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记》明月楼南

39、第三十九章

　　桃止界的沙湖中，长沁站在黄沙飞舞的胧月湖旁，手里的化魂盏散发着紫红的光，天际有极光闪烁，不断变幻着色彩，有细碎的冰渣不断地从天上落下，长沁摸摸脸颊，落在脸上的冰渣瞬时间化成细小水珠，他道：“走吧。”

　　身后的句芒和高阳双目赤红，头发飞舞，状如修罗。

　　化魂盏的力量是最细致入微的，往往在人毫无察觉的时候，便已经深受化魂盏的影响，便如同句芒和高阳，从最开始的被蛊惑到被化魂盏控制，她们都毫无觉察。

　　众仙在与帝休等战得不可开交的时刻，忽听见南天门传来战鼓，战鼓急促不停，是紧急战事，必有强敌来犯。

　　两边都不安稳，众仙正在纠结到底要去哪边，忽听帝休冷笑道：“诸君若再在我这里耽搁，别说南天门了，天庭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届时地盘拱手让人，可别来怨我。”

　　众仙也在两边权衡，帝休这里是神仙打架，顶多算是内讧，外面战鼓擂得雨点一般，那是外敌，内讧无论如何还是神界内部事，若真叫外人钻了空子，拿下九重天，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向载歌载舞、安乐祥和的九重天，此时如同一座炼狱，密密麻麻的羽箭射进南天门，天兵天将们抵抗着桃止大军的攻击，句芒手持长鞭，衣衫飞舞，长鞭到处，天兵天将神魂都被打散，高阳手上的剑在化魂盏的加持下，也变得锐不可挡。

　　幸好神仙们及时赶到，否则南天门必然失守。

　　饶是众仙倾力斗法，仍抵不过长沁的一个化魂盏，长沁站在南天门外，腾蛇与紫雾缠绕着他，他手上结印加，化魂盏的紫光越来越盛，化作锐利剑气附在紫光剑身上，长剑如一道紫色闪电，猛然出鞘，携着巨大的威力刺进南天门，剑气所到之处，所有人或物皆被劈成了两半，许多天兵只觉身上一凉，便已身首分离，顷刻之间，紫光攻进，众仙连忙合力化出结界，抵挡住紫光剑，紫光来势太猛，结界已出裂痕，在结界碎裂的刹那，众仙祭出通身法力，却被紫光的剑气压制的无法施展，就在众仙即将要葬身紫光剑下的时刻，尨丹如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括苍剑叮的一声，与紫光剑尖相对。

　　紫光的剑气顿时被括苍剑压下去，尨丹持剑一拨，紫光剑身回转，朝着长沁的方向直直刺过去，长沁连忙躲过，操控着化魂盏费了好大气力，将紫光收回剑鞘。

　　尨丹看着紫光剑道：“你能力不足存心不正，紫光虽是好剑，你却驾驭不了它。”

　　若是摩夷盛年之时用此招数，尨丹方才那一击必不会有如此效果。

　　南天门因有了尨丹，局势登时被扭转，大罗天界的帝休也从大罗天一路出来，到了九重天。

　　她之后还有大事要做，必须尽量保存法力，不可在天庭耗费太多，这也是为何她要引长沁来犯，分散天庭力量。

　　但她既已解了方才危机，也不愿再拖累风云二神，便与他二人告别，将施法将解救出来的魂魄收进冬冥玉珠，只身一人沿小路欲离开天庭。

　　却在凌霄宝殿不远处被玉帝逮个正着。

　　玉帝身旁跟着数十个仙官，他威严无比的站在那里，眼眉微挑，唇畔挂着一丝冷笑，道：“帝休，你这是要反下天庭吗？”

　　帝休也笑了笑，道：“天庭？你确定今日之后还有天庭吗？”

　　玉帝到底是玉帝，听她这么说，面上却毫不动容，道：“天庭之威岂是尔等能够颠覆，只是你今日若反下天庭，以后便为魔为妖，神界不会再接纳一个有异心之人。”

　　帝休道：“为神如何，为魔为妖又如何，天庭内外哪里有什么不同。”

　　玉帝挥手，身旁仙官布起法阵。

　　其实玉帝不愿将帝休的事闹得太大，此事虽从神界利益考虑，但到底行事的手法不能为人们所接受，如果帝休愿意讲和，他其实不愿撕破脸。

　　玉帝最后一次劝告道：“帝休，你是天生神族，心胸当宽容些，不要太狭隘。”

　　帝休闻言冷笑：“若你被人屠了族，你还说得出宽容二字吗？”她眸光一凛，“我苍华一族，不过些许挡了点你的路，你做了什么事？”

　　玉帝一愣，道：“既如此，你和你族人便不能活了。”对仙官们道，“施阵吧。”

　　玉帝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法力非常，阵法一开，一阵醇厚仙力环绕帝休周身，压制的她几无反抗之力，好在帝休反应极快，手一伸，将冰灵丢出去，又用血扇织出结界，护在周围，冰灵落地，周围登时结了寒冰，法阵威势即受冰灵阻挡。

