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昧盲

15、书生夏时江（已修）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即便是浑身被厚实的毛毯盖着，齐天慕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像根根银针一样刺入他的体内，就算他只是轻轻一动，也能感觉到僵硬的四肢像层层冰块一样在破裂。

　　吐出一口白气，干涩的喉咙已经有些发痒，齐天慕禁不住轻声咳了咳，喉头的难耐让他很快拼尽全力站了起来。

　　现在的他急需一杯热茶。

　　右脚不稳的踏上红木做的床板上，齐天慕的头猛地晕了晕，眼前迷蒙的视线更是被点点黑影遮盖了个遍。

　　“齐力......”虚弱的扶着手边的床栏齐天慕虚弱的喊了几声，在喊到第四声后，脑子的眩晕与四肢的无力成功的让他倒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直在竹篮里昏昏欲睡的百叶很快被屋内弥漫的寒气给冻醒了，轻轻打了个哈欠，确认外头彻底安静了的百叶，这才轻轻扒拉开头顶盖着的毛毯往外爬。

　　一离开毛毯的遮盖，屋内彻骨的寒气冷的百叶直打哆嗦。

　　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百叶这才发现屋内不光是家具，就连地板都因为剧烈的寒气而附上了一层薄冰，小心翼翼地踩在平坦的冰面上，在清楚的感受了下脚底的冰凉后，百叶毅然决然的转身从竹篮子里抽出了一条厚实的毛毯垫在了脚下。

　　‘这下好多了。’用力踩踩。

　　正当百叶慢慢摸索到桌边时，另一边倒在床上的齐天慕不禁冷的打了个冷颤，“......冷”。

　　看着面色发白的齐天慕，百叶停住了脚步，‘......’。

　　看着齐天慕无助的蜷缩在一大堆散乱的毛毯中，百叶左思思右想想，在犹豫了会儿后还是决定折回。

　　为了不吵醒男人，百叶没有选择那些被齐天慕压在身下厚实的羊毛毛毯，而是轻悄悄的从竹篮子里抱起一大团不算厚实却数量足够的兔毛毛毯。

　　在来回几次折腾后，竹篮子便都被百叶一个人搬空了，此刻，所有的兔毛毛毯就像一座是小山一样的压在齐天慕的身上。

　　细心的帮男人掖好了毛毯，看着齐天慕终于开始红润的脸庞，百叶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奇异的是，原本被冷的面色发白、颤抖不已的齐天慕，却因为百叶的这一番动作，身上的寒气逐渐消退了下去，冰冷刺骨的寒气消退后，迎来的是舒适缱绻的融融暖意。

　　感受着缓缓发热的四肢，齐天慕的意识彻底放松了，这恐怕是齐天慕这二十多年来睡得最舒心的一觉了。

　　第二天一早，当齐力捧着水盆准时来到屋外时，却意外地看到房门是开着的。

　　他小心的站在门槛处向里张望着，“主子？”

　　一早便醒来的齐天慕端坐在房屋中央的木桌旁神色莫名，他扫了眼门外探头探脑的齐力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的说，“还不进来？”

　　“是...”看着今早格外正常的齐天慕，齐力心里七上八下的，“主子，该洗漱了。”

　　接过齐力递来的温热帕子，齐天慕盯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沉默着，“昨晚有什么人进来了吗？”

　　齐力一听，吓得放下手里的水盆就往地上一跪，“没有的事主子，没有您的吩咐，我们怎么敢进来！”

　　齐力慌乱害怕的模样，让齐天慕没有耐心再问下去，“算了，起来吧。”

　　“是，主子。”擦擦额头的虚汗，齐力扯着嘴角笑着。

　　轻摸着膝上放着的那条兔毛毛毯，看着边角处明显被长时间磨搓过的痕迹，齐天慕陷入了沉思。

　　另一头，在天还蒙蒙亮时，百叶终于找到出口，钻出了墙角的那方狗洞。

　　拍掉头上不知从哪儿沾来的蜘蛛网，仰头嗅着空中传来的阵阵食物香味，百叶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起来。

　　茫然的望着四周陌生的一切，百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才能找到原来的位置，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找机会填饱自己的肚子，也许走着走着就遇上了呢。

　　此时也不过是卯时三刻，天空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可大街上却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顺着空气中食物的香味，百叶很快找到了桥边的一处简约的包子摊，卖包子是一位身着朴素却满脸刻薄相的中年女人。

　　正在换笼屉的中年瘦削女人见摊位前站着的是穿着长相皆不俗的百叶，原本平板的脸孔立刻变得谄媚了起来，“小少爷？来两猪肉包子吗？刚出笼的热乎着呢。”

　　拘谨的站在包子摊旁，穿着任凡衣服的百叶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了富家子弟，等着被宰，一直踮起脚尖眼巴巴的打量着笼屉里热气腾腾的猪肉包子。

　　六个圆滚滚的大白包子被整齐、小心的摆放在棕黄色的笼屉里，那一个个冒着鲜香汤汁的褶皱看的百叶肚子叫的更欢了。

　　他紧张的围着包子铺转着圈圈，在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用自己一直藏着的那枚铜板换一个大白包子。

　　小心的扒着那块有自己肩膀高的木板，百叶递出了手心那枚有些生锈的铜板，随后他指着笼屉里最圆滚滚的包子说，‘买这个。’“啊、啊。”

　　见着百叶的这一番动作，瘦削女人谄媚的表情霎时阴沉了下来，她怒气冲冲的看了看木板上摊着的那枚生锈的铜板，“小骗子，想装哑巴来糊弄我？！穿的这么有钱买不起两包子？当老娘好欺负啊！”

　　说完，瘦削女人很干脆的用脖子上挂着的棕色布巾捻起了那枚铜板，像驱赶乞丐似的往地上一扔。

　　慌乱的捡起那枚还在地上翻滚的铜板，百叶赶忙在衣兜里摸了摸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付账的，结果就只摸到了一枚枯树叶，这还是之前钻狗洞时不小心弄进去的。

　　抬眼看着瘦削女人狠毒的神色，百叶吓得瑟缩了一下，攥着那枚铜板他识趣的往后挪了挪...

