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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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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女皇御笔钦点的金科状元,只因脸上这颗奇丑无比的黑痣,乃至金殿谢恩时,污了女皇虞无瑕的眼,虞无瑕又恰逢是个颜控,她一句“矮油,这是个什么丑东西,快弄走。”
我被扒了裤子鞭笞四十大板,丢出金銮殿,丢了状元之位不说,连尊严也一起丢了,从此,我由一个状元沦为一个乞丐。
机缘巧合,让我遇上一个云游的道士,道士说他能给我失去的一切,前提是,我得把我这副躯壳贡献出来,对于一个没有尊严的人来说,躯壳对于我已经不甚重要。
就这样,我和道士互换了身体,我脸上那颗鹅蛋大的黑痣终于没有了,可我发现另一件事实,道士的两条腿长短不一,走路有点跛。
罢了,跛就跛吧,至少这张脸勉强还能见人,不会有碍观瞻。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颜值就是第一生产力啊。
1.
我就是觉得新奇,甩了拂尘,学着道士的样子,对着某个方向念了一句:“无量寿佛。”
路边卖包子的女摊贩当即给我布施,那是一个肉香四溢的大肉包子,热气熏蒸的肉包子散发着久违的肉香,我深深陶醉其中,闭眼,嗅了一嗅,香,比起前天讨来的馊菜馊饭,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很珍惜这个包子,同时也很感激女摊贩的良善,我说:“无功不受禄,施主有什么需求,尽可与贫道说,贫道当竭尽所能……”
“麻烦道长能不能去对面摊铺念上一千句无量寿佛。”女摊贩这样说。
我将将转身,望向对面,那是一个麦香四溢的馒头店,等着热馒头出锅的顾客排了一条长龙,生意异常火爆。
“实在抱歉的很,贫道食荤,不食素。”我说。
“道长不吃,可以转给我再卖出去呀,届时,我给道长十个肉包子,哦,不,一屉肉包子,道长觉得这个买卖可行?”
女摊贩眼睛亮晶晶的,泛着算计的精光,她脸上罩着的面巾掉了都不知道,我这才看清女摊贩的脸。
但见女摊贩脸上长满脓疮,头发里也是,即便她的包子做得再好吃,也无人问津,以她这副尊容,怎一个丑字了得,简直是丑中极品。
女摊贩的脸让我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我感同身受,我觉得有必要帮一帮她。
我捋了三撇髥须,说:“这样吧,贫道给施主些许自信,包施主以后的生意蒸蒸日上,施主以为如何?”
女摊贩将信将疑看我,“道长想做什么?”
2.
“自然是让施主和对面的女施主一样美丽动人,拥有那样一张美人脸,施主何愁没有顾客上门?”
道士走时给我一个神通,他说“贫道的一根头发可达成一个愿望。”
这话我信,因为道士拔了自己一根头发后,我就和道士互换了身体,现在我顶着道士的身体,顶着道士的脑袋,我想拔多少头发全凭我高兴。
我按照道士教的法子,拔了一根头发,默念咒语,继而,我对女摊贩说:“施主只需想象出施主认为最美女人的脸,施主的愿望即刻达成。”
女摊贩闭着眼睛想啊想,始终没有头绪,她甩甩头,突然睁眼,看向对面馒头店老板娘,嘴角勾了一抹神往的笑痕。
“成了”我说。
女摊贩蹙了眉头,“修道之人可不敢打诳语,道长可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哦。”
“那是自然,恭喜施主达成所愿。”
我手中拂尘突然出手,掀了女摊贩头上包裹着的蓝底白花头巾,一头秀发如黑绸缎一般批泻而下,女摊贩生怕自己一副丑脸现于人前,又是捂脸,又是拢头发,可她那头发太过滑溜,以致女摊贩拢了这边,滑了那边,女摊贩惊呼出声:“道长,快帮帮我,不要让人看见我的脸!”
“哇哦!”
就听到谁爆发出一声惊叹:“快看,包子西施!”
“美,太美了。”
“美人!”
