不凡,没成想是这样荒唐的举止,她此刻心情郁闷,也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却又不忍就这样丢下他,只得让后头几乎要动手的唐哲修找人来扶他,冷着脸转身便走。
      那人见她要走,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唐哲修拉开,只能无奈歪在墙边吐得直不起腰来,张口喃喃道:“跟爷走,爷给你最好的……”
      一派深情,不知付与谁人说。
      唐哲修鄙夷的看了他几眼,到底没说什么,待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来扶了,才甩甩袖子,跟上楚靖溟去。
      倒是这个醉鬼,待她二人身影甫一不见,便直起腰来,正是燕王李佑。他手里攥着一方帕子,一角上绣着几朵攒枝海棠,那针脚仔细看上去,正凑成了一个溟字。
      李佑莞尔一笑,正是俊美如铸,他悠悠然将手帕塞进怀中,便领着小厮朝平康坊走去。他向来是这里常客,入了坊门也不犹豫,轻车熟路便摸去了一家叫做文九家的妓馆。馆里的头牌夏都知是李佑的老相识了,见李佑来极是开心,竟连晚上的客也不再接了。
      这位夏娘子她名唤夏欢棠,若是说起来,当年也是一等一的孤傲冷僻,许多文人墨客作诗邀约皆被她驳了回去,还驳的很是没有面子。那时也不知道李佑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轻而易举的将这位都知娘子拉做了自己的枕边人。后来有人传出去,众人方才知道,李佑是作了七首七言绝句送与这位娘子,这本是没有什么,这位娘子也觉得甚是可笑。甚至回诗七首给李佑,满是不屑。可是不料这信到了李佑手里的时候,李佑非但不气馁,反倒笑着将七首诗每一句的头一个字都连了起来,生生又出了一首诗来送去给了这位夏都知。还道若是夏都知还是不满意,这七首诗每句的第二字,第三字,直到第七字,皆可连字成诗,一共十四首诗,夏都知若是还不愿意,自管再回了六首给他便是。
      这下子夏欢棠算是甘拜下风,当下便差人送上了拜帖,心甘情愿做这燕王李佑的一位学生,请他教一教。
      这段故事后来传的有些邪乎,也并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这位夏都知倾心于燕王殿下,倒是一件全长安皆知的事情了。这事情传进太极宫里的时候,还叫李佑的那些兄弟们老大的一阵不屑,倒是李佑自己,毫不在意。
      这日李佑推了夏都知房门进屋的时候,正巧瞧见丰腴颀长的女子从内室里莲步姗姗走了出来,荷色轻纱下若隐若现着羊脂玉一般光洁的肌肤。女子仿佛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虽然足下的步伐不乱,面上却还是一副慵懒神气,连头发也不过简单挽了个髻用簪子固定在一旁。见李佑进来,她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自顾走到桌案边坐下了。
      李佑笑了一笑,回头跟身后跟着的青年低语了几句,才关上门走了进来。
      夏欢棠见他走过来,忽然便掩唇笑了起来,这一笑连她眼底的那点睡意都散的无影无踪,李佑有些疑惑,却也不表现出来,只拿出扇子摇了又摇,悠悠道:“小娘子臻首娥眉明眸皓齿,若是笑的太没样子,可是不好。”
      夏欢棠这才止住了笑,“啐”了一声,方懒洋洋开口:“五爷若是嫌妾没有样子,自管自己出去便是了。平康坊里还有那么多姑娘等着五爷,只怕是都等急了。”
      李佑眼底亮了亮,忽然一把拉过夏欢棠的手,不顾对方的挣扎放置唇边吻了一吻她的指尖,才笑盈盈道:“小娘子人比花娇,要走爷也得拉着小娘子一起走,这整个平康坊里的姑娘怕是加起来都抵不上小娘子一根手指头,但凡小娘子这么一戳,爷的魂儿可也要叫勾的无影无踪了,小娘子说是也不是?”
      他这话说的含情脉脉,饶是夏欢棠看惯了他这张脸,听惯了他的情话,此时也不觉连心跳都漏了半拍,面上泛起些许红晕,更显风情。
      “五爷说笑了,奴哪儿有那等本事。”可是纵使这般,夏欢棠又岂是轻易肯在嘴上服软的人,瞥了李佑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却连声音都抖了些。
      李佑见状笑意更浓,慢条斯理将夏欢棠又拉近了些,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够了人的魂魄去:“小娘子怎会没有?小娘子若是没有,可是要显得长安城里的姑娘个个都成了泥胚子,没一点风情了。”
      夏欢棠看了那双眼睛,再忍不住,慌忙侧过头去,却被李佑紧紧拉着手不肯松开,只能咬唇喏喏:“五爷这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净说些腻死人的话。”
      “怎么,小娘子可要自己来尝一尝?啊——”李佑边说着便微张了嘴,露出殷红色的舌来,那颜色对夏欢棠来极是不可抗拒的,她不由自主便与李佑更近了些,只是嘴上却仍不死心的推辞着。
      “啧,五爷即有此意奴也不好拒绝,只是这月黑风高的——”这般欲拒还迎的媚态,换做其他男子怕是早已把持不住,可李佑到底是花间流连多年,这是竟也能端着,只一分分的贴近她。
      然而,就在二人几乎要触碰在一起时,李佑却忽然狡黠一笑,与夏欢棠拉开些距离来,轻声道:“不过小娘子若是尝完了,可得以身相许。”
      夏欢棠的脸此时已然全红了,见李佑戏弄她,自是又急又气,甩了李佑的手便想起身,却又被李佑拉住衣带一把拽进怀里,只得伪作恨恨道:“以身相许不敢谈,五爷是何等地位的人物,怕是高攀了。”
      李佑这一下才终于吻上夏欢棠樱唇,辗转许久,直到夏欢棠在他怀里软了身子,才不紧不慢支起身子,笑道:“小娘子乃是当之无愧的长安之花,才谈得上攀折之意,至于月黑风高,这才有意境不是?”说罢,大笑着便抱着夏欢棠朝内室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一篇同人,会跟原本的游戏有所出入。李佑怎么追夏欢棠那段是我编的,这种诗反正我是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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