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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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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子时一过,流霜就缩在卫昀的鹤氅里随着他一起赴卫世子姬伋的约。
点春流芳殿里只疏疏落落的点着几根蜡烛,却时不时被阵阵阴风吹得左右摇曳。
光影黯淡处,姬伋秉着一支犀照缓缓前来,那烛影在姬伋的脖颈处停住,将脖颈上一圈细细的伤疤遮掩的严严实实。
“冥府十殿常守备使姬伋参见殿下。”姬伋闲适的将犀照置于莲花座的烛台上,单膝屈地行武官礼道。
“卫世子有礼了。”卫昀不再故意捏着嗓子说话,语调也早已恢复了平时清清冷冷的模样。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臣带您出去吧。”姬伋闲话不多说,取了犀照便要带路。
“不必,到我动手的时候,你别插手即可。”卫昀说道。
“殿下,这个秘境的情况您想必也了解,臣弟不会放过秘境里的任何人。”姬伋声音里有几分急促。
“你若无其他的事,便退下吧。”卫昀不再看他一眼,将猫儿往怀里裹了裹便抬步往外走。
及至殿外,流霜呲溜一下子挣脱卫昀的怀抱,直往姬伋身边窜。
“世子留步,世子请留步!”流霜脱了猫咪的小棉被,迅速游向那片犀照。
姬伋听到喊声,果然止住脚步,上下打量了流霜片刻,方才笑道:“果然猫儿是假的,我说那位怎么突然转了性。”
“世子,流霜唐突了,实属万般无奈,听闻世子在冥府供职,流霜斗胆向世子打听一个人。”流霜伏了伏身,行了人间古时特有的女子礼。
“何人?”姬伋不禁好奇道。
“神州大陆,临州顾飞玉。”流霜颤着声音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姓顾?是不是好穿一身黑色劲装,耍的一手好银|枪的姑娘?”姬伋回忆了片刻回问道。
“不,不是,是个喜欢穿长裙子,胆子很小的姑娘,在除夕那日坠楼而亡的。”流霜目含期待的看着他。
姬伋仔细想了想,他在冥府见过的姑娘很少有喜欢穿长裙的,如果有的话,他一定有印象,想来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但见眼前的姑娘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又将到唇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安慰道:“我回冥府后再细查查,想必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吧?我可以帮忙带。”
流霜手忙脚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千言万语不知先从哪里说起,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斟酌道:“我一直有为她多行善事,抄诵经文,只盼着她下一世能好好的。如果您见到她,请转告她妹妹很想她。”
“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况且,我这里也有件事要拜托姑娘呢。”少年如挺拔的修竹一般伫立在她面前,温声安慰道。
“世子请讲。”流霜忙道。
“若有机会,还请姑娘将这方喜帕还给夫人。”少年从怀中淘出一方绣着灼灼桃花的大红喜帕递给流霜,“恐怕今年我还是接不走她。”
“可是齐国公主?”流霜确定什么似的问了一遍。
“嗯,她一直不甘心嫁给父君,当时我还在宋国的时候,便托人捎了这方喜帕给我,原意是让我将她带走。”姬伋解释道。
“……”卫宣公一家子这种复杂又尴尬的关系,流霜也不好意思细捋,只愧疚万分的回道:“怕是不行,齐国公主被卫昀一把红莲业火给轰没了。”
“不会,殿下只是将她的魂魄挤到了另一个空间,这个秘境内的东西都是守恒的,没那么容易消失。”姬伋似是带了些忧愁说道。
“世子每年都会给步入秘境的人超度亡魂吗?”流霜一点儿也不奇怪,姬伋看似是秘境中的重要人物,但今夜的谈话内容证明他也是个局外人。
听说这个秘境不放过任何人,可次次放过了姬伋,其中意味着实耐人寻味。
“世子与令弟关系真好。”
“不,并不好,他看不上我。”姬伋温润的面庞隐在烛影里,似是极无奈的笑了笑道,“快些回去吧,殿下在外面等了你很久了。”
流霜告辞,披上猫咪的小棉被飞快的朝外奔了出去。
“我说你也不亏心,年年来此不就为见娇人一面,装什么为弟弟收拾烂摊子的贤良样。”见流霜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一道极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竟是从那盏犀照的底端传来,“我是姬顽的话,我也瞧不上你。”