原本排馒头队的顾客哗啦一声,全涌到包子摊前,你拥我挤,我都被汹涌的人潮给挤了出去,女摊贩布施给我的肉包子也被挤掉了,被哪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可惜了了。
“老板娘,给我俩肉包子。”
“我要六个。”
“我要十个。”
“我要一屉。”
“我全都要了。”
“……”
女摊贩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忙着应付源源不断争抢包子的顾客,她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说话也极尽温柔:“有有有,人人有份,不过,大家要先排队哦。”
女摊贩一开口,顾客们一溜烟就自觉排成了一条长龙,伸长胳臂,翘首以待。
“这是您的包子,欢迎您再次光临。”
“谢谢惠顾仁慈又可爱的大婶子。”
“谢谢这位小哥。”
“谢谢小妹妹,多送你一个。”
“谢谢客官,以后常来捧场哟。”
“……”
“以前怎么没发现包子西施,她人真的好好哦!”
“好温柔。”
“好美丽。”
“好迷人。”
“……”
人群中不乏溢出赞美声。
女摊贩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娇羞的以手触了触脸靥,她的脸粉滑光润,富有弹性,原来,道长没诓她,她真的变美了呢。
女摊贩拈了兰花指,一双美眸四下里一瞅,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娇羞一笑,人群中就有人爆发出狂喜的呐喊:“包子西施刚冲着我笑了,她冲我笑了耶。”
这法术当真神奇。
连我也情不自禁牵了嘴角,可当我脸上飞扬的灿笑漫不经心对上馒头铺老板娘惊怒的眼神时,我的笑彻底僵住。
拜我所赐,我将馒头店老板娘的美人脸换给了她的死对头。
我很有些对不住馒头店老板娘,不该随意改写她的人生。
当我这个愧疚的想法刚刚产生,馒头店老板娘大手一挥,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朝我过来了。
3.
我心道不好,这是来自馒头店老板娘的报复,我撒腿就待跑,身子蓦然腾空,我被四个彪形大汉高高托起,他们托了我就跑,转眼跑过巷角,没影了。
“哎,哎,哎,哥几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喂,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是不是搞错对象了啊。”
“喂,救命啊。”
“抢人啦!”
“……”
我的嘴被人用馒头堵上了。
我不想要馒头,能不能换成包子,我比较喜欢猪肉茴香陷包子,酸菜大肉馅也可,韭菜大肉将就将就也不差,只要有肉,我不忌口的。
呀呀呀,堵了嘴,怎么还要捂头啊。
我都这样了,想跑又跑不了,有这个必要吗?
我头上被罩了一个类似黑布袋的东西,黑不隆冬,我什么也看不见。
朗朗乾坤,我居然被人当街绑架,还有没有公道天理?!
呵呵,所谓公道,早在一年前我被女皇虞无瑕以貌取人,赶出金銮殿,我就知道,这个世道,没有公道可言。
我认命了。
也不知道被人绑去了哪里,无量寺的钟声敲了六下,已经过了未时。
途中,我的鞋掉了一只,我被横于马背之上,纵马之人似乎跟我有仇,一路上纵马疾驰,马不走大道,偏绕小道跑,由于路况不太好,颠得我胃里直反酸水。
我的头狠狠撞到了卖菜笸箩,有青菜叶子挂在我脖子上,这味儿有些熟,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猜得不错的话,这是城南杨大婶的蔬菜摊,鱼腥味是她大儿媳妇杀鱼后,将鱼鳔刻意带回来给她婆婆补身子时,遗留下的鱼腥味。
我的脚脖子似乎被火星子给燎了,火烧火燎的疼。
酒庐外店小二赶鹅的吆喝声清晰可闻,茶摊听书者的叫好声不绝于耳,间歇还有胡茄、葫芦丝等充满异域风情的丝弦声。
虞城里只有一处地方有这种声音,那就是城北永安坊的异邦杂耍摊,表演喷火技能的异邦小子居然把我袜子给燎了洞,回头,我得找他讨要十倍赔偿金。
还往前,可不敢再往前了,永州捕蛇匠盘踞此处当街耍蛇,向围观者兜售蛇胆,蛇药,我每每经过这里,都紧紧闭了眼睛,远远绕着走,生怕被那大玩意儿盯上,甩都甩不掉,太太太可怕了。
还真是怕啥来啥,我掉了只芒鞋的左脚,突然就多了一个挂件。
挂件约莫二尺长,儿臂粗细,身子软乎乎,冰凉凉,那挂件一直绕着我裤腿缠绕而上,磨得我小腿肚有些痒痒,那挂件还在一路往上拱啊拱。
瞎了眼的玩意儿东西都拱到你爷爷我大腿根了,还拱?
