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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捻絃一琴美人顾,翩然一舞君子笑。 ...

  •     江南美景一览无遗,流歌知道此时的自己身在大明朝,是偏于中后期的大明朝,经济鼎盛时期,这一番光景却使流歌想起李后主的《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流歌喃喃一语,她的家乡在远方,她穿越到大明朝宛如一场梦,如今游在江南之上,望着曾经只会在国文或是地理才会读到的江南美景,不由得伤悲啊!

        “流歌,妳的家乡到底在哪?”苏玉宁偕着流歌游玩在江南之上,他们逛遍各大名胜、山水、江川,苏玉宁一直都是这样自在悠闲的人,他不爱世俗只爱游山玩水,所以他才会被流歌所吸引,流歌、流歌……她就是那让人捉留不住的流水殇歌。

        流歌回首望了一眼半卧在船桅栏杆旁的苏玉宁,他一副慵懒自在却让她显得异常烦躁,她叹了一口气,“在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

        “妳该不会是坠入凡尘的仙子?家乡在那遥远的九重天上,不过……据说仙子都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儿,妳倒无这个可能了。”他一袭青衫,上头条纹素白滚边,他扇开折扇搧了搧,微歪着头看向流歌轻笑,但流歌没理会他。

        “苏玉宁你什么时候才能将卖身契还我?”当初她进仙乐阁没签卖身契但为什么出了仙乐阁反而有了卖身契,而且这个卖身契是她和苏玉宁立下的,她以为苏玉宁只是一时兴起才会赎她身,谁知他几乎赖上她了,害她想脱身也脱不了!但想想自己除了卖艺赚盘缠还不如和他斗斗嘴就包吃包住又包玩,也能轻轻松松去寻找回去的方法,便不打算执拗于卖身契,那东西对她来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不打算还,流歌,妳何时为我的曲而歌?”苏玉宁懂得音律也十分拿手,若说他做的曲是当今第二没人敢称是当今第一,他可以信手拈来就作一首曲,他是才子无庸置疑,他的曲也是千金难买,但要她唱他的曲她不愿,以前她是为自己而唱,在仙乐阁也是为自己而唱,而如今他要她为他唱,她不愿!

        “苏玉宁,我不属于这个地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直以来我都是为自己而歌,而我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为自己而唱!你左右不了我的。”流歌何尝不清楚苏玉宁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思,她本是不愿说破,但见苏玉宁对她如此执着她就觉得懊恼。

        “流歌,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妳会为我而歌的,一定会的!”苏玉宁的执念比她想得还深,他待她极好,知道她不喜欢被束缚就带着她游遍千山万水,谁知她只是在寻求回去的方法呢?

      ***

        白纱帐帷翻飞起,船舫之上三人影,川流绿波鸳鸯戏,一曲唱来男儿心。

        船夫摇着船桨划,苏玉宁依旧一袭素色青衫,他正端坐在船舫中,悠悠地弹着古琴,神色极为享受畅快,铮铮鏦鏦错杂弹。

        当苏玉宁一抚琴,流歌总在一旁依着栏桅闭目聆听,由于从小便受过训练,她对音律极为敏感,只要曲子一有错,她便会睁眼望向苏玉宁,而苏玉宁就捻弦一按修改曲子的谬误,苏玉宁总笑说:“人说‘曲有误,周郎顾!’,如今可是曲有误,流歌顾了。”

        今日苏玉宁弹了一曲便跟着吟哦起来,曲调行云流水一般,慢而轻快、快而厚实,他声线不算低沉迷人,有点轻轻浮浮,唱起歌来却意外好听,他笑唱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流歌没有想到他会歌唱得如此动人,而内容竟是诗经里的《周南.关雎》,好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玉宁对她竟是这般攻势,流歌捂着额头不免无力了起来,苏玉宁人是很好但嘴毒了点,他对她有意思已经是到了众所皆知的阶段,他便也明目张胆的抚琴求爱,对她极其呵护亲切,一路上的商家、船家都认为他们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她猜,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抚一首《凤求凰》给她听了。

        流歌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对这个翩翩才子有了心动,但她极力揠住着萌生的情兹幼苗,她不属于这里,她有该做的事得去完成,她着实很不愿让苏玉宁对她这么上心。

