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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路看路,开车看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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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五十九分,二楼的厨房里正好传来了电饭煲的提示音,碗碟轻轻碰撞,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楼的房间里窗户正对着床,如果窗帘拉开的话,阳光就能立马照耀到整齐叠好的被褥上。
可现在不仅是这扇窗的帘子处于紧闭状态,就连那两片玻璃也是如此。
床边和衣柜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方桌,桌子是老旧的样式,只不过铺了一张淡雅的桌布。
简易的小书架上塞满了各类书籍,最多的是高中课本和辅导书,其中夹杂着几本奇奇怪怪的杂志和小说绘。
明明是大白天,这个房间的主人却选择拉上窗帘,不开日光灯而是拿着手电筒,心虚惶恐的缩着身体,蹲在桌边的椅子上。
左手的手电筒快要没电了,拿着它的人有时姿势不对,还会让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光线。只能照亮她身上的校服。
而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这人正用钢笔在摊开的本子上快速写着什么。
写到卡顿的地方,她会停下啃咬手指甲。因为这一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的习惯,她右手上的指甲没一个是完好平整的。
——萝卜干和稀饭,两个菜包一个实心包
——七点零五之后
——校门口
——自动铁拉门
字迹是一个比一个潦草,而她啃咬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在停笔前,她几乎是涂鸦般的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黑色的鸭舌帽,红色的圆形标记在左边
“小耀,快点下来吃早饭了。”
中年女子温柔催促着,这声音却让桌前的人猛地一抖。
啃咬指甲的人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看着他们抽搐一会儿才起身,她一边合上那本子,塞进了底层的抽屉里。
屋内的窗帘仍旧没被拉开,房间的主人就这么拎着背包,下楼来到了餐桌前。
“快点坐下,不然又要迟到了。啊,我也是呢,我们得赶紧的。”
厨房里还有扇隔门,说话的人应该是在里头洗碗、清理锅,忙碌的身影透过了模糊的毛玻璃。
看着这一身影,桌边站着的人却是诡异的焦灼惶恐。而那玻璃上,也能倒映出她的样子。
最简单不过的学生马尾,身上是男女一致的校服款式,双眼皮的眼睛,眼袋很深。她整个人都像是极度疲惫的状态。
她胸口别着的名牌上就有她缩小的照片,一旁写着她的名字——荣佳耀。
虽然桌上摆着早餐,□□佳耀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她反而几次抬手,想去啃咬自己的指甲。
这样的犹豫在厨房的人出来后结束了,荣佳耀立马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
面前的小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中间摆放着三个小碟子,炒过的花生米散发着香味,虾米垒成了一座小山丘,而那红色的豆腐卤,活像裹了一层淤泥。
嘴角不知为何而抽搐着,她仿佛是用很大的勇气去拿起筷子,夹起配菜塞进嘴里。
一口,两口,第三口还没嚼烂反胃的感觉顿时涌现,可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及时低下头装作看着自己的双脚。
再抬眼,系着围裙的人两手都拿着刚出锅的水煮蛋,朝她小跑过来了。
“喔唷,烫死我了!”
