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前》景莎

10、让一切无处可逃（1）

　　律所与诊所的团建活动定在了周末，所长敲定了这个时间，径幽回来之后，精神并不好，“小曲，至亲离世很悲伤，如果不行，你就别去了，让廖志高主持就行，他医院那边项目基本结束了。”

　　“谢谢所长关心，我可以去的，也很久没去西郊山区了，我一个朋友在那边，想‘偷溜’去看看她。”

　　活动定在周末上午十点，大家都陆续到了集中地点，大巴车将一行二十多人送到了山里。这个季节山里十分适宜，气温比市区低了很多，湿度将将好，紫外线指数低，适合户外活动。

　　刚抵达“暮城温泉山庄”门外，另外好几辆大的巴士在门外排着队，一批批下来穿着校服的学生，小张淡定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学校的活动一定是这里，这里最近火到爆，不仅有我们这种成人的活动，还安排了学生的游学，真是超级挣钱的地方。哪天我也能有这么个山头，我也搞个这种山庄，名字我都想好了‘来福度假休闲山庄’，怎么样？”

　　他的话引来了大部分人的一阵嘲笑，“这名字还可以换一个更喜庆的，叫‘旺财度假休闲山庄’也不错！”

　　“胡说，怎么能抢小强伙伴的名字呢？哈哈哈！”小张可能是诊所最逗乐的一个了。

　　陈诚凑过去，“我说张医生，你们诊所这么多漂亮的女同事，你也不赶紧努力一把？”

　　张辉扼腕状，“不瞒你说，我的师傅都还是单身，我又怎么能独自去偷欢呢？我必须等师傅终身有靠了，才放心去恋爱结婚啊！”

　　沈慈正义道：“小张，别没大没小的，这种时候让师傅躺枪有你受的。”

　　径幽抬头看向山上，绿色掩映，对面山腰上几个建筑物连成一片，庙宇风格，淡淡地飘着青烟，那里便是她的学姐选择了的地方。

　　很快接待人员分配好了小组，径幽便例外地可以不用参加任何组，所长准她自由出入，但要自己注意安全，山上这些日子户外野营的人多。

　　径幽放下简单的行李，换了衣服便往对面山腰走去，这段山势并不陡峭，径幽很快便到了山门，“静慈观”几个金字在黑色木板上端庄地立着，门前打扫的是一个穿着道姑服装的女士，径幽上前行礼问了问，道姑给她指了指路，径幽谢过便进了观内。

　　观里三三两两的游客，她穿过主殿，到了后院的偏殿，刚门便看到了一个穿着便装的三十出头的女士，正对着山脉凝神调息。

　　径幽没有出声，近处坐下，这是她的学姐，在学校时两人关系很好，但学姐毕业之后不到两年便辞去了薪资优厚的工作来了这里。学姐叫梁时音，当年毕业时也是优秀毕业生，进入了一家名噪一时的大企业，她在项目部工作出色，因为一个学长的维护，不到半年她就升职，也获得了公司总经理对她能力的认可，学长的维护却不是无私的，之后他开始追求时音，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情，进步得太快，流言蜚语不知什么时候蔓延开来。虽然学长并不是最优秀的，但为她也放弃了可以出国深造的机会，甚至也拒绝了来公司高层女儿的橄榄枝，时音隐隐觉得缺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缺了什么，但也还是接受了学长的追求，一时还是公司的一段佳话，公司的女员工说到时音没有不羡慕的，说到她的学长更没有不崇拜的……

　　“径幽，你怎么来了？”学姐似乎刚完成了“功课”，见到径幽十分意外。

　　“学姐，这么久没来看你，看起来你气色不错啊！”径幽看她脸上神色熠熠的。

　　“每天这么调息打坐，想不好都难吧？哈哈，”学姐一直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当初会这样选择，径幽虽不解，但也只能支持。“你遇到事了？看你神色不宁的。”

　　径幽叹了口气，“父亲过世了。”

　　学姐伸手过来拉住了径幽的手，“很多道理我不说你也懂，当初我离开选择到这里来，其实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当时没有跟你提，其实是不希望我的事情影响你，那时你和——，但世事无常……人终究都有那一天的，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径幽苦笑了一下，“父亲身体一直都还好，可是突然之间他就——明明头天他还跟我聊天，看起来是憔悴些，但第二天他就撒手人寰了，真的——我没法接受，怎么接受呢？”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眉头紧锁，不像是只有悲伤，留下来住几天吧？也许你能看到些不一样的。”时音劝道，“或者住一天也行。”

　　径幽跟诊所同事联系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和安全，便跟着时音去了大殿。

　　这边的团建活动已经开始了，午饭的时候一行人已经相当熟络，彼此开起玩笑来。陈诚坐在赵蕊边上，“赵小姐，最近新上映的电影《十年》有没有看？听说很不错的，改天一起？”他的声音不大，也就赵蕊能听到，刚才活动的时候，他就颇为照顾自己，“可以啊！不过不能太晚。”

　　廖志高又在跟沈慈叨叨，“我说，你——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的啊，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你怎么就认为我就是跟他一样的？”

　　沈慈撇了撇嘴，“有什么区别？你们那里所有的原动力都是忄生，真是下半身思考动物。”

　　廖志高愤愤地怼道：“没有忄生，哪来的世界繁衍？”