“都这样了,就少说两句吧,当年我只能救一个时候,不还是选择了你嘛,只担了个空头前未婚夫的名儿,你便与我别扭了上千年,醋劲儿可真大。”姬伋摩挲着犀照,继续道,“况且我做什么,并不是为着她,如今天地之间逐渐失序,阿顽他又明珠暗投,一个不注意可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再怎么我也是他的兄长,自是为他打算一二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疼弟弟的兄长,可上面一旦察觉,这个秘境吞噬了这么多生灵,你弟弟又私自勾人魂魄,一经查实,恐怕不会轻饶。”那女子担忧道。
“无妨,这天地秩序大洗牌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况且,我有别的办法。”姬伋春温一笑,如三月烟花。
“人人称道的卫国第一君子是个白切黑,这谁能想得到?!”那女子笑着打趣道。
“少说话,多养些精神,再过几百年你就能凝结肉身了。”姬伋轻呼一口气吹灭犀照,那女子果然不再说话,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还是这样一言堂,真叫人苦恼。
却说流霜跑出殿后,果然见卫昀站在月华下,长身玉立,静静等着她。
“我……我刚刚三急了。”流霜搪塞了句瞎话。
“小蛇,没人告诉你,你一说谎眼睛就四处乱瞟吗?”卫昀揉了揉她的猫头,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过,卫昀很默契没有追问她与姬伋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雄鸡报晓,东方既白,秘境里的时间流动也越来越迅速。
等二人赶去新台宫的时候,卫宣公已经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
不知是不是流霜的错觉,她总觉得卫宣公原先只是鬓角星白,这一晚上不见,他倒一头花白稀疏的头发了,真真怪异。
“夫人,寡人这段日子见寿儿读书练武很是上进,便是听政也总有他自己的章程,是个好苗子,寡人对他满怀期待。”卫宣公吐掉口里的青盐水,转身对“齐国公主”说道。
“……”流霜一拍脑门,直叫糟了糟了。
“怎么了?”卫昀压低声音问道。
“按道理来讲,你给这老头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如今看这情况,已经长好大了。”流霜慢慢解释给卫昀听。
卫昀:“……”鬼生孩子!
“夫人今晚先准备一桌上好的宴席,寡人今日要好好犒赏咱们这两个儿子。”卫宣公吩咐完便依依不舍的处理政事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去哪儿找两个半大少年?!
“这个好说,去外面抓两只鬼,串一下不就得了么。”白泽插了一句。
正说着,门外并排走进来两个玄色衣衫的少年。
“母亲”
“母亲”
二人齐齐张口打招呼!
“!!!”不单单是卫昀,连流霜听了都一阵恶寒,这两人是什么鬼??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节奏啊!
“这是真正的鬼魂,齐国公主两个儿子的鬼魂。”白泽仔细打量了片刻方才下结论。
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母亲应没应,他们就像设定好的程序,自己能主动跑,该走什么剧情就走什么样的剧情,不在意是否有人跟他们搭戏对戏。
“哥哥这样好的才学,本是可以做世子的,那姬伋不过贱婢之女,怎么配做世子呢。”弟弟姬朔貌似很义愤填膺的说道。
然而哥哥姬寿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姬伋做为世子确实心胸宽广,宅心仁厚,是圣贤之人的品德。
“不行,别的人我都信不过,我只想让哥哥当世子,母亲夺了姜少妃的宠,若百年之后姬伋承了父亲的爵位,到时候我们过得定然生不如死。”姬朔激烈的说道。这个长相阴柔的少年明明自己想当世子,偏偏又不明说,只一个劲儿的鼓动哥哥去争,奈何哥哥是个视品行大过天的木头。
忽而,少年转了态度,他猛的用力扑进“母亲”怀里,泪珠子一连串的往下掉,口中极清晰的哭喊道:“母亲!母亲!您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大哥拼命,您受了这等侮辱还打算瞒多久?他为什么偷偷溜进您的纱帐内,要不是儿臣回来的早,您可就……您可就……”姬朔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那词说出来。
可这样欲说还休的样子,太惹人联想了,以至于刚刚踏进宫门口的卫宣公闻言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这夷姜教导的好儿子,平时一副君子端庄的模样,背地里竟敢干这种混账事儿,寡人还没死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卫宣公越想越气,最后一甩袖子,气势汹汹的赶去海棠苑,势必要给那贱人一个教训,她到底会不会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