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盛宠世子妃》慕宸不哭

6、万佛寺之行（下）

　　万佛寺的一角，是万梅林，每到了冬季，万梅林中的梅花便会绽放，而且这梅花按照红梅，和白梅相互交叠种植，远远看去，仿佛朵朵白云上染上得点点红霞一般。

　　一边灿烂如火，一边又高洁如云。每到冬季，万梅林中总会有许多达官贵族来此赏梅吃茶，也算是上京城中的习俗。

　　穆川宪拉着白妩颜的小肉手，缓缓朝着那梅林的深处走去，身边的丫鬟婆子忙道：

　　“少爷，这梅林深处怕是有旁的人，咱们在外面逛逛便好。而且表小姐还小，怕是走不得远路。”

　　那婆子前面半句话，穆川宪没有听进去，但是后面半句话，穆川宪却听进去了。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白妩颜，只见白妩颜脸色粉嫩嫩的，气息微喘，似乎是有些累了。

　　白妩颜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这小胖身子实在是累人得很，随随便便就能让自己走不动道。

　　穆川宪想了想，道：“妹妹，我们去那边玩儿，那边有一片绿梅林，和别处都不同。”

　　穆川宪是每月都会随母亲来一次万佛寺的，对万佛寺的结构也十分了解，不过走过一片白梅林，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绿梅。

　　冬天罕见绿色，这脆嫩的绿色直让人看得十分舒适，白妩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嘻嘻地去够那绿梅。

　　穆川宪看她够了半天也没够着，便走到白妩颜身边，朗声问：“妹妹要哪一枝，哥哥摘了给你。”

　　白妩颜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眼那些绿梅，然后指着其中一枝遒劲的道：“就要这枝。”

　　万梅林中的规矩不多，唯独摘梅花这一条，一行人只能摘两枝，再多了任凭你是谁也不能够，所以白妩颜很细心地选了一枝好看的。

　　还不等穆川宪伸手去摘，一个身着浅蓝色锦衣，头戴白玉攒珠双龙冠的少年身姿如鸟，在绿梅枝头轻轻一点，一个鹞子翻身，便摘下了白妩颜先前看好的那一支绿梅，末了还放在鼻翼边轻轻一嗅，唇边漫出一抹轻佻的笑意：

　　“这枝绿梅倒是生得好看得很。”

　　白妩颜抬头看去，这少年身上的锦衣绣着四爪缡龙纹饰，腰间一条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上登着一双月白色粉底小靴，半点儿泥泞都没有，再往上看去，就看见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一张脸，那双眸子仿佛暗含秋波，恨不得勾了人的魂魄去。颈子上还挂着一个赤金红宝石璎珞项圈，当真是天家富贵地出来的好人儿——

　　白妩颜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起萧灏渊当时的模样，心中滔滔不绝地怒火根本止都止不住。害我，骗我，也就罢了，还诛我外祖全家，萧灏渊你这狼心狗肺的豺狼！

　　想到这里，白妩颜伸出手猛地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像个炮仗似的冲到那少年身上，不管不顾就搂着少年哭——

　　“你坏，你抢我的花花，你这个坏人。”

　　一边说，一边把泥水抹了少年满身。把头埋在少年腰间，也看不出她哭了没，就是一阵哀嚎，似乎受尽了委屈一般，哭得整个绿梅林中的人都惊动了。

　　少年被白妩颜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忙伸手推了推身上的女孩儿，谁知还推不开，叹了一口气：

　　“你叫我一声卿哥哥，我便把这花送给你可好？”

　　情哥哥？这是谁家的臭小子这么不要脸？喔，萧家。

　　除了萧家皇族，没有哪个男子敢穿龙纹衣饰，那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穆川宪原本被少年的好身手给惊艳住了，楞了楞神，没曾想就这么一愣神，自家表妹便抓着人家不放，恨不得在少年身上哭死过去，穆川宪忙走到少年身边道：

　　“这位公子，我家小妹年幼，不是有意为之。”

　　说完，穆川宪轻轻拍了拍白妩颜的肩膀，道：“阿妩，阿妩，你且听我说，哥哥再给你折一支顶顶好看的绿梅，你且不要哭了，好不好？”

　　白妩颜心知自己也是一时迁怒，再就是重生后第一次看到萧家人，满心都是恨意，再加上抢花的事儿，多管齐下，白妩颜自然就拿这个少年出出气。

　　现在白妩颜嚎够了，十分嫌弃地推开少年，道：“脏死了。坏人。”

　　蓝色锦衣少年差点被白妩颜气个仰倒，恶狠狠地磨了磨自己的牙，一双潋滟多情的妙目扫过白妩颜。

　　这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翠绿色的披风，月白色的襦裙，圆溜溜的小身子，看起来就像一只胖胖的团子。

　　等少年定睛去看，却发现，这小女孩真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还不待少年发作，白妩颜将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穆川宪身边道：“哥哥，这里有坏人，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儿。”