        一曲终了,苏玉宁低垂着头,他如墨长发披散在胸前,和风拂了上来将他的发丝凌乱了些,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搁在琴弦上,他的眼眸哀伤着但他却笑,“流歌,我是很认真的啊。”

        “苏玉宁,我也很认真的,你别对我太好,你也别喜欢我,我真的没法回你一心。”谁能明白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她没有亲人可以牵挂但她有她的梦想要做,她必须回去,虽然对于苏玉宁她很抱歉,在还没陷入太深之前最好遏止掉,以免日后分离的时候痛得肝肠寸断,“苏玉宁,我在这我的长才展现不出来……这里不是我的栖身之处,永远……都不会是。”

        苏玉宁抬首凝望着流歌,眼眸里都是怜爱与痛惜,他伸出他修长的手指捋起流歌的一绺发,“我真头疼妳太懂得分寸,妳怎么都乱不了心呢?”

        流歌想,她不是没有乱过心,而是心中有个明确目标使她坚决不移心志,所以她才能面对他热烈追求时方寸不乱。

      ***

        飘泊的船只总是要靠岸,漂泊的浪子总是要回家,只因苏玉宁的娘声称得了重病要他回家一趟,苏玉宁就带着流歌回自己的老家去,是那苏杭烟雨缭绕之地,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什么风光都收尽眼底,流歌笑自己也不枉莫名其妙的穿越一回了,这样良辰美景是能走几回的?

        然而苏玉宁替她安排她的住所——留心阁,仅位于苏玉宁的寝间隔壁而已,苏玉宁是富贵人家,家里经商,苏府是苏杭有名望的商帮,专做海外的大买卖,而理所应当要去替自己病倒的娘亲打里商帮事务,他便让流歌在阁子待着。

        流歌因无事便到处处走走,心不在焉地走到庭院中的一池湖水旁后便驻足下,她望着那面湖蓝镜子,不禁望着倒影出神,回想起穿越来的种种经过,没想到画面闪过最多的竟是苏玉宁的模样!流歌回想得专注没注意到身旁来人,当她回过神的同时她的身体已跟着作用力离了地往湖里的方向倒去!

        “啊!”流歌已在心里咒骂那人的祖宗十八代,推她的人可见活得不耐烦,流歌想要挣扎却抵不过牛顿的定律理论,几乎以一个栽根葱的方式跌入湖里。

        流歌幸好自己识水性,所以当她落入湖中时她便憋了气沉在水面下不让自己浮起,想看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结果不出所料,推她的人就是萧凤,“哼!不就是个烟花女子!能比得上本小姐吗?真是自不量力!”

        本想等萧凤离开再爬上岸去,怎知萧凤在岸边等了又等,这害流歌要上去不是不上去也不是,于是又再心里问候了萧凤的祖宗十八代,“……”

        “不会……真沉下去了?怎么都没动静?真的死了?喂!妳听到了没有?喂!该不会真的……来、来人啊!”萧凤这才慌了起来,她开始大吼大叫,眼见没半个人来她就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去求救了,憋得快要死掉的流歌这才手脚并用,努力地游到岸边,赶紧将头伸出水面大喘一口气,“唿……要憋死谁啊……”

        当流歌半趴在岸边时,一双履鞋出现在她眼前,那慵懒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我还想说妳不起来是等着我去救妳。”

        流歌将头抬了起来看向来人,阳光正明媚,亮得让来人的面容都看不清就只能分出他的轮廓来,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苏玉宁你这小样……”

        “好说!好说!”苏玉宁将流歌从湖中捞了起来,见她平时淡然的模样和现在满脸怒气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以前像个仙人现在像个凡人,将身上的衣袍脱了下来披在流歌的肩上将她紧紧裹住,替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随后横抱起流歌,满满溺爱的口吻,“我带妳去换衣物,要是受了风寒,我见了可心疼。”

        “心疼死你吧!”流歌一颗心很不争气的给她乱跳,那张脸也不自主地红了起来,而且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她不敢看向苏玉宁只任凭自己依靠在他的怀里,她承认自己是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本该是两情相悦的美好,为什么她会觉得特别苦楚?是因为自己舍弃不了追了十几年的梦想吧!所以才会不想去爱、不愿去爱,她终究是要负了他,流歌终究是要负苏玉宁的。

      啪!扎实响亮的巴掌声回盪在万籁有声的深深庭院之中,流歌只觉得左耳内嗡嗡作响,左脸颊火辣辣的刺痛瞬间爬满了她的感觉神筋,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她无法马上做出反应,只听来人那歇斯底里的尖锐高音声调,“不要脸的女人!妳、妳怎么可以勾引本小姐的宁哥哥!妳到底凭什么?说美貌没美貌!说家世没家世!说出身没出身!妳到底凭哪一点来迷惑宁哥哥!”

