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玫瑰》爇之

156、柔和下来了

　　渐渐，车子下了高速，渐渐，穿过高楼大厦，大海应该在不远的沙滩翻滚，送来收获，带走脚印。
　　园林渐渐明朗，住房渐渐稀疏，家世和地位，如远方的山，愈近愈巍峨显赫。金家的宅子，是远远对着海凝望的白鸥一样，展开了翅膀，要乘着海风飞翔。
　　沿路到门口，花香如海。若不了解，你怎能相信，这样的房子是个老者居住，它应该住着充满浪漫的新郎和爱上幻想的姑娘。
　　这家人对这车是极其的熟悉，我丢下钥匙，老爷子招呼着我，心下便是想着，趁着满园的鲜花，将拿走的小物件还给人家，多么美的一件事。
　　“嗯哼，进去吧。”老爷子喊着我，我与敬叔跟在老爷子的后面，我有点奇怪，后面跟的车子里的人，并不是我熟悉的人。
　　刚走了几步，那个人，那个像是晨曦中走来的人，那个像是劳累很多的人，快步走出，带着哀愁的笑脸，男子汉的俊朗与坚毅，此刻却因哀愁显得更加的成熟迷人。
　　“爷爷，辛苦了，”然后转头看着我，“来了。”
　　我本应该是很激动的，但是却凝重起来，弯着嘴角微笑着。
　　“还好吧，方便去看看吧。”老爷子拉着金立的手，“孩子，这阵子辛苦你了，喏，小玥玥在，你们换着照看下。”
　　“好。”金立极其疲惫，但是又是欣慰的，当我们对视的时候，我感觉到他那份真诚，那份发自内心的欣喜，自己迎着他的眼神，并未退缩，我在成长。
　　“爷爷知道您来，嚷着要出监护室，正好您劝劝，”金立陪着爷爷坐下，还诙谐地说，让老爷子不要担心，
　　“嗯哼，我们倔强得很，不比你们好到哪去！嗯哼~”说罢，双手在胸前撑着拐杖，听罢，只能让人含着泪笑，“这人老了，就不能躺在医院，这身体就是个精灵的家伙，往那边一躺，它就自己放弃自己了，嗯哼，病不得，心更病不得！”
　　“行了呗，先去看看你金爷爷，哪有不看病人先坐下喝茶的道理，走！”老爷子双手用力一撑，噌得站了起来，“你要找帮忙的人我直接给你带来啦，这阵子就安心照看着——”说罢，老爷子拍着金立的肩，金立如释重负，脸上露出微笑；
　　“谢谢您老董事长！”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老人想成全，总是像孩子一样，让要和好的人坐在一起。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坐上了金立的车。当他侧到我前面，为我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心突然宁静了，那气息，渐渐让我觉得依赖，让我觉得感动。
　　“谢谢。”我不知所措地拉着胸前的安全带，微笑感谢；
　　“辛苦了，谢谢。”金立相视一笑；
　　“阴差阳错，把你的车给你开回来了——”我总要找点话题说说，把自己不想还的车都还了；
　　“我的不是就是你的吗？”金立突然像个孩子般，瞪着澄澈的大眼睛看着我，逗得我一笑；
　　“金爷爷怎么样？”
　　“到了年纪——”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什么；
　　“你父母呢？”
　　“——”金立迟疑着，似乎挑到了他最疼的地方，他隐忍着，“谢谢你能来，这么和气的交谈。”
　　“我也不是总带着刺，”我很想对很多对我有偏见的人解释，但是懒得解释，误会就误会下去，也不耽误我的生活，但是对于金立，我有了想解释的念头，“这就像我的一种方式，像刺猬一样，开始与人拥抱，都是埋头的。”
　　“很伤人。”金立笑了下，“你刺得最深的就是最在意你的人。”
　　“恩，实话，”我扭头看着窗外，这是自己不成熟的自保方式，除了这层刺，也没别的了，“在意的人才会被刺疼，辛苦你了。”
　　“嗯，那就是苦尽甘来喽！”金立自己打趣自己，我不作声。自己柔和得多了，要不是金爷爷生病，要不是金立憔悴，要不是老爷子在意，要不是老爷子年老，年轻人的锋芒怎么可能转为柔和……
　　到了医院，直奔监护室，隔着玻璃看到沉睡的金爷爷。金爷爷胖胖的，看着脸倒是清瘦了不少，但是大大的肚腩仍旧撑着被子。
　　“睡着了？这老家伙，累了就好好歇歇，我候候他。”老爷子说完，便找了凳子坐下，敬叔当着金立的面没有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很着急，老爷毕竟是要九十的人，折腾不起，却固执，你现在开口只能得到他的白眼；
　　“你年前就这么守着，一个人？”
　　“你去南方度假的时候，他特别想见到我们俩——”
　　“对不起，我——”我想说我不知道，你又不说；
　　“是我没让你知道。”金立笑了下，打消我所有的自责，不多久，端坐的老爷子便因为长途的奔波，尽显疲劳，瞌睡着，我轻轻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放到他的膝盖上，轻轻地说：
　　“您就当旅馆，开个房歇歇，金爷爷我跟金立守着，方便就喊你过来。呵呵~”
　　“嗯哼，鬼丫头！”老爷子半抬着眼皮，敬叔见状赶紧带着老爷子去办个手续，休息下，金立陪到电梯那，直到将他们送下。
　　“坐下歇歇。”我拍着旁边的凳子，示意金立休息下，但那是自己的亲爷爷，是最亲的人，他的眼神怎肯离开一寸呢！
　　长途困倦，我不好意思地捂着嘴打着哈欠，擦着眼泪，不停地深呼吸调整自己，脑子就像灌进木浆，逐渐迟钝。这时金立靠着椅背，轻轻地将我搂在胸前，下巴轻轻摩挲我的头发，我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晨曦中的男子。如随风的蒲公英，突然着陆了。

