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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遇见那翩然而来的死亡 ...


  •   “哥,你最近都不在家,忙得都顾不上我了。”再次抱着水果盘坐到他的身边,本来是想轻松开头,结果话一出来就变成夹杂责备的语气;
      “等这阵子忙清。”他不仅变得易怒,也变得精神极度紧张,有时候睡了一觉发现他是辗转反侧;
      “阳光大好,何不聊聊。”我看着窗外的暖阳,难得有这么一个惬意的下午,你我都在。
      “聊什么?”苏洵这句话突然陌生了,我们两个人不应该无话不说吗,这也是开始他对我的要求啊;
      “聊聊彼此的工作啊生活啊,有什么烦心事,或者需要对方理解的。”我小心翼翼地数着,希望他能说说,并不能用学会沉默冷酷来代替男人的成长。
      “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说,我给你参谋下。”反而,他反过来问我,我立刻耸拉下头,表示投降;
      “怎样,你才能快乐点,比如跟以前一样,风投进来后,觉得你慢慢就不开心了,”我咬着嘴唇,“我很担心。”
      半天,他沉默着。似乎,可以感受到阳光走在脸上的痕迹,那部分肌肤跳跃着,那部分肌肤又冷静着,但是他,始终低头不语。
      透过窗纱的风儿都着急了,掀掀衣角;秒针也赶紧加重了步伐,咯咯不停。马蹄声在心里急促杂乱,是归来的你还是飞奔他乡的你?
      “现在是公司的关键时期,我即使有很多压力,也不能件件都跟你说,让你也烦恼,”苏洵眼眶泛红,双手不停地搓着,“给我点时间,我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好。”
      “明白。”问不出什么,便最终完全放弃去追问,以后也不会轻易升起这个心思了,“主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你经常出差——”
      “相信我,给我点时间。”苏洵突然拉过我的手,低着头,放到下巴底下,不停地靠在脸上,“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必定不会要这个风投,我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老友,也委屈了自己——”一缕热泪滑进我的手心里,渐渐失去了温度,变成一汪咸水,再一晃动,便顺着最深的掌纹流下,越流越慢,渐渐都被肌肤吞噬,被风吹干。
      “好。”内心就像搅着滚热的辣椒油,呛到喉管就必死无疑了,但还是要去包容。
      远程出差可能对我们俩人都好,有些事情见不到便不再想了。相互的担忧啊挂念啊反而让彼此不那么累。
      敬叔说,年轻人本来就是事情多,需要处理,慢慢来,成长都有个过程。老爷子一直都是无所谓的状态,这都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身为商人的他估计翻了下红本子,就知道多少资金可以回笼了,这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一个人习惯了,便也真的习惯了。其实刚开始也就是自己一个人来扬州啊。现在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有时间还能去吴主任家吃阿姨烧的菜,跟吴主任喝两杯;这活着,总有那么一样要瘸着腿,容你十全十美,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总有那么一两件要紧的事情揪着你的心你的神经,让你忽略其他事情的重要性。
      谢老也是燃灯尽的人了,期间见了几次,真的不敢相信,一个人老来能瘦成那样,瘦成那样,死生才是大事,分分合合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记得奶奶临终前不久,偶然的一次看到顺婶给她洗澡,我第一次受到触动,就像是人体骨骼上面包了一层薄薄的外皮,清晰可数的肋骨,干瘪的肚子,膝盖和胳膊肘关节显得异常的大,而腿骨却是其瘦无比;若再抬头看那脸庞,更是叫人悲伤,头发不是脱落了就是折断了,稀拉拉的,眼睛里永远都是含着那种最明亮的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既有贪生的欲望,又有赴死的决心。
      贪生,便要煎熬;赴死,便是诀别。顺婶说,最后黑白无常来了,抽走了那最后一丝生气,没了这口气,就没了支撑,连躯体也会萎缩,禁不住地收缩着肌肉,张着嘴,弯曲着身体……有谁能坚持咬一咬牙,与阎王最后叫板。
      离开谢老,我莫名其妙地边走边流着泪。突然有种信仰上的失落,倒不如我那装瞎的风华哥,即便是与鬼魅为敌,内心倒还有依托和信仰。
      漫天的星辰,不再是一眨一眨的眼睛,倒像是无数个不灭的灵魂。最起码,在另一个世界,让他们的灵魂永生。
