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梦》夏夏南南有乔木

4、师父

　　九云其实并非山，说成是连绵不绝的山脉更加合适。群峰之首，谓之招摇；次之者，谓之含光；又次之者，谓之麒尾。麒尾之上，是明月照；含光之上，是长老峰；招摇之上，是仙人墓。群峰之更次者，是弟子居。
　　晋探微要从他的居所到含光山去拜见长老，路间少不得要遇见不少师兄弟们，便停下来与他们打上几声招呼。
　　“晋师兄今日，不知有何要紧之事，怎的竟误了课？”
　　杭昭昭刚刚下了学，她收拾好今日课本和习作，正打算要回她的居所，便看见一个清俊挺拔的人走向含光山。
　　那不是晋师兄吗？他今日误了课，想是去长老处赔罪吧。这么想着，她便出语询问了一番。
　　“外出寻些不打紧的东西，怎知不小心误了上学的时候。”晋探微对杭昭昭笑笑，”有劳师妹挂心了。“
　　长老居所在含光山山顶的平坦处，用的是生长了千年的古木。渐渐弱下去的日光洒在其上又被反射出去，越发显得此处光华万丈，夺人目光。
　　门半掩着，晋探微轻轻扣了叩。
　　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响。叩门的声音虽然轻，却在这空寂的山中荡起了一层涟漪，悠远悠远，和着鸟声风声一起飘荡。
　　“进来吧。”一位男子，身着蓝衣，头发亦用一蓝带系住，却仍有几缕长发飘在他俊秀的脸旁。
　　“师父。”晋探微行了个大礼，这才又挺直身子。
　　“坐下吧。陆籍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又将一碗茶递过去，这才道：“说吧，今天究竟为何误了课。我知你不是那没谋算的人，又者，这亦非你首次下山寻找矿物。我可是要听实话的。“
　　晋探微喝了一口茶，还是温热的，入口正好，想着师父早就知晓他今日之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下山后遇见了一个迷路的少年，我与他一见如故，又怜他一人孤苦无依，便大胆自作主张将他带回了九云。“
　　“九云山本也不限外人进入，你也并无什么大错。不过.....”陆籍顿了顿，脸上笑意有些古怪：“我该说你什么呢？一见如故，你怎的知道什么叫一见如故？再说，你是不知道九云进门的条件吗？一见如故，若那少年没能进入九云，你这一见如故反倒是害了你那故人。”
　　“我初见他时，便觉得他长得好。师父，尘世里美人多如牛毛。可是我甫一见他，就觉得他适合入我的画，眉目、唇角、笑容、愁态，无一不是照着我喜好的模样长的。即到后来，我想想要不要带他回九云时，我拿出我今日新挖的雌黄问他长得如何。我当时就想，他若是说不好看，我便与冯师弟送他回家；若是他说还行这一类的回答，我便带他回九云。我想，就把这个抉择交由上天来决定吧。相遇是上天给的，那能不能让我画上一幅称心如意的美人图也让上天来决定吧。”说到此处，晋探微有些激动，竟过来问陆籍道：“师父，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陆籍淡淡道：“自然是还行、尚可一类，优之便是好看。”
　　“不不，”晋探微道，“是很美，很美。”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绪，“我自己也觉得所有的矿石，但凡可以作画都是很美的。平日里一直苦于知音难觅，却不想今日二美齐聚于一人之身上，”
　　陆籍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对画的疯魔，他自己对画也是狂热得很，但比起他这个弟子，却不能不说是个十足的正常人。
　　“他也是习画么？“陆籍问，”我这便着人安排他。或者，你二人共用一个山头？反正你一个人住着也太空旷寂寥了些。“
　　“不，师父。他是习剑者。“晋探微有些小失落，语气也有点低。
　　“那.....那，噢，我记起来了，四日后是习剑定师的大日。那时自会有着落，今日就先在你居处养伤吧。我会将此事告知其他几位师兄弟，你且安心。“
　　“徒弟拜别师父。“
　　“且住，“陆籍笑眯眯地叫住弟子，”那你那故人要是不小心死在雾气中，你又该当如何呢“
　　九云山声名在外，于是引得无数的人前来闯山。然而，哪里是人人都有那样的机缘呢？大多数人，入了雾气，不是在画卷里迷失以至最后活生生被饿死；就是万剑齐发，死于非命。九云的山门口，经年累月，垒起来高高一垛白骨山。他一见如故的人，也会是那不被运道接受的人，也会变成那皑皑的无人识得出来的万千白骨中的一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