　　见百叶的手终于离开了木板，机敏的瘦削女人立刻取下脖子上的布巾打扫了起来，被那枚铜板接触过的木板更是重点关注。

　　一旁瞧了全程的摆摊书生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放下手里的诗集从脚下的存钱罐里取了两枚崭新的铜钱，起身走到了中年女人的跟前一递，“给他来两个肉包子吧，我付账。”

　　欢喜地接过书生给的两枚铜板，瘦削女人利索的用油纸包了两个大白包子递给了他，最后还不忘满脸笑意的说，“夏秀才，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啊？”

　　接过油纸包，夏时江假笑着回道，“一时兴起罢了。”

　　“那夏秀才可得小心了，那孩子可是个小骗子！”说着，还不忘瞪百叶一眼。

　　“是吗...”夏时江这下彻底没了笑意。

　　在好不容易打发了女人后，他转过身弯下腰，把手里的两个肉包子塞给了百叶，“拿去吃吧，还有点热度。”

　　低头嗅了嗅喷香的肉包，百叶感激的对着夏时江笑了笑，‘谢谢你。’

　　“不客气，吃吧。”夏时江拍了拍百叶的脑袋说。

　　百叶咬着包子皮抬头，‘？’

　　“坐着吃吧，对胃好。”细心的夏时江从自己的摊位后取出了一个小板凳让百叶坐下，做完便继续整理起了自己摊位上的那些字帖和书籍。

　　一手拿住怀里啃了一半的包子，一手搬着脚边的木凳子，百叶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了夏时江的身旁看着他整理。

　　等百叶吃完，天已大亮，早晨的街道也很快热闹了起来。

　　在其他摊位开始热闹之际，夏时江的摊位前也很快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夏兄，这么早又出来卖书啊？”一位穿着华丽的清隽男子举止轻佻的从夏时江的摊位上拿了一本字帖，“几日不见，夏兄的字又进步了些啊。”

　　一看来人是王安，夏时江脸上的喜色立刻淡了许多，他谦虚的拱手，“哪里哪里，比不得王兄的墨宝啊。”

　　王安笑着接受了夏时江的这一称赞，“夏兄，你这里有琴谱卖吗？兴许是最近书读的有些多了总觉得头晕脑胀的，恰巧前些时候我父亲从江南名家带了一把琴来，想着这些天练练也好，免得无故蒙尘了。”

　　王安的家世比之夏时江要好上了许多，即便是成不了秀才，也能依靠着家族财产平安一世，可夏时江却不能，家里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了，为了中举只得继续念书，可为了生活却又不得不卖书。

　　在如此的两难之下，他只能选择贩卖自己的字帖、书籍来维持基本的生活，如果再不努力他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

　　想到现在的生活，夏时江不禁有些恍惚，再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才能雨过天晴...

　　“夏兄？”见夏时江有些走神，王安皱着眉喊了一句。

　　很快反应了过来的夏时江讪笑道，“不好意思啊王兄，刚刚有些走神了，琴谱是吗？我帮你找找，我记得应该还有一本。”

　　说着，夏时江就开始在铺满了字帖和书籍的摊位上找了起来，由于摊位过乱的缘故，他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渐渐地便开始着急了。

　　这让夏时江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想着去全部整理一遍呢。

　　“怎么会...我记得我带了呀。”夏时江急的出了一脑门的汗。

　　这让等在一旁的王安更加不耐烦了，“夏兄，好了吗？要知道我可是很赶时间的。”说着敲了敲手中的折扇。

　　“抱歉啊王兄，马上就好。”夏时江安抚的说，可越是找不到他心里便越是焦急，手心的汗把书籍的边角都濡湿了。

　　看着夏时江焦急的样子，坐在一旁的百叶也赶忙跟着找了起来，他虽然识字不多但琴谱上的琴还是认得的，终于在王安不耐烦的敲起摊位木板时，百叶终于从几本诗经的夹页中找到了那本琴谱。

　　接过百叶递过来的琴谱，夏时江这才得以松口气，“王兄，这是你要的琴谱，实在是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

　　一把抽回那本不算名贵的琴谱，王安摆手，“一炷香而已不耽误，夏兄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得好，毕竟你也只能靠这些来养活自己了，不是吗？”

　　夏时江面色难看的垂下了头，木板下的手在狠狠地攥起，“...这就、不劳王兄费心了。”

　　“十五个铜板是吧，这是一两银子，其余的就不用找了，反正一两银子对我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甩下这句话后，王安便往摊位上放了一小块银锭子，最后扬长而去。

　　王安走后，夏时江才有时间收拾着那些被自己翻乱的书籍和字帖，把他们重新摆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后，便整个人颓废的垂在了板凳上。

作者有话说

　　第二次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