因为笑着,对方说话时眼角的细纹格外明显。
“来,我帮你剥好壳了,这个可是外婆送来的家鸡蛋哎。”
扯出一个短暂的微笑,荣佳耀接过了鸡蛋,小口小口的吞着。
在这之后她边不停瞄着时钟,边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地解决完早餐。
指针到了六点零六分,眼前的人正好解开围裙,抓起桌上的皮包准备离开。
“碗放在那,妈妈会回来洗的。”
从头到尾,荣佳耀只在这时开口了。
“嗯,好的,妈。”
活力十足的母亲朝她跑了个飞吻,比起她倒是更像个小女孩。
一楼的铁门关上时会发出一阵奇怪的‘余音’,末尾的颤音还没消失,荣佳耀的早餐就已经被她自己倒进了水槽,就这样慢慢进入了下水道。
放下碗,她的眼珠反复左右转动,似是在警惕着什么。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背起包准备下楼。
站在这个楼梯口,那种惶恐再次出现了,荣佳耀瞪着眼,死死的注视着下方的鞋架。
最后实在等不下去,她豁出去般的身体挨着墙,蜗牛样的在楼梯上缓慢向下移动。
好不容易换了鞋子,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打开大门,走出巷口,直面刺眼的阳光让她一时不适应,眯眼缓了好久。
而从这到公交车站,还有一段百米的距离。
没有岔路,没有拐弯,就只是条笔直的道路,直达立着黄色站牌的公交车站。
明明是凉爽适宜的天气,荣佳耀的前额上却开始冒出了冷汗,她的嘴唇也在以可疑的速度变得苍白。
畏缩的后退两步,又固执的迈出一步,当看到手表显示到六点半后,她才放松的长舒口气,一改慢吞吞的磨蹭态度,大步向前走着。
然而就算她启程了,中途的过程也并不顺畅。
每走几步她都会突然停下,先是往上看,再是往后,如果两侧有门或小巷口,那她还会多看几眼。
也许除了‘神经质’,就没有其他更贴切的词语能来形容她了。
人终究还是到达了目的地,她能看到一辆深蓝色的公交车驶远了,算一算时间,下一班大概十分钟才会到。
不算上她,这里还有五个等待的乘客,都是去上班年轻人,三男两女。不过他们中只有一名波浪卷的长裙女子是坐着的。
这几人都拿着手机拼命刷,要么就是边吃东西边看手机,并没有要理会荣佳耀的意思。
可她偏要小心翼翼地躲着人,生怕会被谁发现,绕到后面去,蹲在广告牌的阴影里。
又在啃指甲了。
右手手腕上有三颗同一线上的黑痣,在啃指甲时她正好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长时间的注视下去,都快有了催眠的效果了。
车辆行驶的动静越来越接近,起身时荣佳耀才开始在口袋里掏着公交卡。
手才伸到里面,她就在看清对街的一个人影后愣在了原地。
对面的公交车站也有不少人,他们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发等待的时间,唯独一个和她一样,站在广告牌旁的人。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而在这距离下她无法辨别对方的帽子上有什么图案,看到的衣服也是大概的轮廓。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人在盯着她,就像她刚才盯着自己的三颗痣一样。
而她也听到了轮胎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刺耳噪音。
缓缓转头,荣佳耀看到的是失去控制的深蓝色公交车,车头毫不停留的撞上了她。身体重重倒地,车辆右边的前后两个车轮都碾|过了她。
她的头骨裂了。她感觉得到。估计右眼的眼球也被压爆了。
至于身体?
不知道有没有像上上次那样被碾成两半呢。
旁人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眼前的白光先是越来越耀眼,却在达到一个峰值后猝然转变。
期间有过一个扭曲的过程,那会儿出现了白色外的丰富色彩,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个模糊的鲜红圆形印记,那是她完好的左眼看到的。
然而那之后便是长久的死寂与黑暗。
思考的能力不复存在,只剩下单纯的‘记忆’。
漆黑逐渐分离,之后又有了轮廓,当认出那个轮廓是日光灯后,荣佳耀才试图去动弹身体。
她摸到了自己的床头的闹钟。
时间,五点四十五。
没有过多耽误,她换好了盖在被子上的校服和衬衣,之后叠好被子,梳起马尾。
手电筒是在小书架顶端,拿起后她也弯腰从底层拿出了那个本子。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写到了一半。
本子摊开在面前,钢笔放在中间,荣佳耀神情恍惚的呆坐在那,双眼无法聚焦。
片刻后她还是抬起手,一一啃咬着四指,她一眼瞥到了闹钟。
五点五十九分。
楼下传来了油烟机的轰轰声。
无神的眼睛逐渐恢复,最终变成了怪异的瞪大状态。
桌前的人提笔,笔尖和纸张摩擦沙沙作响。
——小米粥,虾皮,花生米和豆腐卤,还有一个水煮蛋
——六点四十左右
——公交车站
食指指甲下的嫩肉被门牙碾了碾,这个时候荣佳耀的表情是一种诡异的狰狞。
她又继续写着。
——蓝色公交车
——黑色的鸭舌帽,红色的圆形标记在左边
指头,被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