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山芽

1、偷窥狂？

　　许渊也没想过会在酒会上遇见杜那。
　　遇见一些久未相逢的人或事，总是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而不真实，许渊也这样觉得。于是再三回头打量那个身着深蓝色礼裙的女子，确认着她那一小瓣侧脸，是否足够熟悉，熟悉到可以与某位故人重合。
　　有五年没见过了。那片侧脸似乎就是的，却又差了那么几分几毫的不似。
　　人总归是会有变化的吧。许渊想。
　　在感觉到身后有飘忽不定的目光扫来时，杜那的后背像是麻麻地被扎了几下。终究是没法适应这种商业应酬的酒会，她感到自己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下一秒仿佛就会从下巴掉到胸口。那抹似有似无的目光再次从背后拂过来，杜那赶忙回了头疾疾去寻。
　　却什么也没有寻到。酒会上的人各自成群，拿腔拿调地端着高脚杯谈笑风生，男人架着胸膛要显摆自己的成功人士风范，女人们在细细调整，找一个让耳坠和项链在灯光下更夺目的角度。每个人都很忙，并没有人捕着空子时不时看向她这边。
　　未免也太多心了。杜那从心眼里嫌弃自己。

　　实在是无聊得紧，杜那跟上司肖启帆借口说酒劲上来，要出去花园吹风醒醒酒。
　　“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再陪陪方总。”肖启帆替她收回酒杯，顺势轻握住她的手。
　　杜那收回双手理了理裙摆，笑着退出了灯火辉煌的大厅。
　　因着有音乐喷泉，花园里也是四处亮堂，走到哪都依旧不自在，杜那择了一条看起来稍显静僻的小道踱过去，好容易遇见了一张长椅，她歇了下来，悄悄活动着发酸的脚踝。
　　这几年已经开始常常穿高跟鞋了，仍然是没办法完全驾驭，只要站得久些，脚就会疼。

　　当绕着一身香水味的许渊忽然在身旁坐下来，杜那才找到了今晚那串背后目光的主人。
　　她自顾自地揉着小腿，边上从远处透来的薄薄光线突然被遮掉了大半，她一个吃惊支起身子，直楞楞地对上身旁许渊的面容。他梳得整齐的发际，下巴刮得干净的胡青，端庄在西装领带上的一张脸，微笑着，又生疏又寡淡。
　　“好久不见。”他说。

　　是啊，都要五年了，真的是很久了。上一次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那些碎片在杜那脑子里像灰色幻灯片过着电，突然电得她周身登时清醒了过来，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惊诧流露，抬眼望着这变得有些生疏的面孔。
　　面孔的主人看着她，只是像在看一个新结识的小姑娘。
　　杜那想要回报一个同等意义的微笑，却发现经过一晚的假笑脸上肌肉几乎已经不受控制，只牵扯出僵硬的表情。她放弃，点了点头：“嗯。”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许渊见到眼前的故人，意外的淡定，认真打量着她，“我之前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来着。”
　　“原来，是你在偷看我。”杜那一副恍然的神情。
　　“怎么，你感觉到我看你了？”许渊仰起下颔：“不过别说是偷看这么难听，我不是偷看。”
　　杜那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没有作声。
　　“怎么不在里面待着，跑出来了？”许渊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喷泉，正好有一股水花，冲起甚高。彩灯的光影把他陌生的五官深深浅浅刻画着。
　　“你跟踪我呢。”
　　“……你这个人啊，答非所问。”
　　“没什么，就是里面太不自在了，憋得慌。”
　　“是嘛，我倒是觉得招待得挺不错的。”许渊像是没明白她话里所指：“特别是酒，品质算是上佳。”
　　“那大概就是我贪杯了，不胜酒力，出来走走。”
　　“唔……不像。”许渊闻言眯着眼望向她，又看看天：“虽然你以前是很不能喝，但是现在……不像。”

　　没来得及去品味他的言语，心头就不由得一紧，杜那正了正身子。
　　“哎呀！”
　　不想这一正，被背后花丛的枝桠挂了一下，发髻登时乱了一缕下来。
　　许渊看着她抚住后脑勺，一阵慌乱涌上脸颊，全没了刚才的清冷气场，不禁好笑。
　　“我帮你吧。”他扳过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却不容她拒绝。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听见他一面细心取下一枚发夹一面问：“你剪短发了？”
　　她的发髻只是齐肩的短发往上盘起用发卡固定梳成的，肖启帆嫌她的短发穿礼裙不够端庄，她才特地去沙龙做了个盘发。许渊靠近了看得仔细，加上那一缕乱下搭在后颈的发丝，也不难分辨出来。
　　他帮她把乱发小心翼翼盘回去夹好，犹豫了一下，才道：“宠了那么多年的长发，说剪就剪了，你也狠得下心。”

　　杜那正过身体，低着眼角想了想说：“这是假发哦。”
　　许渊用一声鼻子出气的轻笑表示了自己的不相信。
　　“我该回去了……”杜那拢裙站起身，望了望喷泉另一头的大堂，转过脸给了许渊一个道别的眼神。
　　“也好，”他跟着站起来抚平自己的衣摆，“要不你男朋友该担心了。”
　　她撇撇嘴：“我是跟我上司来的。”
　　“是嘛，”他习惯性地微眯起眼，“人家不是特别欣赏你，也不会带你来今天的酒会的。”
　　“行啦……”她有点局促地抚上自己的手臂：“我真的该……”
　　“他应该常有机会看到你这样盛装打扮吧。”他没来由这样冒了一句。
　　“……”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穿礼服呢……噢，是第二次。”许渊想起了什么似的，笑意毫不避讳地盈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