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元春传》江茶茶

18、拨云雾

　　“邬贵嫔今儿可来迟了。”孟宫令从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不高兴起来更是冷若冰霜。今日并非什么平常的请安，而是甄氏自立后以来第一次以皇后身份执礼祭祀，众嫔妃皆相随服侍。连江氏姑侄都早早按品阶大妆，候在凤仪宫外。
　　邬贵嫔不过十几岁年纪，生得并不十分美，但自有一番南疆女子的风情，她眉目深邃，红唇乌发，眉心的珍珠靥更显得她艳丽。宫中的女子多是大家闺秀，以矜持为美，连昭华夫人也不例外，但邬贵嫔言行举止不仅是落落大方，更有种毫不畏惧的风采。她目光灼灼，虽然并无挑衅之意，但是仍然定定注视着孟宫令，道：“本宫记错了时辰，事后自会向娘娘请罪。”
　　话音未落，只见凤仪宫寝殿正门打开。两宫女搀着甄氏踏出殿门。这是我第二次见她身着皇后礼服，还是会被礼服所赋予一个人的的华美威严所震慑。她所戴的九龙四凤冠，龙为灿金，凤为点翠。正中为一条大龙，口衔大珠一颗，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一串，其余龙凤口中衔有珍珠宝石制成的珠滴。冠上铺有点翠镶珍珠的如意云，下饰用珍珠串成牡丹珠花，行走时珠花摇曳，有珠玉琳琅之声。翟衣为深青色滚镶红底金龙纹边，上绣翟纹十二行。挂金云纹玉佩，手持玉谷圭。外着织金龙凤纹帔，密镶珍珠边，龙凤腾云飞舞，织金光芒若隐若现，华美至极。这一身礼服十分沉重，需得宫人搀扶才能行走如常。
　　众人纷纷行礼，甄氏只若不见——这凤冠实在让她无法点头。众人随她缓步出凤仪宫，恭送皇后上辇轿，众嫔妃平日随养尊处优，但祭祀之时也只能分列辇后两行随行。礼服衣冠沉重，但无人敢喘一口气、说一句话，只听得环佩叮咚作响之声。我此时不得不庆幸女官常服不过是绣了禽鸟补的圆领袍，也只须戴乌纱冠而已，因此这一路跋涉并不辛苦。
　　昭华夫人自然在嫔妃之首随行，她手持玉圭，神情庄严持重。我在她身后偷偷瞧着她，已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身量还是这样轻盈窈窕，无论她为人如何，到底还是美的。
　　李绡今日也是极为庄重，她身穿着嫔位的礼服，淹没在众人之中。紫云出事后，她刻意躲着见我，毕竟那日只有我们三人而已，我目光复杂的望向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眼神闪烁了片刻，而后低下头不敢看我。
　　到了奉先殿中，甄氏亲捧祭品，并焚香以告。孟宫令捧祭文诵读，而我持金册金宝在一旁肃立。甄氏率众嫔妃行三拜九叩大礼，由此礼成。
　　后妃们出了奉先殿，正是正午，日头极毒。甄氏道：“祭祀已成，妹妹们各回宫去焚香祷告罢。”
　　众人皆称是，准备告退。忽然李绡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留步，臣妾要出首。”
　　声音不大，但在无人敢言声的奉先殿前，还是格外清晰。
　　“你说什么？”甄照皱眉。
　　昭华夫人道：“韵嫔！奉先殿乃供奉祖先的神圣之地，岂容你随意放肆！”
　　韵嫔徐行上前，跪于甄氏膝下，道：“臣妾，要出首昭华夫人并禧嫔与宫外私相授受，勾结栽赃陷害容华冯氏。”
　　我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昭华夫人更是面如金纸，甄照倒是神色如常，道：“奉先殿前，韵嫔可有实据，否则在此地攀诬可是重罪。”
　　韵嫔道：“正因如此，臣妾才在此地出首。让祖先们见证臣妾的誓言，绝无半份虚假。”
　　于是甄氏立于奉先殿石阶下，众嫔妃分列两旁，李氏跪于御道之中，朗声道：“臣妾素来与昭华夫人交好，因臣妾以为昭华夫人婉顺谦和，以其为妇人妾室之德行典范。然，昭华夫人实则居心歹毒，多年来虽侍奉皇上，但其心有异，妒忌不能容人。冯容华有孕后更是百般欲加害，终于，她有了机会。昭华夫人昔年在太后身边为宫女时便有狼子野心，结识了许多太监宫女并为其所用，在她的多年经营下，宫中的太监宫女也多为其所用。冯容华有孕后，多得意于陛下，她便勾结膳房宫女在容华日用饮食之中下了手脚。其中，便是容华日日都要食用的山楂桂糕。她命人摹写容华字迹，将她眼线所察知的皇上的行踪写在字条上，又推出御膳房的宫人顶罪，知晓为其专递消息。在皇上面前攀诬容华，实际都是她布的局罢了。”
　　“既然是写在容华日日所进的山楂桂糕中，为何……是她向宫外传递消息呢”
　　“因为山楂桂糕日日进到永安宫中，容华从不食用而是退回。这样经了一道手，就神不知鬼不觉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容华之所以退回，是因为……是因为昭华夫人胁迫臣妾传递消息于冯容华，说那山楂桂糕之中或许有对胎儿不利的药物，因此容华才……殊不知，殊不知这计策比下毒狠辣百倍！臣妾良心日日难安，更被这毒妇胁迫不能说去半点……臣妾实在是……实在是……”
　　她伏在地上哭泣起来，众人早已大惊失色。昭华夫人几乎要晕过去，倒是禧嫔尖声道：“你胡说！这个计策分明是……”
　　话音未落，孟宫令便将她的嘴捂住拖到一旁，道：“禧嫔娘娘仔细失仪。”
　　韵嫔抬起头来，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贾大人为证人。当时，她便在场。”
　　皇后道：“侍书，她所言可是真的？”
　　我跪于李氏身侧，道：“是。”
　　她微笑：“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