　　每个人的生活都带着一个物语。
　　人与物是相同的。
　　梦是现实的延伸。梦里总是模糊出现美好的未来，是自己想，却又不敢想的。悲观主义告诫自己，把坏的结果想尽了，那么经历中的每一个好的便如惊喜一般；可坏事想尽，会想到窒息。
　　“呵呵，你看~”
　　“哎，看看那边——”
　　梦也嘈杂，一会儿美好，一会儿喧闹。一晃，突然醒来，老爷子带着敬叔站在我们面前，敬叔听老爷子的话，不停地拍着照片，转脸一看，金立也靠着睡着了！
　　“嗯哼，这算狗仔偷拍？”老爷子发自内心地爽朗大笑，敬叔也添油加醋地笑嘻嘻，这两人不成熟的举动，吸引了多少小护士的注意，本来这么严肃的地方，闹这一出，我摇了摇金立，金立晃了下脑袋醒来，看到老爷子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大男孩的羞涩，刚要起身，我突然看到金爷爷缓缓地起来，颤巍巍地爬下床，然后隔着玻璃窗，眯着眼睛，颤颤巍巍地使劲地往这边看，又惊又喜！
　　金立一见爷爷醒了，欢快的像个孩子，紧紧抓住我要收回的手，一直走到玻璃窗前，金老爷子眯着眼睛，扒着玻璃窗，看清楚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抖抖肩，像刚睡醒，随意招呼医生；
　　“老孙头，还是来啦！”两个老家伙一见，便双手紧握，“睡了不少时间，这家伙，睡得我都累了，呵呵~”
　　“不是回光返照吧？嗯哼！”老爷子眯着眼睛打趣着，
　　“硬朗得很，就是累了。”当两个老家伙轻描淡写地聊着，金立却被医生团团围住，“今天多喜庆，睁眼就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多好，心里也安了。”
　　“玥玥，别走了，在我们家。”金爷爷不客气地走向我，理所当然；
　　“嗯哼，我们有头有脸的，不弄两杯，白送你孙媳，小玥玥答应我还不答应呢，嗯哼！”老爷子够意思，老孙家怎能这么草草了事？！
　　“弄两杯，换个衣服，办个手续。”金爷爷就真的像才睡醒一样，慢慢无所谓地转身对一行白大褂，一个个握手感谢着，金立询问金爷爷，金爷爷摆摆手；
　　“嗯哼，就活这口气，这口气我给你送上了，嗯哼！”老爷子与金老爷子走着聊着，弄两杯，真是——
　　“敬叔，是不是商量好的？这一下子起来就能弄两杯？怎么这样？”我拉着敬叔在后面嘀嘀咕咕；
　　“金老爷生病是真，现在就是打起精神回家养着，老董事长不是一样的倔，自己当自己的医生，能在家养着就不呆在医院，嘿嘿，没人忽悠你，我看着也挺神奇的，刚那边主治医生也说了，就有人从这病房一下子康复，金老爷也是心力交瘁，累倒的，这个年纪折腾不了，跟老董事长一样。”
　　“幸亏有你敬叔，”我啧啧着，“要是没有你，他打个铁链也要把我拴着。”
　　“嘿嘿，别乱说。”
　　“来来来，小玥玥呢，”金爷爷气喘着，转身找我，我赶紧上前，“女孩子不要将就，小立做得不好让他改正，不听找我修理他，妥妥的。婚姻这个事情不能将就，尤其女孩子，要不嫁了吃亏~”
　　“嗯哼，吃亏了，我就用拐杖把你家头顶的天给捅喽！嗯哼~”老爷子哼哼唧唧，得意洋洋，分寸不让；
　　这才是护犊子，给你加一颗星。
　　“我们刚很好，你们二老这是往哪边劝呢？”金立笑着责备着，金爷爷立刻“呦呦”地为自己摆错的立场笑着，
　　“我倒是赞同。”老爷子得意地应和一声“嗯哼”；金老爷子还是身体虚着，刚不知道老爷子是真的送了真气，让他欢腾这一阵子。
　　“回家说，回家说。”金爷爷越来喘得越厉害，脸越来越红，步履越来越颤抖；金立搀扶着，不免担心；
　　“要不，”老爷子停住了脚步，平心而论，诚恳地说，“要不别出院，让医生多照看两天，这个年纪，身体折腾不得啊！”
　　“躺着就等死，死得快，”金爷爷连连摆手，“忙忙碌碌走，停不下。”
　　“好生养着，咱们不长寿，不好好地，这些小年轻到哪里找生活标准？”老爷子拍着金爷爷的手，劝慰着；
　　“那一定，好好的，不松口，不攻下堡垒不下战场！”金爷爷挥着手臂，一讲到共同经历的战场，这两个老家伙就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果真，金老爷子到家，便卧床，不一会儿，医生便带了器材过来。老爷子像是战场上的年轻小伙子，坐在床边与金老爷子天南海北地聊着，二十岁，身已非，但是思想又重游了一遍。
　　那个圈子，是我们羡慕又融不进去的。便只能退守。
　　金立领着我满园转着，散着步，我慢慢的，害怕跑得太快，一切都太快。但很奇怪，几天的相处，彼此都能说到心里。
　　两个老人带着两个孙子，两家结成一家，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