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17、合卺酒

　　汩汩的血流顺着少女洁白的手腕流下，系数渗进泥土里，雨后的草地弥漫着血腥气，少女注视着手腕的切口，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要来不及了。
　　“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梦呓间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朱鹿童挣扎着坐起，身上的衣物变得崭新，头上沾染的泥土腥气也不复存在，原来死亡是如此简单，就像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顾不得惊奇，脸上那种茫然而倦怠的深色蓦地散了，朱鹿童的眼神锁定在前方，一座由三色堇铺成的拱桥向对岸无限绵延，看不到尽头。
　　她跌跌撞撞地向对岸奔去，一只苍老而布满嶙峋血管的手拉住了她。
　　“小姑娘别急，喝碗汤再走吧。”
　　意识猛然清醒了，原来戏文里唱的都是真的，人死后有冥界，而通往冥界的入口有座桥，桥上有个熬汤的老婆婆叫孟婆，喝下她的汤就可以忘却前尘旧事，踏过三生石，轮回入境。朱鹿童几乎是一瞬间就接受了所有的设定，这比她预想的死后就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被虫蚁老鼠咬要强太多了，可唯有一点，这孟婆汤，她是万万不能喝的，喝了就能从头来过，可她不想，她生命的意义是从那人出现才开始的，如果把他忘了，那她在哪里，是重回人间还是深埋地下又有什么区别？
　　滚烫的汤汁已经递到她嘴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奋力咬紧牙关，双脚像被施了幻术般不听使唤。
　　“姑娘，喝了吧，喝了它就可以过桥了。”
　　孟婆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余光瞥见桥头携手走来的一对男女。
　　朱鹿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他们的视线，委身钻进桥下的石洞里，紧贴着石壁，桥上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她的耳朵。
　　“镜清，一会入轮回时你一定要紧紧拉着我的手，这样下一世我们才不会走散。”
　　“放心，我一定牢牢抓住你，我们十指紧扣，无论什么力量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过桥的一男一女，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句“神仙眷侣”，男人清隽儒雅，女人端庄俏丽，两人眼中充盈着浓浓的爱意，目光只能容下彼此。
　　执手相看泪眼茫茫，这样的佳人眷侣任无情无欲的鬼差看了都不忍拆散，孟婆这样看惯了人世间悲欢离合的老神仙也不免动容，执起两只碗，为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亲手递上前。
　　“姑娘，小先生，投胎要赶早，莫再耽搁，误了好时辰。快饮下老婆子的汤，来世再续前缘。”
　　两人都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先委身谢过孟婆，却都迟迟不肯接过，孟婆察觉了二人的心思，本就有些驼的背脊更弯了几寸，凑近了些，用仅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耳语道：
　　“二位可是不愿饮下此汤？”
　　姑娘闻言满心愧疚，带着哭腔对孟婆说：“婆婆，我听闻一旦喝下这孟婆汤，前世的记忆就会忘记，我与镜清”两人四目相对，“约定生生世世只有彼此，永不分离，婆婆，能不能通融一下，这汤我们不能喝。”说罢就要下跪，孟婆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满眼怜爱，像个看待晚辈的慈爱长辈，轻叹一声，道：
　　“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喝了汤才能过桥，就算我老婆子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头掌管生死簿的阎王爷也不乐意啊，到时候大笔一挥给你们减几十年阳寿，得不偿失啊不是。”
　　姑娘一颗心慢慢沉下去，高镜清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紧握地双拳微微颤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扳过心上人的肩膀，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要为难婆婆了，你喝下这碗汤，放心去投胎吧。”
　　姑娘立马抢白道：“那你呢？”
　　高镜清粲然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就在这等你，这样，你每入一次轮回我们就能相见一次，你这么善良，一定次次都能投个好胎，我们还有无数次相见的机会，虽然到那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只要我记得你就够了。”
　　姑娘摇头挣开他的怀抱，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高镜清不再看她的眼神，伸手就要接孟婆手里的汤，孟婆却猛然攥紧手中的碗。
　　“等等。”
　　二人神色茫然地看向她，随后双颊一阵刺痛袭来。
　　“啊——”
　　“别出声，忍着！”
　　孟婆锋利的指甲划过二人的脸颊，留下深深的印记。
　　花容月貌的姑娘惊呼一声捂住脸，“婆婆你”
　　“放心吧姑娘，不会毁容的，只会让你的小脸锦上添花。”孟婆笑眯眯的说道。
　　高镜清用指腹轻轻触碰脸颊，发现刚才被点过的地方已经愈合，只有一个浅浅的小坑，不笑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酒窝？”
　　孟婆对他的认知能力赞赏有加，感叹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连胎记都能解释的这么清新脱俗。
　　重新为他们打了两碗热汤，细细地叮嘱道：
