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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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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烨走回素玉宫的时候满怀心事,仿佛他每走的一步都无比沉重,回到素玉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大殿里燃起了灯烛,他望着那被晚风吹得摇曳烛火不禁发起呆来。
拓拔聿刚刚下了朝就快步行到素玉宫去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虽然那秀丽清冶的美少年对他始终不假辞色,可是拓拔聿总是觉得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真心。当他走进素玉宫的时候,果然看到那人儿安静地站在那里,大殿里晕黄的烛光将他的眼眸映照得如同一泫秋水一般,白皙的肌肤被烛火映照成如同白玉一样半透明。
白衣如雪的美少年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描金朱红的宫殿里,如同给这沉闷古老的大殿描上了一笔鲜艳的颜色。
那人不单身姿挺拔容色秀美,单单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都觉得那出尘飘逸的气质是天上的仙人才有,这样的优雅哪里是世间的凡人可及?
即使已经拥有了他,与他数月朝夕相处,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拓拔聿仍然觉得惊艳。即使是到如今他仍然难以相信自己已经将这天上的仙人捉住了锁在自己的宫墙之中。
拓拔聿走到他的身侧,将他环在怀抱里,生怕他化成鸟儿飞走一样,早朝时他还晃神怕回到宫中那抹丽影就消失不见。
“放开!”慕容烨的耳垂显现出艳丽的绯红:“我还尚未沐浴。”
虽然仍是推拒,那神态在他眼中却出奇地动人。
他竟然肯跟自己说话了!拓拔聿心里止不住兴奋如擂鼓,莫非真的数月的相处他真心的宠爱终于打动了这冰冷淡雅的美少年?
“我这就叫宫女备水。”拓拔聿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去素玉宫后面的浴室中,宫女很快烧好了热水,拓拔聿一件件解下那素锦的长衣,抱着那神情羞涩的雪白的人儿一起躺在白玉池中氤氲的热水中。
从那日两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在拓拔聿的眼中开始有些如胶似漆的滋味。对慕容烨更是捧在手心上。虽然神情仍然是那样淡淡的,可是这时候问他话语,他都会答他,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问他一些话,他会问他如果处置的那些南邵的降军,会问他如何制定法令治理南邵的遗民,拓拔聿一直知道慕容烨不只是空有漂亮的外表,不然怎能一篇《三朝赋》就引得南都纸贵,名闻天下?而且在两年前他就已经见识到他的满腹才学。而这几日的交谈中他发现慕容烨在跟他谈起治民故国之时兴致会高涨起来,见解独到精辟,每每出言均是如珠似玉。甚至思绪缜密,在许多细微之出见真章,给他良多启发。他看着自己仰慕的美少年在面前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不知多受用,这样神采飞扬的人才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人该有的样子。
有时候拓拔聿会跟他聊聊国家治理和朝政方面的事,刚刚占领南邵的广阔土地,对众多南邵遗民的治理,南北两国之人如何融洽相处都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拓拔聿一直觉得南邵有许多有才之士,如果这些有才之士都能为他所用,也是一件顶好的事,而慕容烨又最是他所欣赏仰慕,不止在床第间,在这些思想上的沟通都让他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正在日渐融洽得紧密。慕容烨才思过人,在拓拔聿拟定新法时提出了很多真知灼见,新法一出,朝廷上下称好,就连之前降了北耀的南邵官员也觉得这新法竟也有考虑到了南邵遗民之处。可是至始至终却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在深宫之中为了新法秉烛夜书。
自北耀以重兵压境之势攻下了南邵,颇有几个在战场上立过大功的北耀武将居功自傲,以为自己是国之功臣,便在都城之中肆意横行,新法已经颁布,明文禁止北耀的贵族抢掠,大将军宇文铭仍然抢了南邵平民生得秀丽的闺女做小老婆。这女孩的父亲日日在都府的衙门前跪地击鼓喊冤,都府自是不敢管这事,又因这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只好呈了密报给皇上,密报中不但提了此强占民女之事,还列举了宇文将军抢掠财产归为己有且款项巨大。拓拔聿得知此事不禁皱眉,若不办了宇文铭,下面的人个个效仿,新法如何推行,若是办了他,又会让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心寒。那日回到宫中,他正忧虑此事,慕容烨从旁关心以问,拓拔聿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国之机密,市井俱闻,便以实相告。慕容烨听闻之后只是一笑,俯身在他耳侧吐露一计,拓拔聿听闻之后拍掌撑妙,第二日依计而行,不但惩处了居功自傲的宇文将军,众将士更是悉数称服。自此之后拓拔聿更对慕容烨听信有加。
到九月间,是拓拔聿二十六的生辰,有官员进书言说国主当是立后之时,在他们北国男子十六七都开始娶妻生子,更不要说拓拔聿如此年岁尚未婚配。他自己不急,朝廷中的官员倒是一个个比他急,什么国之后继等等之流的话每日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其实他心中有自己的人选,不过这个人却是个男子,不然在他得到那人的时候早早都立后了,在他心中这世间能配上他拓拔聿的只有慕容烨一人!
