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相逢》木子一丁

1、你是全世界最好也是最坏的父亲

　　如果在棠坡镇提到“顾雷”这个名字那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清楚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你说起他的名字，上至八十老叟下到六岁幼童，你能从每个不同的人的嘴里听到各个时期的顾雷，说上三天三夜大抵都没有重复的。当然说的无非是“喝醉了酒掉进竹林、在谷堆里睡觉、在别人家醉的动不了被人用斗笠车装着倒在路边......”这些话。但是从没人在我面前说过他任何不好的话，因为我是他女儿。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起陪着而常年陪在我身边的女性就只有我奶奶。是啊，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是被我爸爸打跑了，妈妈嫁给我爸爸之后经常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稍微有任何一句话没说的好不如我爸爸的心意了便又是一顿棍棒上身。换成一个脾气好的人尚且忍受不了更何况我妈妈这个急脾气，于是两人互殴成了家常便饭，女的力气本就比不上男的，更何况是喝了酒的人，那次，我妈被我爸扯着头发往墙上撞，爷爷奶奶在一旁怎么拉架我爸都不停下。后来我妈趁着我爸不注意跑回了娘家，没过几个小时，我外公带着几个舅舅还有一大群青壮年男性跑到我们家把电视机洗衣机冰箱音响等所有我妈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部砸了，砸不了的棉被枕头全部扔在雪地里用脚踩，我爸也不知道被一群人围在哪个角落暴揍。两岁的我哭个不停，我奶奶苦苦哀求我妈给我喂点奶喝，我妈还来不及反应，我小舅冲过来就说：“喝什么喝，这个杂种饿死算了”。还把桌子上的奶粉、钙片全部掀翻在地上。那一架似乎打得比较猛烈，一开始我爸这边没有帮手，被对方压倒性地打砸。后来听说我们家出事了，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跑出来当围观群众，结果被我外公那边误认为是我爸搬来的救兵，打急眼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上去，围观群众被打之后也变成了当事人。客场作战自然比不得主场作战，结果就是我外公那边伤的比较惨重。一场大战之后很自然的就要离婚，我家被打成这样自然不会轻易罢休，于是我奶奶叫来了居委会，一大批人坐在一起协商。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要么不离婚，要么赔钱再离婚。我外公那边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妈又留了一阵子。有一天，他们又闹了起来，又说起离婚。早上他们穿了最平常的衣服出了门，中午就我爸一人回来了。这个家，我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以上这些都是我东拼西凑得来的。奶奶告诉我的版本是只有打架那一段，从未说起过原因，其他的部分也是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的。每我奶奶说起那段历史时，她的表情总是愤怒而嫌弃。一直以来，她灌输给我的思想就是：妈妈那边都是坏人，我没有妈妈，妈妈死了。奶奶每次都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反反复复说给我听，十几年来连说话语气都未曾变过。每次提到我们家被打砸的情形都好像是日本鬼子进了村也仿佛是八国联军火烧了圆明园。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这些，这些话我正着反着都能够背出来。但是我知道她就是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说给我听。那时候我总在想啊：我到底什么时候长大呢，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
　　——顾艺侬
　　2003年9月，六岁的顾艺侬马上要上一年级了。开学前几天，爸爸特别高兴。“一一！一一！快出来爸爸带你去买好东西”我马上从床上翻起来，也顾不上洗脸和梳头发。“爸爸我们走吧”顾艺侬特别急切地说到。“先洗脸”。我马上三步并作两步走，打开水龙头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爸爸，我听毛毛说街上新开了一家包子铺，是天津人开的。包子里面还会流水特别特别特别好吃，我们可以去尝一下吗？我保证只吃这一次！真的。”我眼巴巴的望着爸爸，心里却一直在打鼓。“好啊，那我们就去试一下吧！”看着女儿的眼神，顾雷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也没有理由拒绝她。我和爸爸出门的时候，奶奶一直盯着我。眼睛里似乎要冒火一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年四季想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底子，她爸爸偏生还惯着她，真的是个赔钱货”。我爸走在前面，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但这些话却清晰的传到我的耳边，奶奶也并没有想避着我的意思，我也全当没听见，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反正有一些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不是吗。走到了集市上的文具摊，我看到了许许多多好看的文具，五颜六色拼起来很长也可以很短的铅笔还有这个白雪公主的文具盒外面像一辆车一打开就有像楼梯一样的好几层。这个文具盒我是见过的，学前班的时候我的同桌玲玲就有用过，她说是她妈妈从广州带回来了，我们这里的所有地方都没得卖。那是我们班上最好的文具盒了，几乎所有的小朋友们都围了过来想看看这个广州买的文具盒。玲玲抬着自己的头，像个小孔雀一样骄傲地说：“要等所有人都过来了才能打开看，现在不能打开”班上的四十几个同学全挤在一起，所有人都压在我这边，因为怕碰到玲玲让她不开心了她就不让我们看了。我差点被压的喘不过气。看到所有同学激动期盼的眼光，玲玲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她的文具盒，外面看着和普通文具盒没什么两样，实际上是有很多层，还有专门放橡皮擦的格子，还有转笔刀.......大家都“哇”的一声表示赞叹。