哦,终于不拱了,那玩意儿开始盘我命根子。
我滴个乖乖,随便盘盘意思意思就行了,它咋还盘上瘾了呢,那是千年老树根说盘就能盘的?
啊……
我要死了。
我嘴堵着,说不了话,就只能可劲扭动身子,扭来扭去,我扭,我再扭,我接着扭;它盘,它再盘,它接着盘。
估计纵马之人被我妖娆的身姿吸引到了,就听到“艹”的一声京骂,然后是刀出鞘的声音,盘在我命根子上的玩意儿被挑飞出去。
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方才吓死我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那人但凡功夫不到家,我可就秒变太监了,那可太对不起祖师爷了。
我如今这张脸全凭祖师爷赏饭吃,那叫一个赏心悦目,若想延续子嗣,颜值上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总体来讲,我对现在的这副躯壳挺满意的。
就在我想着怎么延续子嗣的重任时,马停了,骑者翻身下马。
耳边传来有规律的跑步声,由远及近。
听声,似乎不下十来人之多。
打头有个尖细的公鸭嗓子高喊:“女皇陛下回来了,快准备迎驾。”
4.
女皇陛下?
虞无瑕?
我此刻是在虞宫里?
虞无瑕抓我作甚?
不会是看上我,想让我当她的面首?亦或,选我当她的皇夫?
“带他去朕的寝宫。”
呜呜呜,想啥来啥,千万不要啊,人家还是个很纯洁很纯洁的小道士呢。
虞无瑕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个道士,道士啊,她荤素不忌,胃口挺重啊。
她居然对道士产生那种心思,太不人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和虞无瑕这种人讲公道,讲人道,堪比对牛弹琴,压根讲不通。
我又一次认命了。
两个力气不是很大的人,我猜应该是瘦弱的小内侍,两个内侍一人扛一头,扛起我跌跌撞撞跟上虞无瑕。
可能我现在这副身躯生得太过高大且威猛,两个小内侍扛我扛得有些吃力,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些喘气如牛,脚步都变得虚浮无力,走路东倒西歪,导致我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不是脑袋撞门框上,就是脚戳在廊柱上,仅有的一只芒鞋刚刚也被蹭掉了。
两个小内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一路扛着我跟上虞无瑕,小内侍帽子歪斜,遮了眼目,一路上全凭感觉走。
好在那两个对虞无瑕寝宫比较熟,在经过一番波折后,总算把我扛到了目的地,三人一起栽倒地上,我差点没让那俩笨蛋把屎给压出来。
虞无瑕绕着我转了一圈,又绕回来,在第三圈的时候,虞无瑕在我面前停了。
“打开。”
头上罩着的布袋被人很不客气扯掉了,连带我的头发也被扯了几根下来,那可是宝贝啊,入眼的光亮,刺得我眼睛疼,我紧紧闭了眼。
内监手上粘连我的断发,嫌脏了手,不停的甩手。
我口中默念咒语,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内监,突然就变成了人脸猪身的怪我,内监尖叫,撒丫子跑了。
虞无瑕被才刚一幕惊呆了。
一把锋利匕首抵于我脖颈,“好你个妖道,连朕都敢戏耍,谁给你的胆子。”
“唔唔唔唔……”
我嘴被堵,只能唔哝,以表抗议。
用来堵我嘴的馒头早都被我口腔分泌的唾液给泡软了,虞无瑕手刚碰到外面半个馒头,馒头一分为二,自己掉地上。
我的嘴暂时自由了,我惶惑睁眼,看向蹲在我面前的虞无瑕。
初见虞无瑕,还是一年前的金銮殿,那时,我是她亲笔点的金科状元,可殿前谢恩时,虞无瑕嫌我貌丑,二话不说将我撵了出去,临走,我只匆匆瞟了一眼宝座上的女人,可距离太远,我没瞧真切。
眼前持刀威胁我的女人生了一张熟面孔。
可不就是包子铺女摊贩那张满是脓疮的丑脸么,哦,我忘了,我把包子铺女摊贩的脸换给了馒头店老板娘身上,她现在是顶着女摊贩脸的馒头店老板娘。
女摊贩,哦,不,馒头店老板娘,也不对,确切说,我现在应该称呼她一声:女皇陛下。
5.