在他的眼中那人如此之美,不论是精致秀丽的脸庞,还是纤侬合度的美妙身形,甚至是向他望去的一个明媚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喜欢到了心坎里,这才是他想要的人,如此完美无暇优雅出尘,爱过了他他还能爱谁?
如果他会有一个皇后,那个人只能是他,他法接受一个他不爱的女人顶着他妻子的名号整天在他的面前装腔作势。他是一个马上打下天下的铁血皇帝,他不需要锦上添花地为自己找一个出身豪门的妻子,也不需要和哪个权臣之女联姻来巩固自己的权势,他已经只手掌控全局,强势到要做什么朝廷上下无人敢与之相左。这么多年的辛苦营建,是时候做件称心的事情。当他想到那人为他穿上红色婚服的样子会是何等得艳丽动人都让他觉得热血澎湃起来。
回到素玉宫的时候,拓拔聿看着靠在沉香木雕的软塌上浅睡的慕容烨,烛光将他的白皙的皮肤映照出新瓷一样的光泽。
在他的身旁坐下,将那人环入怀中,拓拔聿在他的额头印上轻轻一吻。
慕容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转过脸去不看拓拔聿,因为羞怯,脸蛋显现出芙蓉颜色,连耳垂都变成了眼里的绯色。
“朕想立你为后。” 拓拔聿俯身吻了那绯色的耳垂,在他的耳边说。
“你说什么?”慕容烨惊讶地看着他。
虽然数月来一直住在深宫,可是这蛮子将他藏在素玉宫中无人知,如果被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他被毁掉的不只是清白,更是一世的名节。到时候天下人会怎样看他慕容烨?
“你不愿意吗?” 拓拔聿看到他如此的样子眼神黯了下来。
“可是我是一个男人。”慕容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那又怎么样?朕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左右。” 拓拔聿看着他那别扭的样子,看来他是小瞧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傲气。
虽然已经是将近中午,慕容烨靠在床上,仍不想起身。
他手中抚摸着一块玉如意,那是太子送予他的。这是太子从出生就带在身上的一刻翡翠玉。堪称是国之珍宝的美玉,玻璃底通透无瑕,厚而润,带着丝丝凉意。清水绿的颜色浸透心底一样。润泽得如同一滴就要滴下来的水滴,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抚摸它。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有人进来,一听这脚步声他就知道是拓拔聿。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要印到石头里一样。
“今天怎么这么早。”慕容烨连忙收起手中的玉如意。
才刚刚中午的时候这男人就回来了。
“今日朝中无事。”没有什么大事是其次,他给了慕容烨三日时间考虑,如今已是第三日。不论他是不是打定主意强娶,他还是想从他的口中听到愿意做他的皇后。
“这玉,你喜欢?” 拓拔聿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把玩着手中的如意,水滴一样冰透的玉被一根红绳子系着带在他的胸前,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分外养眼。
“前些时候你送的,那日觉得通透可爱就带在身上了。”
“你喜欢就好,喜欢玉,我就叫人多送些来。”
“那日我问你的事,你想好了吗?” 拓拔聿装作不经意提起。
慕容烨咬着下唇答:“就按你的意思办。”
“太好了!” 拓拔聿听到这话还是高兴得搂着他的要将他抱起来,他还以为这个酸腐书呆子还在钻他的君臣仁义的牛角尖。“那就这么定了,我令人赶制婚服。”
慕容烨别过脸,不愿去看那蛮子傻气的笑。
“我为你建一座新的宫殿好吗?就在牡丹花会的紫烟湖之畔。” 拓拔聿接着讨好他:“虽然大婚之日没有那么快完成,我要将全国上下最好的工匠都召来将这宫殿建的美美的,才够衬你。我让人照你喜欢的样式收拾好。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九。”
近日皇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个个都知道皇上的大婚近了,却鲜有人知道这皇后到底是那家名门贵族的女儿。大臣们也私下里打听,却没有哪家官员的女儿被甄选为皇后的消息,也有些人琢磨着皇上莫非看上的是南邵女子,又或是平民之女。
每日只见宫里的太监出来采办各样的物品,在婚礼之前却始终没有消息。
也有人猜到大约是皇上养在宫里的人,据说那人颇得皇上宠爱,各州县进贡的珍宝尽数搬去了那儿。
可是当大婚典礼之时,他们的皇帝拓拔聿从龙撵上走下来,携手而来的竟然是一个身着红色婚服头戴金冠容色绝美的少年,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大臣惊得倒吸一口气,更有一些老臣惊讶得要跌到地上。
这个人不单是南邵人,最出奇的是,竟然还是个男子。
有见识多的大臣认出来,这就是南邵第一美男子慕容烨。
认出他的人里面就包括了曾经与他一起被称为南都四少的温庭。温庭的父亲温禄曾是前南邵朝廷的丞相,在北耀大军攻下南都之后,很识局势地向北耀投诚,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三品官,温庭也跟着在礼部讨了个六品官的书吏。
温庭看到自己的少时即为相交的人这时候与北耀皇帝携手步入大殿自然也是大大一惊。
慕容烨身着婚服长长的衣裙一直拖在地上,朱红如血的锦缎上绣着展翅飞翔的金紫色凤凰,七彩珍宝镶嵌其上璀璨生辉。红色婚服的映衬下更加显得他肌肤莹白如冰雪,一双大大眼眸盈盈如秋水横波,低垂的眼睫长如蝶翼,蔷薇色的菱唇轻抿色彩动人如浸着水珠娇艳欲滴的花瓣。
然而他在这样的场合神态却是淡然,仿佛置身事外与他全无关系一样。
这是他所认识的高洁出尘的美玉公子慕容烨吗?