      “……”流歌甩了甩头要自己脑袋清晰一点,萧凤这下打得可不小力,没想到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可以有这么大的蛮力打人,真是疼死她了……

      “喂!妳说话啊!妳不要以为妳什么都不说我就没法儿对妳怎么样!妳……”

      “萧凤姑娘,既然妳喜欢苏玉宁,妳就直对他说,妳以为妳赶走了我就会没事了?以妳宁哥哥的行情,总会有成千上万的女人再来纠缠他,妳到时候还要一个一个赶吗?赶到妳头发发白都有可能。”真是嚣张透了,流歌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个花痴女子,她为什么要挨萧凤这么厚实的一掌?萧凤有什么资格可以打她?真是莫名其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会在她身上出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她受够了!

      “妳!妳少在那边虚张声势了!我告诉妳我可不怕妳!别以为妳有宁哥哥给妳当靠山我就怕妳,我还有姨娘呢!姨娘说什么,宁哥哥就会做什么!妳到时候把包袱款好离开吧!”萧凤一身华丽,双手环胸还趾高气扬地对着流歌说。

      “凤儿!”彼时,苏玉宁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赶了回来,他一见流歌脸上有着明显五指印,他气得脸黑了下来,他咬牙切齿道,“凤儿,妳做得太过火了!妳听好了,我娘也无法主导我的婚姻大事!我要娶的妻就是流歌!除了流歌我谁也不娶!”

      萧凤气得直跺脚,她手指流歌忿恨地道,“宁哥哥……你竟然为了这个风尘女子……”

      ***

      啪!一掌落下,萧凤的言语顿时失了色,她摀着脸惊恐地看着苏玉宁,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宁哥哥你竟然为了她打我!唔……我要跟姨娘说!”语毕,萧凤捂着脸,哭得凄惨,飞奔离去。

      看着萧凤离去,苏玉宁转过身来,举起手想抚上流歌那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但流歌却别过脸不愿让他触碰,苏玉宁慌乱地将流歌揽入怀中,“流歌,对不住……让妳受伤害了。”

      这样一个宽广的胸膛予了她最重要的温暖,流歌便忍不住便哭了起来。

      “苏玉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待在这鬼地方受气!”流歌也不是多么坚强的女子,她还是会哭还是会软弱,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被这样侮辱?流歌哭得梨花带泪,让苏玉宁一看便觉得心疼得要窒息了,他安抚着她要她安心,他说他以后一定会好好护着她,再也不让她伤心。

      ***

      寻找多日,皇天不负苦心人,流歌终于遇上了一位修道之人,他一眼便认出她并不是他们朝代之人,流歌问他自己能不能回去,道人却只是笑,说了一句如签诗般的话语:三生情缘此地生,袖手情长便回望,曲误谁顾歌一曲,错过一生两茫茫。

      “若是姑娘理解完这首签语,理当心无罣碍便来找老朽吧!老朽有颗灵石,传说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补天石,此灵石拥有了神力能换腐朽为神奇亦能扭转时空,届时老朽会替妳设个法术让妳回去妳原本的地方去。”

      心无罣碍,她能有什么罣碍?流歌想着道人给她的签语非常迷茫,这说来说去也是在说情情爱爱吧!难道……是在暗示她心里有了牵挂,而这个牵挂便是苏玉宁?