　　“我老婆子也是个劝和不劝分的主，看到你们小辈这么恩爱，自然也想帮一把，但规矩不能坏，所以这汤你们还得照喝，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们打上了专属彼此的印记，你们会忘记前世的所有人和事，唯独忘不了这对印记，下一世你们只要相见，凭这对酒窝就能认出彼此。”
　　她说的玄乎其玄，但事到临头也只好孤注一掷，相信这个不怎么严肃的神仙了，二人接过汤碗，眼神望着对方，饮下了孟婆汤。
　　孟婆：“嚯～还喝交杯汤，现在的小年轻，真浪漫。”
　　送走了年轻的情侣，孟婆想起好像还有点事没办完，可一时半会又记不起来，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是不是平常熬汤时总尝尝咸淡，自己的汤作用到自己身上来了，居然也频繁忘起事来。
　　桥墩下被遗忘的女孩此时正对着桥对岸的重生门跃跃欲试。她握紧小刀对准自己的脸颊，眼一闭心一横，手起刀落，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绽开在她脸侧，她顾不得疼痛，匍匐着向重生门前进，伺机而动，一举跃入门中，带着前世的嗔痴爱恨，坠入下一世轮回。
　　“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孟婆那张笑眯眯的脸再次出现在铜镜中。
　　“嘶——自己戳个酒窝出来，真有你的嘿！”
　　万剑一一掌拍向朱鹿童肩头，瘦弱的女孩一个趔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万剑一发出老大一声“哎哟”，一点都不怕朱鹿童尴尬，反而揪着人家痛处不放，大有砸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诶，那看来你自己盖那戳不大管用，不然这辈子人家俩怎么又凑一块了？难不成你投胎的时候跑太慢，他俩先遇见了？那你也能死皮赖脸追呀，反正她有戳你也有戳，硬杠你怕什么。”
　　朱鹿童无视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转身面对众人，觉得自己讲出来也比被人旁敲侧击的嘲讽来的痛快。
　　“我承认，我学着孟婆奶奶的样子，用小刀在脸上挖出了酒窝，随后紧跟他们一同入了轮回道，可重生之后，我脸上的伤口始终无法痊愈，我没有脸面去见先生，就在他家院子附近开了间酒馆，准备聊此余生。”
　　“啧啧啧，那你这个店掌柜不合格啊，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来二两牛肉一壶女儿红？”万剑一拍手道，神情还十分欠抽。
　　朱鹿童果然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有一次，我的伤口又发作了，血流不止，身边药膏用完了，我就临时用酒涂在上面，想暂时消毒，可伤口居然开始愈合。我不敢置信，又试了几次，虽然长的慢，但确实在一天天好转，所以，我又动了去寻先生的念头…”说到最后，朱鹿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一抹难为情。
　　月老抖了抖他五颜六色的袖子，抱臂斜睨着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哟，你也知道这事不光彩啊，觊觎有妇之夫，你这叫什么行为，在人间都够浸猪笼了！”
　　成大少颇有正义感的一点头，难得和他达成共识：“臣附议。”
　　一大一小两个最不正经的人暂时结为同盟，一致对外，对于朱鹿童此人的种种言行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前世数落到今世。
　　万剑一看着逐渐跑偏的主题，一个悬崖勒马，要把话头抢过来，鉴于以后在家可能没什么地位，所以抢媳妇话语权这件事显然是不明智的，这个花哨的糟老头子过几天就回天上了，想来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已经得罪了，不差这一回。
　　月老正对着朱鹿童展示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底，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摆了一道，正要扭头好好教训这个小兔崽子，就见万剑一从指间垂下一只玉坠在他眼前。
　　“什么玩意儿？”
　　万剑一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月老大仙，全仙界就属您最注重容貌了，可这一张花容月貌，如果不好好保养，熬夜长痘出暗疮，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月老闻言紧张的双手捂脸，嘟着嘴气鼓鼓地吼道：“你胡说！”
　　万剑一：得嘞，上道。
　　“不信您仔细瞅瞅。”
　　玉坠还在眼前随着万剑一的手指动作灵活地摇摆着，光滑的玉面映出男人俊秀的面容。
　　“好像是比白天暗淡了一点，真是的，都怪你个死丫头，平常这个点我早该睡美容觉了。”
　　成说强忍着没笑出声，这不废话吗，夜里这么黑就算白的跟观音娘娘似的也得暗淡吧，这俩人心理年龄没有代沟，可以无障碍交流。
　　万剑一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开始碎碎念：“是啊，所以睡吧，睡醒了就又变美了，睡吧，睡吧…”
　　月老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如痴如醉，不一会竟真上下眼皮打架，抵抗不住猛烈的困意攻击，鸣金收兵了。
　　朱鹿童：…
　　成说：我去，这什么骚操作！
　　尚在铜镜中目瞪口呆的孟婆话还来不及说一句，铜镜就自行黑屏，嗖的一声钻进月老的袖口。
　　成说：“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
　　万剑一挑挑眉：“仙界的法器都认主，主子都歇菜了，它还给这儿杵着干嘛，哪来的回哪歇着呗。”
　　成说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一转眼又“嗷～”一嗓子朝万剑一扑过来。
　　“既然两个大佬都歇菜了，是不是表示我们也可以回去睡觉啦，万剑一你真是太牛逼了，我要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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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内啥，表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