不知为何,温庭看到好友竟然是北耀皇帝今日要立的皇后的时候,心里竟涌出莫名的闷气。
虽然他自己也是被人当做是贰臣,可是他始终觉得心中皎如天上明月的慕容烨不该是做出这样事的人。
不但投了北耀国主,还不惧世人唾骂地做了北耀国主的皇后,他所认识的慕容烨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但孤高好洁,而且颇爱惜自己的羽毛。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慕容烨也看到温庭投来的审视的目光,群臣之中也有几个是南邵的降臣,感受到那些卖国求荣的奸臣们看向自己的眼光竟然是那样地不屑,他竟然比自己之前料想到的平静。背负骂名也不过如此,他受了也就受了。也许是早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竟然觉得没有那么痛。
九九的高台白玉雕砌,曾经他们先朝的皇帝在这里举行大典祭天,历代皇帝立后的婚典亦是在此处举行。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登上这只有皇家才能到的地方。
婚典过后,当他穿着长长的红色婚衣走下高台的时候,碰到了自己少时的朋友温庭。他一向不耻温家卖国求荣。这时候竟然被这个贰臣鄙视了。
“恭贺皇后千岁。”温庭的语气阴阳怪气:“从不知道你是如此善用自己的容貌。”
“那又如何?温侍郎和温书吏在北朝不也是混得风声水起。”
“哪有皇后千岁如此得势,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吏,你却已经贵为皇后。”
慕容烨看他那嘴脸实在是碍眼,正欲离开之时,脚下被长裙所绊,差点跌倒,那块冰透的玉如意从胸前滑出来。
温庭立刻眼尖得认出了那块玉如意,那是前朝太子的随身之物,太子自幼即带着那块玉,从未离身,如今这块却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了慕容烨的身上。他们南都人人都知道慕容烨是太子的人,南都城破之后,太子不知所踪,而且以慕容烨那种自命清高的性格,恐怕早已经挥刀自裁。哪会如此站在北耀的朝廷上,承受南邵的遗民唾骂。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皇后之尊的慕容烨是太子的眼线,有所图谋,意图复辟南邵。
夜里拓拔聿走进玉泉宫的时候,慕容烨身还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婚服,却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烛火映照下,红色婚服裹着雪白的身体,秀丽如画的脸庞,水嫩柔滑的肌肤,让他想要疼到心坎里。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梦想这样的时刻,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
自从他说了一句喜欢玉石,那男人让各州县和四围的小国进献极品的玉石入宫。
和田玉,羊脂玉,岫玉,南阳玉,蓝田玉,翡翠玉,他尤其喜欢的是通透如水的上等翡翠玉。一开始送来的都是成品的玉饰品玩件,后面有人送了一刻翡翠毛料,他自己雕刻之后挺喜欢的,就时常拿着把玩,自那之后更多的官员送的都是翡翠原石。如今这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他们皇帝的心尖是哪个,谁不是争相讨好。
三年时间让他从一个孤高少年变成如今的气度,退去了青涩,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贵气,一颦一笑间都是倾醉天下的动人。
三年后的秋日,玉泉宫里金桂已经盛开,慕容烨一袭紫色九凤纹的华服立在白玉阶上,手中把玩着昨日他新雕的冰绿翡翠玉禅。
“无人新高洁,谁能表予心?”
世人看到的都是他荣光的外表,谁人知道他心中的隐忍。
拓拔聿走入玉泉宫,看见慕容烨正站在玉阶上眼神迷离得望着远方。
他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将心都掏出了给他,换来的却是他如此绝情的背叛。
也许九五之尊的帝王就不应该有爱。
想到那人对自己的顺从都是为了给叛军换来更多的情报,他就觉得无比心痛。
他日日套取军防分布,只为复辟旧朝,从他口中问到的任何一句话都事无巨细地报给南朝军队。
灭了南朝叛军之后,拓拔聿砍了南朝太子的首级带回宫中。
慕容烨回头看到拓拔聿走进来手上提着一个暗红色的木匣。
“送予你的礼物。” 拓拔聿将那木匣交给他说:“打开看看。”
慕容烨打开了那匣子,看到的竟然是太子的头颅,他复辟南朝的梦想最终还是落空了!
他从此再不出一言,三日来他滴水未尽,粒米未沾,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太医们一个个从玉泉宫走出了都是束手无策。
拓拔聿气极:“你便是死了,死后也要在皇陵之中与我合葬。”
慕容烨不言,是夜,悲泣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