好多同学都对玲玲说：“可不可以借我看一看啊，我保证不会弄坏”。玲玲很生气的说：“不行，我爷爷说了不能随便给别人看，弄坏了他会打我的”。于是赶紧把文具盒收进书包。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也有一个这样的文具盒甚至比玲玲的更漂亮楼梯更多，我最底下一层放尺子然后上面放铅笔.......我肯定不会像玲玲一样乱放的。“一一、一一！”听到爸爸叫我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一一，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文具盒”我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回答：“没有，我是看我的同学也有这一种的，她说只有广州才有买的，家里没有，没想到家里现在也有了，我没有很喜欢”。一边说着一边把文具盒放下又绕到另一边去看橡皮擦。顾雷看着女儿先前对着文具盒爱不释手眼睛都舍不得转一下的样子，于是拿着文具盒走过去问店家：“这个多少钱？”开学前几天店里生意好的不得了，店家匆忙抬了一眼“30”顾雷心中感慨：这也太贵了吧。的确在吃一碗粉都只要2块钱的年代，一个文具盒30块钱实在是有些贵了。顾雷把文具盒放在了货架上。过了许久，艺侬终于挑好了自己所有的学习用品。没有一点印花的本子，最普通的中华铅笔还有几本包书壳。拿到柜台上结账，店家算了算“22”很麻利的将本子装进塑料袋里。紧接着看看顾雷又看看顾艺侬摇摇头说：“顾雷，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们家这女儿长得多好看，多水灵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你看看你给她穿成什么样子，头发头发也不好好梳。她这么喜欢这个文具盒你就给她买一个嘛，别人都买的这个”。说来说去，还是说的没买他们家的文具盒了。“不是我爸爸不给我买，是我自己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文具盒所以我爸爸才没有买”艺侬说完，所有人都看着她，没说话。“走吧，我们去看看别的”顾雷牵着女儿的手走了。看不到父女俩后店家才跟旁人说;“他这女儿还真挺机灵、长得又好看，可惜了”。接着，顾雷又给女儿买了两套新衣服，买了各种各样的头绳发卡。即使知道回家后会遭到奶奶的一顿臭骂，但是艺侬还是很开心。
　　9月1号一大早，顾雷便把艺侬叫醒，给她洗脸给她穿上新买的衣服，顾雷不会扎辫子，只会把头发梳直然后在上面夹发卡。顾雷蹲下看着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书包的艺侬，情不自禁的想摸摸她的头，又看着满脑袋的发卡无从下手，便将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笑着对她说：“我们家的一一马上就是小学生了”。就连平日里总是对她疾言厉色的奶奶也破天荒的给了她两块钱并嘱咐她要好好学习。
　　爸爸牵着她一直走到了学校，一进教室，报名的流程就在黑板上写得一清二楚。1.学生现在班主任老师处测验看是否合格2.缴学杂费3.保险费4.伙食费5.注意事项等一系列。报名当天人特别多班主任被里里外外围了几层。老师喊到一个学生的名字，学生就要挤进人堆接受测验。“顾艺侬、顾艺侬、顾艺侬来了吗”“老师，我在这儿”刘老师勉强在缝隙中看到戴着一头蝴蝶发卡的女孩，发卡是蝴蝶形状、翅膀里面襄着红色绿色的小珠子，走路的时候翅膀可以扇动。待女孩走近，刘老师才看清，她头上的蝴蝶发卡整整有8只，一般的人最多戴两
　　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老师心里想：这种搞法，再好看的脸也撑不住啊。但她脸上并未表露半分，“艺侬，现在老师随便指几个拼音和汉字，你读出来就可以了，好吗？”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刘老师指着ting，我抬头看，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不敢说话。老师又连续指了几个，我依然没说话。老师摇摇头，对着我爸说：“艺侬爸爸，这孩子基础太薄弱了，你看是不是还要再上一个学前班”。爸爸只是一直盯着我，然后对老师说“不可能留级的”一把拽住我的领子，指着老师指给我的拼音继续让我念，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周围这么多不认识的人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我始终没有开口。爸爸和老师也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不知道哪位家长打破了平静“我们还要继续报名呢！”下一秒，我还没反应过来的就已经被老鹰提小鸡似得被拎出了教室。“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刚刚的那些拼音你不认识吗？要是你不想读书你就直接说出来，我也不想为了浪费钱。你给老子讲啊，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念，你今天不讲出来老子打死你”。我想开口说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我只记得我一直被我爸扯着，回到家就用棒槌打了一顿“念、把这个从头念到尾”。我站在ABC字母表和拼汉图的前面“我爱爸爸，我爱mama”后面的两个字我一直念不出口，爸爸骂我的时候我没有哭，打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哭。但是提起妈妈，我突然有点想哭了，我在想如果我有妈妈的话应该不会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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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书龄十年的老阿姨，现在很多小说都入不了自己的法眼，一直想说自己写一本小说，想了好几年这次终于准备开始写了。真正写文的时候才觉得这真的是一点也不简单。虽然脑子里有无数的构思框架和想法但要写的时候是真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辛辛苦苦一两天才有上面的一堆流水账。写文太难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更下去。在这里对所有的作者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