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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啃手指的小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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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轻轻掀起小男孩的上衣,四肢和躯体都没有伤,唯独脸上的伤痕明显,看了一眼林路远,“你去找找他父母问问情况。”

      路远摘掉手套,回视点点头,跑开了。

      谢尔伯刚来,随着郭杨整理了下行李,没带多余的衣物,又受不了浑身的脏乱,只能掏出白大褂,套在身上。出了帐篷就看到小安同样穿着单薄的白大褂,背对着他席地而坐,身姿舒展却很优雅,刚刚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已经转移给另一个小男孩。他刚想出声,不禁眯起了双眼,面对着他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吃着肉,又细细打量脸上的伤,不像是普通的刮痕,谢尔伯快步走上前去,抄起小男孩的手,那被啃的短而流血的指甲映入眼帘。

      小安此刻还在费尽心力的套小男孩说话,他心情好了嗯一声,心情不好瞪一眼,大多时候是无表情的慢慢啃着骨头。看到赶来的谢尔伯,分了心神,但马上又专注研究起眼前这个小男孩,没有唐氏儿童的那些面部特征,只是偶尔像打冷颤一样间歇性抽动。安静却不是自闭。小男孩吃完鸡腿,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嘴上刚刚愈合的表皮,红彤彤的一片,被手一擦,伤口又被撑开,留下了血,他好像疼了,皱了皱眉,却用牙再次咬上了嘴上的死皮。

      开始时,忙着救援,这种轻伤草草带过,而现在,明确感觉到这个孩子不对劲,他的嘴,他的脸,他的手都很不对劲,精神疾病的治疗,是症状性的治疗,而非对症的治疗,根据病情的表现,对症状下药,然而小男孩这种症状的表现,找不出对应的解法,小安彻底沉默了。

      谢尔伯脱下外套,平铺到小安身边,自己坐到衣服的一角,伸手拍了拍小安,示意她坐过来一点,而她却没动也没出声音。
      无奈的笑了一下,也没强求,陪着她一起观察。

      很快,小男孩的父母到了,小安忙从地面站了起来,同时发现了身边的谢尔伯,他怎么还在?随即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急忙和赶来的父母寒暄。

      “他5岁了?”小安惊讶的看着这个矮小的男孩,以他的身高判断,以为他最多三岁,而他的智力,如果按照生理年龄对比,则是落后太多了。
      “我们以前带他去市里医院看过,有些医生说是缺维生素,有些说是心里因素,治过几年,但都没有效果。”孩子的母亲眼中带着疲惫,娓娓道来:“回家后,我们想个法子,把他的手缠上布,这样他就咬不到手,也不会拿东西自己戳自己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顾得上他,又把手啃成这样。”母亲心疼的握着他流血的手,把整个孩子抱在怀里。

      “自己戳的?”小安抓住重点继续发问。
      母亲无奈的点点头:“他三岁后,就会拿木棍,石头之类的戳自己脸,我们还等着秋收后,凑点钱带孩子去北京看看,结果一震,全都没了……”

      小安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里,如今这个电子产品,少了网络和电力的支持,连个摆设都不是了,变成砖,又黑又沉。以往还可以查查网络,激发一下思路,可如今,这般田地,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诊断不出原因,也不好表露身份,小安尴尬的笑了笑,扯出一张纸,写上电话号码,递给孩子的母亲:“以后来就诊,我可以忙你联系熟悉的精神科医生,我们先从这方面研究下孩子病情。”

      孩子的母亲感激的收下电话,而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谢尔伯开口道:“以往验过尿酸么?”

      小安和林路远听闻,皆为一愣,与他接触这半年时间,瞎子都能看出他其实拥有很深的医学功底,疑惑的扫了一眼,不太明白他的意图,高尿酸可以导致自闭症,可这孩子,明显不是。

      “没测过。”都穿着白大褂,小孩的母亲很自然的回答了谢尔伯的话

      “我们现在具备测量尿酸的条件么?”谢尔伯温和的望向小安。
      “能测,能测。”林路远一直听说过这个临床的博士,看了他的发布会后就粉上了他,急忙回答。

      谢尔伯微笑的点头后,又继续看向小安,感受到他的视线,直接,清亮,带着一份既定,小安张了张嘴,说:“明早空腹,来带孩子测测尿酸。”