　　穆川宪冲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行了一个礼，和白妩颜朝着另一头而去。

　　少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了忍心中的怒气，还不待他消气，身后传来一阵清扬的笑声：

　　“灏卿，你背后怎么有几个泥手印子？仔细王妃训你。”

　　萧灏卿这才发现那小丫头片子哪里是伤心，分明是故意在自己身上蹭泥！小丫头，你下次可别让我逮着你！

　　且不管萧灏卿这边是如何愤怒，穆川宪和白妩颜走出一段路，便认真地对白妩颜道：

　　“那可是皇家的人，阿妩妹妹没事儿别去惹他们。有事儿，也别怕他们。”

　　穆川宪笑得爽朗，抓住白妩颜的泥爪子，走到和尚们住的厢房问沙弥要了一盆热水，细细地将白妩颜白嫩的手洗干净，然后用帕子细细擦干。

　　带兄妹二人出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大和尚给抓住了。

　　大和尚一把抓住白妩颜的手，直把白妩颜吓了一跳，那和尚生得眉清目秀，珠圆玉润，像那弥勒佛一般的样子，手中一串紫檀串珠，嘴里念念有词道：

　　“施主，施主，忘川未至，轮回颠倒，你可知你为何在此处，而非彼处？”

　　穆川宪伸手见白妩颜护在身后，皱眉道：“你这大和尚，说什么昏话？什么此处彼处的？”

　　白妩颜却看向和尚的眸子，只看见那眸中精光闪现，竟然带上了一抹慈悲和了然的意味。她抬起头，伸手拍了拍穆川宪的手以示安抚，道：

　　“你叫什么名字？”

　　合上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无。”

　　白妩颜点了点头，问道：“无大师，你怎知那彼处是何处，又怎知我为何在此处？”

　　无大师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一般看向白妩颜：“施主，生死去来兮不碍真圆，飞鸿印雪兮爪趾宛然。”

　　白妩颜身体一震，眼睛里却写满了不解：“那大师今日为何在此处？”

　　无大师看见白妩颜眼中的戒备，心中喟叹：“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只是想劝施主一句话。莫要被业障迷住了双眼，却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白妩颜听到这话，直恨不得冷笑，一双眸子扫过无大师，近乎带了兵戈杀伐之气：“大师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本心是善还是恶？德和怨何以偿还因果？”

　　无大师缓缓摇头，道：“施主，贫僧并未要施主以德报怨。贫僧只是告诉施主，你乃十世善人之身，才得以挣脱一场轮回之苦，渡得前世之厄。你上一世身死之后，万民哭丧，百里素缟，才得以换得今生机缘。施主若是忘了本心，那这机缘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罢了。”

　　白妩颜浑身一震。

　　上辈子，她确实是个善人。穆家常年有人出征战场，故而有无数的遗孤遗孀需要照顾，白妩颜和威武侯府都曾建过善堂，照顾她们的生活。

　　后来白妩颜贵为昭王妃，却依旧为善堂尽心尽力，直把善堂开遍了国境四方，免去许多人颠沛流离，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因为规模庞大，甚至到达了自产自销的地步，善堂的许多用度都能够自给自足，不仅如此，在遇到灾年时稍微拮据些，还能接济周围的百姓，免去许多百姓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之苦。

　　昭王妃九年，白妩颜不过是尽心安置好萧灏渊的后宅，却始终觉得无趣得很，才把善堂捡起来做，做到那么大，是白妩颜不曾想过的，却不曾想这一个善举竟然成为了自己重来一世的契机。

　　无大师继续道：“施主，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全在施主一念之间。而我今日来此，不过是告诉施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万民请愿，愿你来生平安喜乐，你也该当平安喜乐才是。”

　　说罢，无大师挥了挥身上暗红色的袈裟，缓缓朝着厢房的深处走去。

　　“阿妩，阿妩，你怎么了？”穆川宪拍了拍白妩颜的头，看见她楞了许久还没回神，忙又掐了白妩颜一下。

　　白妩颜手心一痛回过神来，呐呐地看向穆川宪。穆川宪呼出一口气道：

　　“你怎么问了那僧人姓名之后就愣住了？”

　　白妩颜心中大惊，忙问：“我只问了他的姓名？”

　　穆川宪点点头：“对啊，你只问了他的姓名，后来他就告辞了。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傻愣了好久，怎么叫都叫不醒。”

　　白妩颜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眼眶中的酸涩压回去。

　　如果重生一次是我的善报，那么那些恶人，也由我来报吧。至于上一世的善堂，我白妩颜不会忘记，也不会让百姓遭受上一世的凄苦。

　　以德报德，以恶报恶。今生今世，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深深吸了一口寒气，白妩颜抬起头，去看见片片雪花飘落下来，仿佛簌簌而落的白梅一般。

　　生死去来兮不碍真圆，飞鸿印雪兮爪趾宛然。

　　穆川宪牵着白妩颜的手，缓缓走回厢房，留下两行一大一小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