“陛下请听贫道一言。”
我虽不清楚虞无瑕放着她的皇帝不当,因何要微服出宫卖馒头,但我知道,是我误将虞无瑕的脸换给了包子铺女摊贩,才会触怒虞无瑕,故而将我擒了回来。
我甚至突发奇想,当初,虞无瑕嫌我貌丑,害我沦为乞丐,辗转我成了一个假道士;而恰恰是我这个假道士害虞无瑕颜面尽失,这算不算因果报应呢。
还真是报应不爽,我心里畅快的很,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虞无瑕的怒火还在持续:“妖道,你还朕的脸来。”
“完犊子了,陛下当时怎么不让贫道施法再行换回来,现在早都过了时辰,贫道即便有心,一时半刻也换不回来了啊。”
换脸双方必须在现场,可我不想告诉虞无瑕,我能给她换回去,也能给她换回来,我就是不想她如意,哪能好事都让虞无瑕给占了。
谁让虞无瑕以前那么对我,她要公道,我给她公道。
虞无瑕手中匕首又进一分,我觉得脖子凉了一瞬,应该是被刀刃划破了皮肉,貌似还出血了。
我这人生平胆小,最怕血,一见血就晕。
诚然,我晕了。
不过这次我可不是晕血,我是饿晕的。
虞无瑕见我没骨气的晕了,喊了御医进来给我把脉,听御医说我只是饿晕了,虞无瑕一壶凉茶浇到我脸上,我很快醒转。
就冲虞无瑕大冬天拿凉水浇我,我偏就不告诉她破解之法,看她能把我怎么着?
我以为虞无瑕又要对我动私刑,熟料,虞无瑕却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我这位座下宾。
何为座下宾?
只因虞无瑕让宫人将她豢养的豺犬牵了进来。
豺犬坐在上首主人席位,而我,只能蹲在豺犬脚下,豺犬吃烤羊腿,独独将骨头留给我。
孰可忍,我不可忍。
6.
虞无瑕太欺负人了。
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有神通的道士,她怎能这般肆意羞辱我?
很好,虞无瑕你给我等着,老子不玩死你,老子不叫贾有道。
我拎起地上豺犬啃过的羊腿骨,再瞧一眼面前一脸脓疮的虞无瑕,我一张嘴,吐了她一脚酸水。
太久没进食,胃里只有这点存货。
虞无瑕又待拔刀。
我忙摆手,“陛下息怒,贫道不吐便是。”
豺犬早在我吐出一口酸水后,十分狗腿的跳下桌,伸长它的狗舌头给虞无瑕的脚舔了干净。
我想,舔狗一词,大抵源于此。
“乖,去吧。”
虞无瑕一声夸,豺犬摇着圆滚滚的身子一溜烟跑出寝殿。
“吃吧,都是你的。”
啥?
虞无瑕让我吃狗剩下的,太过分了。
我贾有道是有骨气的假道士不假,可也不食嗟来之食,更不食他人吃剩的,更况,还是一只畜生剩下的。
“可是等着我让人来伺候你?”
虞无瑕抬手就要招人进来。
我腾地自地上站起身,“不用麻烦,贫道有手有脚,自己来。”
苍天可鉴,我是被逼的,我不是自愿的。
我将桌上的酱鸭,烧鹅,烩鱼块全吃了干净,将盘子都舔了,我打了一个饱嗝。
“味道如何?”
虞无瑕的脸凑过来,她不问还好,她一问,我瞧见她那满是脓疮的丑脸,呕的一嗓子全交代了。
豺犬不知道是听到我呕的声音,还是闻着味儿,撒丫子冲了进来,奔着那堆秽物去了。
这狗东西,和它主人一样,可把我恶心坏了。
可能迄今为止我是唯二敢让虞无瑕落面子的人,虞无瑕到底还是恼了,一声“妖道!”,拍桌而起。
我把脖子一横,十分硬气道:“陛下还是杀了贫道吧,贫道不是有意要呕陛下身上的,贫道实在没忍住……”我确实不是有意,我就是故意的。
虞无瑕去更衣,临走,踢了踢豺犬,没踢动,虞无瑕对外面喊:“把它给朕弄出去。”
7.