　　玉帝今日势要取帝休性命，以维护天庭名誉，正神界视听，他只一弹指，冰灵碎裂，寒冰在他法力下霎时间融化，他催动阵法，血扇咔咔断裂，玉帝看着阵法中的帝休，心中无喜无悲。

　　其实从前他取帝休性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他不欲为此，放她活了这好些年，没想到她如此顽固不化，玉帝手上施力，帝休浑身剧痛，不由惨叫一声。

　　就在这声惨叫声之下，帝休拼力抽出手上短剑，祭出全部神力用力在空中一划，将玉帝的阵法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帝休随即出阵，她动作极快，一出阵便将短剑一挥，无数剑气化成的箭如雨般刺向玉帝和周围仙官，就在他们挡住剑雨的这个片刻，帝休已带着冬冥玉珠消失了。

　　玉帝看着远方南天门处杀来的漆黑军队，道：“罢了。”

　　帝休一旦出了天庭，他便无法在杀她灭口，天庭之外无数世界，没有哪一个是好操控的，堵不住悠悠众口，索性便随她去吧。

　　帝休一路狂飞，直飞到苍华故土才停下，她俯身一阵剧烈的咳嗽，唇角渗出血丝。

　　幸而玉帝多年不施法实战，仙官织出的法阵略有了一些破绽，否则今日自己怕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来了。

　　她看着天边渐起的黑色浓云，从怀中掏出冬冥玉珠和已经遍布裂痕的苍华神脉，开始施法。

　　木族本无心，修炼五百年即化出一颗心，后由心化出四肢躯干并神经血液，历千年化成人形，人身内再生出一颗肉心，树心化石，便是木族的戒石。

　　之所以说神族中的木族化成人形的时间最长，因为他们不但要修身，还要先修一颗心，而这个苍华神脉，便是当年第一代苍华木神尧君，逾万年化出的一颗石心，上附着尧君千万余年的神力，有复生万物之功。

　　唯一的问题是，苍华神脉历经波折，如今碎的几成碎片，神力不知是否有那么强。

　　帝休只能一试。

　　无数苍华子民的魂魄从冬冥玉珠中走出来，他们的肉身也被从冬冥玉珠中放出，躺在苍华漆黑破碎的故土上。

　　苍华神脉渐发出浅浅光泽，那些已死去多年的苍华子民的肉身渐渐散出活气，对那些魂魄也渐渐有了吸附力，魂魄逐渐向肉身靠近，黑色的土地上渐发起嫩绿草叶，一切都有好转的迹象，帝休心中一阵喜意，但忽然，苍华神脉嗒的一声，从中间开出一道裂痕，石心在半空中碎成两半，草叶立刻枯黄，肉身和魂魄再次分离，大地也恢复了一片死气沉沉……

　　将苍华神脉打裂的那个人站在半空中，手持着长鞭，一身青衣随风飞舞，帝休万没想到她会跳出来，甚至还将苍华神脉打碎。

　　句芒看着破碎的苍华神脉，却很得意：“帝休，你的如意算盘我早料到了，我不会让你成功的。”她虽是句芒的肉身，声音却是长沁幽怨低沉的男声，帝休登时明白，此刻句芒体内已不完全是句芒本人，更多的是长沁。

　　那声音配上句芒此刻修罗般的外表，看起来格外渗人，那人道，“苍华山葬送了我合族性命，今日天庭我要，苍华山，我也要！”

　　帝休看着苍华神脉，心凉了一片。

　　她撑着走过这么久，不过就是为着这一个念头，如今却被长沁忽然打破，她心中陡然升起怒意，短剑出手，迅猛如电，攻向长沁。

　　长沁心机颇深，知道句芒与帝休的渊源，特意用句芒的肉身，帝休打斗之间有所顾忌，加之方才费了精力，反倒落了下风。长沁见此，出招更是嚣张狠辣，甚至刻意在攻击时用用句芒肉身扛帝休的剑，帝休收剑不及，句芒肉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一个颇有顾忌，一个心思狠毒，帝休招架之间，竟无他法。

　　就在帝休被长沁步步紧逼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句芒双眉紧锁，眼神跳动，似在挣扎，她蓄力飞起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句芒身上，这一掌带着帝休修炼多年的仙力，将句芒的魂魄生生打出肉身，魂魄与肉身分离的那一刻，空中仿佛有一根线断了，句芒的魂魄站在半空中茫然地看着帝休，片刻后目光渐渐了然。

　　她被长沁操纵了。

　　帝休打出她魂魄的同时，也将长沁操纵她神识的那根线打断了，她忍不住朝帝休的方向走了一步，却又停住。其实，她在去桃止界的那一刻，在被长沁投进化魂盏前，高阳便已经实情对她说了，只是那时候，她与高阳都是长沁瓮中之鳖，翻不起什么浪了。她与她有这样的渊源，原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但中间平白生出这许多周折，那些话，竟已无法开口

　　片刻后，句芒抿了抿唇，果断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