      接下来的日子她被萧凤和苏玉宁的娘三番两次来找碴,扰得她非常的烦忧,这时苏府又因航运货物出了差错,不知赔了多少银两还惹上了官府,些许日子整个苏府都在水深火热之中,见苏玉宁忙得焦头烂额,流歌想帮忙也没法帮忙,过没多久就传来苏玉宁的婚讯,萧凤不是新娘而流歌也不妄想自己会是新娘,是苏杭内另一望族商帮的千金,是苏玉宁的娘为拯救苏府而订下的婚,但流歌听到他要娶别人时她的心竟抽痛了起来,一丝一丝的痛,好像有人拿针在她的心头偎着。

      大婚前一晚,苏玉宁不知在外喝了多少陈年酒,将近午夜时被下人给搀扶进府,经过庭院时他便瞧见孤立在湖畔边的流歌,他打发下人离去,走得东倒西歪的才走近流歌,他望着她即将卷起红尘世事飘然离去之貌,心中绞痛不已,他们苏府是名门望族,自己的娘亲替他挑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好来解救他们苏府上上下下,毫无商量的便订好了个婚,现下就只差赶鸭子上架。

      “流歌……我想娶的就只有妳一人,只妳一个人。”说他喝得荼靡烂醉也没醉,他人是醉了但他的心没醉,他的心不知有多清楚,所以他才会痛彻心扉。

      “苏玉宁,我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老实同你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从未来来的,我跟你是交错好几百年的人,我要回去我的世界,那是我的家,或许你认为我胡诌个理由来断你念想,但理由是真的而断你念想也是真的。”不知为何,流歌就想跟苏玉宁坦白一切,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她总是要说,说了才能稍微安心。

      “妳要离开我?也对……我都要娶别人了,妳怎么可能不离开我?”苏玉宁喃喃自语,但这样的细语却让流歌听得一清二楚,流歌叹息,她是要离开没错但不是为了他要娶妻而走,她只是要回去完成她的梦想罢了。

      苏府是行商的富贵人家,苏玉宁又是家中独子,而突如其来的变卦便使得苏府上下都得受难,为了力挽狂澜,苏玉宁的娘选了联姻这条路,自古以来的封建制度,他的婚姻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哪能自己主宰,若是反抗便是落了个不孝的骂名,若是不从就有上百条人命跟着遭殃。

      他举步来到古亭上,里头放着一把古琴,他扬手挥了下袍端坐上前,修长的手指抹过琴弦,铮铮作响如一群悍马踏蹄而奔,轻、拢、捻、抹、挑……他一手滑过琴弦弹了几声琴音,这才缓缓地道,“流歌妳不为我而歌便罢!妳是否能为我舞一曲?我弹琴,妳舞曲。”

      流歌笑自己除了歌唱外,跳民俗舞蹈便是她的休闲兴趣,她想也好,舞一曲回他倾心之情,“好,我就舞一曲,何曲?”

      “孔雀东南飞,是我自己和的曲。”苏玉宁抬首便凝望着依旧一身淡紫的流歌,那目光似水柔情,“流歌,谢谢妳。”

      《孔雀东南飞》,是汉代婚姻制度下凄凉的爱情故事,焦仲卿与刘兰芝本是连理枝的夫妻,之后因长辈因制度而分离,相爱的两人不得相守,最后他们约好共度黄泉,刘兰芝举身付清池、焦仲卿吊挂东南枝,两人死后双双成了孔雀而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苏玉宁手指一挑,琴声扎实到撼动天地,一开始曲子慢如山尖凝雪融化滴落汇集细小涓流,流歌的脚尖轻点在地,素手柔着从头落脚,而后声如上游瀑布俯下而沖的气势恢弘,流歌衣袖翻飞、裙摆转飞,她如青鸟一跃轻巧着地,经过一会声速又缓了如山间泉水流过山里富饶之地,突地,流歌一个回身旋转,两手一张袖衣一敞如蝶翩翩,接着又是一个激流,翻涌倾覆的奔流,最终平缓流入滔滔大海,往那无止无尽的大江海埋没它曾经的掀波壮阔,从此静谧无声。

      花前月下,亦只有两人,一抚琴一舞曲搭配的巧妙却无人拍案叫好,两人情意却因这样而胆大透露无遗,苏玉宁知道了流歌的心意,不强求便好,两人到此为止便好。

      “流歌,若有来世我定不负妳!”那晚苏玉宁拥着流歌而眠,而流歌却流泪独醒自四更天后便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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