两个内侍进来,一左一右擒了我胳臂,驾了我就走。
刚刚扛我回来的,该不会就是这俩蠢材吧,回头再收拾他们。
“不是我,你们搞错了,陛下说的是它。”
被冷落的豺犬低低呜咽一声,两个内侍连推带抱,豺犬被强行拖了出去,又有内侍进来收拾地上狼藉,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都被那狗东西舔干净了。
肉吃多了,就很容易塞牙,小指伸嘴里,在牙缝里掏呀掏,一丝肉松被我小指抠了出来,大拇指蜷曲,刚要弹,远远看见门口两只狗耳朵竖了起来。
豺犬闻到肉味,激动的黑眼珠滴溜溜盯着我的右手小指。
想吃啊?
老子偏不给你这狗东西。
我用嘴一抿,嚼吧了,肉松也是肉,不能浪费。
豺犬失落,继续蹲在门槛旁,嘴巴抵在门槛上,两只大耳朵轻轻抖了抖,再不看我。
虞无瑕换好衣裳出来,刚好看见我在作弄她的狗。
“你这妖道好生无礼,信不信朕砍了你脑袋喂狗。”
“信,贫道完全相信陛下有这个实力。”
哼哼,想砍我脑袋是吗?
也得看看你有没那个本事?
我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陛下想变回自己的脸,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需得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再行变换之法。”
我尽量稳住她。
虞无瑕有些焦急:“这时间跨度是不是长了点?”
“不长,陛下想容颜永驻,保持青春美貌,贫道还可在九九八十一天后为陛下再次施法。”
虞无瑕闻所未闻,但她知道我不敢骗她,虞无瑕似乎颇有些心动。
“此话当真?”
我伸手捋须,再捋,略做沉吟,趁热打铁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别整这些文绉绉的,说明白点。”
“贫道不敢欺瞒陛下,八十一天后,贫道就为陛下施驻颜之法。”
“要八十一天这么久啊,能否再缩短些时日?”她顶着这张丑脸,一天,一时,乃至一刻她都等不了啊。
“这个……怕是有难度。”
虞无瑕翻脸速度堪比翻书,她说:“朕不管,反正你不能让朕顶着这张脸面对文武百官,朕看你要么是活腻了,要么就是不想活了。”
左右横竖都是一死,我也豁出去了。
8.
乍见桌上放着两方帕子,我将头发用帕子一裹,一缠,再从后面交握,一绑,将裸露在外的额头用帕子掩了,再将边沿往下扯了一扯,帕子秒变头巾。
我再以另一方帕子给我脸上一遮,只露两眼睛在外面,“呶,这样不就看不见了。”
以前包子铺女摊贩不就是这么做的,略过她那张丑脸,她这样打扮,还是很耐看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虞无瑕扯过我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末了,她说:“这法子甚好。”
只要虞无瑕说好,那便是好,哪个敢反驳?
结果,第二天早朝,满朝文武大臣每人头顶着一方头巾,脸上遮了一方帕子前来上朝,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也都如此打扮,除了我和虞无瑕。
对了,就连虞无瑕豢养的那只豺犬都顶了头巾,覆了面巾才敢面圣。
掩耳盗铃听说过吗?
说的就是虞无瑕这种人。
我明明已经演示的明明白白,她还能整这么一出,我想,虞无瑕大抵没有领略我的意思,又亦或是她脑回路比较清奇,非我等常人所能理解。
掩耳盗铃的结果不言而喻。
虞无瑕刚宣布“退朝。”
一干文武大臣,以及宫女太监,包括虞无瑕的那只豺犬,集体冲出金銮殿。
金銮殿外,呕声一片。
“一群废物!”