      孩子的父母像是点燃了希望之火,抱着孩子连连鞠躬,送走了父母,小安走出了诊疗帐篷,来到谢尔伯身旁。还没等她发问,谢尔伯轻轻转过身子,与她四目相对。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线条英朗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刚刚回帐篷整理,额角的头发有些湿润,可见爱干净的谢博士,迫不及待的洗了脸。

      “我以在分子生物研究室实习的时候,前读过一篇论文,”他说:“染色体基因X一连锁,隐性遗传的先天性嘌呤代谢缺陷症,患者多为男孩,幼年阶段啃嘴啃手,随着长大,会对自己面部进行自残,他们的痛觉神经完好,所以有的时候会边啃边叫,精神暴躁,伴随不定时性的抽搐,有时还会具有攻击性,所以我建议查一下尿酸,如果尿酸过高,则再去做一个染色体基因测定,如果条件符合,基本上就可以确诊了。”

      “嘌呤代谢缺陷症?”
      “是的,也叫作lesch-nyhan综合症,也叫自毁容貌综合症。”
      “听都没听说过……”小安捂着嘴,有些震惊,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词句:“还有治疗方法么?”

      冷风吹得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火苗攒动,忽明忽暗。谢尔伯身体舒展的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星空,面目柔和,整个城市在这一刻仿佛都在他们身后安静着。那种静谧,让人觉得安心,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不自觉的想去依赖。

      “小安,这是一种罕见病,全球不过150例,目前发现的患者很少能活到成年。”

      谢尔伯还是那样坐着,长腿微蜷,双手撑地,从倒塌的楼缝中透进来些月光,更显得寂静,他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话,不存悲喜,只是身形略显清淡。小安忽然想到上次的新闻发布会,谢尔伯的解决态度也是如此淡定且坚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冷漠中透着温柔,他是个独立的思考者,用他特有的方式去关怀这个世界,即便不被理解,也不会去解释。

      只是小安却不想再次看着他,孤零零的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势单力薄。

      医生面对死亡,与常人无异,开始也会害怕,震惊,悲伤,无奈。但到后来,都会变成理智上的冷静和情绪上的波澜不惊,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与其说害怕死亡本身,不如是对未知的敬畏。一部分人选择了妥协,另一部人则选择继续前行,小安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搞科研,做临床,那是对生命的不妥协。

      进步,是靠坚持,比普通人多走出的那一点,成就了一个未来。

      “如果你面对的是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这些话说出来会被揍。”小安放松了心情,笑意浅浅,居然还有了几分捉弄他的心情。

      “所以你会保护我么?”

      谢尔伯很自然的接了话,侧身贴近她,伸出手,摸上了她的脸。小安微怔,也抬眸看着他,然后缓缓把脸转开了。像是想要避开他的触碰,但态度又不是特别坚决。谢尔伯的眼睛立刻闪了亮光,一缓不缓的注视着她,指尖依然似有似无地停在她的脸上。
      一时间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但她最终只是缓缓侧过脸去,看着远方,静默不语。

      谢尔伯放下手,又撑在地上,不放弃的继续问:“你会么?”

      听着他好听到犯规的嗓音,上扬的声线,柔柔的语调,像吹过耳边的风,带着愉悦的香气。心中不自觉的,软塌塌的汇成一片,嘴角又不自觉上扬。他确实是一个强大的人,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游刃有余,并且内心通透且坚定,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打败。

      “谢尔伯。”她注视着他巧克力色的眼睛,定了定心思:“你对我说过,不需要我的保护。”
      这是那天,在她的办公室,他温柔带笑的,对她说过的话。

      他明显一怔,然后小安看到他微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的脖子。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像是因她的话而失笑了。
      小安:“别笑。”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缓缓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谢尔伯的笑很淡,却与以往不同,呢喃的语气似乎又有点宠溺的味道,但是小安突然就有点不太自在。于是她神色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是啊,我很小气的。”然后就转过脸去,望着一旁,不说话了。
      没等安静几秒,小安只觉得腰间一紧,而后脸就撞上了谢尔伯胸膛前柔软的布料,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的热度阻隔了深夜寒冷的空气,她想起身,却被他的大手,扣着脑后,环着腰间,动弹不得,小安只能呆在他的怀里,过了很久,不见他撒手,她只能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的问

      “快放开我呀……”
      “我是很无敌,但有的时候,也想撒撒娇,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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