      学堂是谢老毕生的心愿,我想让他更加的圆满。找出苏洵的出资书,我愿意无偿地赠与他老人家。苏洵也全力支持,我等着他归来一起去给谢老,感谢这个老人在扬州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我有时候偷偷地问敬叔啊,问顺婶啊,问油叔啊,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啊,腿有没有疼,眼睛还好不好,饭量减了没有,睡眠好不好……唯独,我没有那个定力,拿起电话,心平气和地跟老爷子好好聊天。
      每次,他们都会讲到,前阵子腿疼,现在看好了;前几天感冒,挂几瓶水就好了;前阵子胸闷,胃口不好,现在也好了……
      而鼓起勇气,直接给老爷子打电话时,他那倔强的语气仍旧获不得我半点的同情,我甚至会后悔给他打电话问候,自己内心是那么的关怀,这个老叟却是这样的无所谓,仗着自己能活到两百岁的样子;但是,拐杖点地的细碎声,比以前更密集了,就连迈步,也缓慢得很,那我心下便要埋怨,何必欺骗自己又欺骗别人呢,老了就是老了。
      老了就是老了,但老爷子不能老。
      苏洵如期回来,像有了默契一样,一同准备着去谢老家。我带着办理好的文件,跟着苏洵一起。
      “你家老爷子身体还好吧?”苏洵问道,
      “嗯。”
      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到了谢老家,男保姆开了门,很高兴我们回来,直接领着我们到客厅的阳台。才进屋我便闻到那种体味和骚味,尽管开窗透气了,仍旧不能祛除这些。
      “老教授?你学生来看你啦,呵呵~”男保姆走到谢老面前,俯身贴着谢老的耳朵,小声地喊着,我站在苏洵的旁边,看着躺在藤椅上,盖着厚棉被加上毛毯,脚边还放了温水袋;听到呼喊,便缓缓如初醒般睁开了眼,一看到我们,便立刻点头致意,张开嘴笑着,眼角的挂着泪滴,男保姆立刻找了湿巾给擦去,包括嘴水;我们赶紧打着招呼,坐在他的身旁,谢老喉咙里呜呜啊啊的也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男保姆关心地说道:
      “老教授,你就不要说话啦,让学生多说说,啊!你们先聊着,我灶头炖了烂菜粥,我去瞧瞧!”
      男保姆俨然忙成了老妈子,难得一个男人能这么细心地照顾另外一个男人。我跟苏洵一起,竟拣着好事讲着,也几乎在同时,谢老示意我们他左边小茶几上的文件夹,苏洵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拿过来,谢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示意着我们打开,苏洵解开缠绕的很紧的线头,打开后抽出文件,我们一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立刻把自己手里的文件袋打开,拿出同样性质的文件,递到谢老的面前,
      “谢老,我们俩商量了下,这个学堂终究是您的,我们承担不起;”谢老看到文件便转头像是叹气又像是感动了,张着嘴颤抖着,浑黄的眼泪顺着脸上最深的褶皱留下了脸颊,流到了脖子下,我赶紧抽出旁边的纸给他擦着;
      苏洵眼眶泛红,不再想说什么。但是谢老却生出了无限的担忧,苏洵抬起头说道,
      “谢老,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看好您的学堂,打明天开始,我们都积极参与其中。”
      这赠来赠去,还是在这个圈子里。谢老听到苏洵的保证,不住地点着头,开心起来了,那每一根银发,此刻,在太阳光底下,都是那么的耀眼精神。
      “啊——啊——”谢老突然皱着眉头朝里面的男保姆喊着,但是男保姆在厨房似乎没有听到,喊着喊着,谢老就着急了,一个劲地摆手让我们离开,就在这时,男保姆端着煮好的烂粥来了,看到谢老这样,慌忙地将碗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赶紧奔过来准备找什么东西,一边找东西一边挥手让我们赶紧走,我跟苏洵还未反应过来,藤椅下方就哗啦啦地流下了浑黄的尿液……
      谢老啊啊地像是婴孩般在哭,苏洵要上前帮忙,被男保姆推了出去,转头的那一刹,我看到了最绝望的人生画面,那种带着无奈而又羞涩,懊恼而又臣服现实的挣扎感;那种像是犯错的孩子,害怕别人批评但又无法改变现状。
      “走吧走吧,”男保姆推着我们出门,连同两个文件袋,“走吧走吧,他老人家要活得尊严,这事情让你们看到他脸上怎么挂得住,走吧走吧,改天来吧。”
      我果决地转身,并不是无情,而是眼眶太小,盛下不了那么多悲伤。豆大的泪滴不住地滑落,禁锢着在心里的,对奶奶的追思及想念之情,在此刻才全部释放出来,近六年的时间,我才将这郁结的情感打开;愿这一份追思,化作那边的春风细雨,让她老人家自此无忧无愁。
      崩塌了一个堤坝,心好像没有被吊的那么高,距离现实,我又近了一步。那口气长长地输了出来,像是放出了一个长翅膀的精灵,越飞越高,越高越辽阔,越辽阔越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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