我说:“陛下莫急,习惯就好。”
就像我现在,看见虞无瑕,我甚至连呕的欲望都没有了。
原因无他,我已经三天没有进食,自然就呕无可呕。
虞无瑕脑回路异于常人,她竟从我的话里得到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启发。
当天夜里,虞无瑕下令全京城大小画师来宫里通宵达旦为她画头像。
有侧面的、正面的、背面的、反面的。
有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趴着的。
有悲的、有喜的、有怒的……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画师画不出来的,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反正虞无瑕说了:“诸位画师集思广益,务必力求一个最真实的朕。”
虞无瑕还让印务司连夜刊印,印了整整不下百万张,发给全虞城百姓人手一张。
据说,普通百姓家的糊墙纸、窗户纸、厕纸都被征用了。
虞城一夜间,纸比金子贵。
“虞城纸贵”这个典故大抵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这都是后话了。
不出一天,全虞城的百姓几乎都得了虞无瑕的头像,起床看,吃饭看,劳作看。
总之,只要睁眼,就得看虞无瑕的头像。
这是虞无瑕的命令:“有违抗者,诛其九族,杀无赦。”
三天后,全城的百姓都患了同一种病:厌食症+躺尸症。
吃了饭就呕,还不如不吃来得畅快。
睁眼就得看头像,还不如闭上眼睡觉来得实在。
全虞城百姓集体摆烂了。
可不就便宜了虎视眈眈的盛国。
9.
盛国女帝盛无颜不费一兵一卒,凭借一副倾国倾城的盛世美颜轻而易举攻陷虞国,一统天下。
昔日的虞国女皇虞无瑕暴戾,且愚蠢,早已民心尽失,全城百姓集体摆烂,竟无一人可用。
据传,城破之日,虞无瑕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盛无盐一人一狗,堂而皇之进了虞宫,如入无人之境。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阿豺,给朕咬死她。”虞无瑕发了狠。
豺犬得了主人吩咐,直奔盛无盐去了。
虞无瑕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她喊:“盛无盐,朕让你今日有来无回。”话声方落,但见豺犬在盛无盐面前蹲下,不走了。
“阿豺,咬她,咬她啊。”虞无瑕喊。
“阿狼。”盛无盐轻唤。
叫阿狼的狼犬摇着尾巴自盛无盐身后,优哉游哉跺了出来。
虞无瑕眉心深皱,“盛无盐,你这是何意?”
“当然是做好事来了,这都看不出来?”盛无盐笑着摸了摸狼犬头。
狼犬仰天长啸一声。
豺犬学着狼犬的样子也伸长脖子一声长啸。
一豺犬,一狼犬,当着所有人的面,彼此嗅嗅,绕圈,追逐,啃咬,情到浓时,更甚当众上演了一幕不可描述的羞羞画面。
躲在暗处观望的宫人,内侍,一个个羞红了脸,心道:对付豺犬,果然还得狼犬不可。
“该死的畜生,白宠了它许多年,就这么飘飘被一只破狼犬给勾搭走了。”
虞无瑕脸黑如锅底灰,对付叛徒,她从不手软。虞无瑕挽弓搭箭,瞄准豺狼二犬,不出意外,她这一箭射出去,两只畜牲就会当场毙命。
就在虞无瑕准备放箭的那一刹那,我出手了,我手中拂尘一扫,箭矢被拂尘扫了出去。
“吃里爬外的畜牲!”
虞无瑕持宫向我挥过来,我身子后仰,避开了。
“还敢躲?”
虞无瑕火气上来了,拔出腰中佩剑向我刺来,我轻轻一跃,再次避开她的致命一击。
“妖道受死!”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贾有道是也。”
虞无瑕不敢置信望向我,“贾……什么?”
“贾有道。”
“你与那丑八怪什么关系?”
“方才我已经说了,我就是贾有道,贾有道就是我。”
虞无瑕摇头,她不信,“那丑东西如今沦为乞丐,说不定早都饿死街头了。”
“我能换走陛下的脸,我自然也能复生,怎么?不信?”
虞无瑕惊怔,望住我,“你复生与否,与朕何干?”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欠贾有道一个公道,他出生寒门,苦读十载,一举高中魁首,皆因你一句话,致他沦为乞丐。”
“不是朕容不下他,实在是那丑东西长得太磕碜……”
“陛下觉得此刻自己的面容又当如何?陛下以为自己因何亡国?虞城百姓又因何拒绝抵抗?”
“一群乱臣贼子包藏祸心,怎能怪朕头上?”
“朕对他们不好吗?朕送他们朕的自画像,朕……”虞无瑕忽然就开了窍,她手中剑指向我面门,厉声道:“是你这妖道误导朕,你真该死,去死吧!”长剑刺了过来。
我站着没动。
虞无瑕踩到自己裙角,一个后仰,跌下城楼。
“陛下也该下去自省了。”我站在城楼上漠然看着她缓缓坠落。
盛无盐在虞无瑕面前蹲了下来,“知道你好奇我这张脸,给你看看又何妨?说不定咱们还是旧识呢。”
盛无盐卸了面纱,让虞无瑕看的更清楚一些。
虞国有个古老的规矩,每年秋收后,帝王都要为百姓免费施粥,待到了虞无瑕这代,由于她刚愎自用,将所有旧规矩都给改了,免费施粥,改成□□卖。
谁叫虞无瑕天生貌美,她这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给那一戳,就是一副赚钱的活招牌。
源源不断的人对虞无瑕趋之若鹜,甘愿奉上金钱无数。
盛无盐就是那个与虞无瑕履唱对台的人,虞无瑕卖馒头,盛无盐就卖包子,由于生理缺陷,盛无盐一直处于略势,直到我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没错,盛无盐就是昔日街头包子铺女摊贩。
待看清盛无盐的脸,虞无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你……竟然是你偷了朕的脸!”
虞无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杀了那个卖包子的女摊贩。
尾声
据当日在场女官记载,女帝盛无盐一没骑马,二没佩刀,她手里拎着两屉包子,身后跟着一只狼犬大摇大摆入了虞宫,竟无一人阻拦。
我又一次被那两个笨蛋内侍扛着前来觐见女帝。
盛无盐亲自摘了罩住我脸的布袋,她亲手为我松绑,她亲手将堵了我嘴的半个包子拿了下来。
“道长受惊了,我来晚了。”盛无盐这样说。
“施主别来无恙。”
我万万没想到,再见包子铺女摊贩,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她竟然就是盛国那位传奇女帝盛无盐。
盛无盐将两屉包子推到我面前,说:“道长,我来兑现我的诺言。”
“举手之劳,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尽管知晓了盛无盐女帝的身份,可我还是习惯叫她施主。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虞城,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有此谋略?道长大恩,无盐铭感于内,这一屉包子是感谢道长襄助之情。”
“一屉尽够,施主客气了。”
见她似有话说,我索性挑明:“施主有话直言即可。”
“那我说了啊。”
“施主请讲。”
“我……”
盛无盐貌似有些难以启齿,她看我的时候,一脸春情荡漾,她该不会对我有那个意思。
我脸红了。
就听盛无盐说:“我朝初代帝王留下来的规矩,大凡第一个见过女帝真容的男子须得以身相许。”
“所以?”我是第一个见过她脸的人?
“我愿以托国之富,招道长为皇夫,不知道长应允否?”
“这个……”我有些懵。
盛无盐见我久不说话,她退了一步:“是不是太仓促了些,我可以等。”
“原来道长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直到此刻才明白道长最后那句话的深意。
盛无盐说:“实不相瞒,我自幼容貌丑陋,不得父母兄长喜欢,也没有一个人肯听我说话,后来有一天,我曾偶遇一位道长,他要我来虞国,说是我会有一番奇遇,他还说那个能改我命格之人便是我的有缘人。”
“可是一位穿青袍,走路微微有些跛,长得似谪仙的那位道长?”原来她也遇到过那位道长,我脸凑过去给她看。
盛无盐摇头:“不是,那道长生得瘦瘦小小,脸上长了鹅蛋大小黑痣,其貌不扬,却是个古道热肠,也只有他不嫌弃我,原意跟我说话,还给我指点迷津。”
“原来如此,你我大抵遇到的是同一位道长了。”
我握了盛无盐手,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盛无盐惊喜交加,“道长说的那人果真是你么?”
“大抵,可能,应该是吧。”我笑,将她轻轻拥进怀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