　　小圈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回头看着他们俩，都在默默地猜刚才到底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讨论生物进化论的一些东西，你们继续继续！”廖志高霎时转变了话题，NND，低声对沈慈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难道经典精分只有这一点值得讨论吗？”

　　沈慈心里默笑，面上确实依旧不依不饶，“这不是原动力吗？所有一切的源头啊，你说你面对那些精神科的病人时——哦，也不对，你也不是直接面对，他们没让你直接接受病患吧？”

　　沈慈本意是刺激一下他，却不料对方不接招，廖志高反转道，“其实那些病人的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疯狂，他们大部分更害怕被伤害才会生病的。而且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这番话倒是说得不那么精分派了，但这时再怼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转了话题，“秦医生很久没来了，听说是去休假了，你知道吗，小张？”

　　张辉感觉自己成了下一个怒怼的对象，战战兢兢地不知道怎么答，陈诚笑道：“听说秦医生有个初恋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沈慈立刻来了兴致，丢下手里的饮料，热切地看着陈诚，“不是，沈医生，你这样殷切地看着我，我会误会的——”他还瞄了一眼廖医生，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你快说啊，什么初恋？从来没听人提过？”沈慈的八卦之心被彻底地搅动了。

　　廖志高推了推她的胳膊，她也不理会，一个劲儿问陈诚，大家都不搭茬，沈慈觉得大家都瞒着自己，一定是什么对秦医生不好的事情吧？“你们别以为瞒着我我就查不到，秦医生那么正直一个人，初恋会想着他回来找他也是在正常不过，优秀呗！真是——好想看看这位初恋到底长什么样，你说初恋应该是同学吧？那么年纪跟秦医生差不多的……”沈慈的脑洞也开始搅动风云了。

　　“我的初恋这么机密的事情，就让你知道了？”秦羽的声音响起来，着实惊了在坐的每一个人，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略黑了些略瘦了些。

　　沈慈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但很快从惊愕中重启回来了，“秦医生，你来了？太好了，赶快坐过来！”边说边将旁边的廖志高往外推了推，让出了一个座位来。

　　秦羽看了看，“那我——不客气了！”便坐了下来，眼神瞄了瞄廖志高。

　　他坐下来之后，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来来来，我迟到了，罚酒三杯！”秦羽连喝了三杯。

　　“秦医生见外了，大家出来玩一下，没什么罚不罚的，来来，我也陪一个！”说完一饮而尽自己杯子里的酒。

　　“没什么初恋，我一切都挺好的，前几天休了个假，现在回来了，我的办公室还在吧，应该？”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赵蕊认真地说：“嗯嗯，我隔天就去打扫一遍的，放心吧！”

　　陈诚道：“小蕊，你这么细心啊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幸福的来~~”尾音还颤了几颤，看着赵蕊的眼神真是赤果果的“勾*引”啊！

　　沈慈立刻摆手，“别别别，受不了这个场面，来个棒打鸳鸯的戏吧？”

　　廖志高幽幽地道：“人家也没这么招你，你干嘛就要棒打鸳鸯？又八卦还这么不近人情，真不知道……”话没说完，他就找别人喝酒去了，根本不理会沈慈又要斗嘴的话。

　　“来，沈医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呢，现在没事了，你说的那个初恋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家现在结婚生子很幸福，这样打扰人家的生活，你该罚一杯！”秦医生对沈慈就像对妹妹一样。

　　“嘿嘿，这不是风言风语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就说秦医生这么正直，怎么会——啊，是吧？”说完她给陈诚一个眼神。

　　这个消息怎么会传到陈诚那里的，周女士的先生刚好是陈诚的兄长，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而自己嫂子的八卦，是他无意中碰见的。

　　那天他去医院见一个委托人，隔着帘子看到自己的嫂子在照顾一个不是自己哥哥的年轻男人，那时他并不认识秦羽医生，只知道这人看来十分平凡，比自己的哥哥差得太远了，怎么嫂子这么尽心照顾他，后来在诊所看到秦羽的照片简介，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这个人，却一直没得见，今天活动碰巧沈慈提起来了，他就大胆地做了个脑洞大开的假设。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这个人，还真的到了。他第一次见秦医生，完全跟躺在医院那个人不一样，他觉得也许有必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他到底是不是跟自己的嫂子有什么？毕竟当初她嫁到陈家时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美满。

　　陈诚领了眼神，自然是要行动一下的，“秦医生说的没错，这种初恋的事情，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呢？”

　　沈慈听了觉得这话不对味，“陈律师，这话是几个意思？”

　　“这就要问秦医生了？”烫手山芋很快甩到了秦羽手里。大写的：你不回答，就是承认有问题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也是过去，既然是过去的，那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谁都有一些过去，但总还是要脚踏实地看向未来的，不是吗？”秦羽的一通似是而非的话让陈诚觉得更加疑云密布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怕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吧？旧情复燃可不是烧一会儿就完事的啊？”陈诚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这时候完全不见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十足。赵蕊在一边看着有点怕怕的了。

　　张辉见谈话内容越来越针锋相对了，急忙过来打圆场，“陈律师，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你又遇到旧爱了，想抛下我们的小蕊吗？”

　　小蕊立刻红了脸，上一秒还担心大家闹出什么不愉快，下一秒火就烧到了自己这里，“你——张医生，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陈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随便跟秦医生探讨一下感情观，你们这么认真干嘛？谁还没个初恋？跟我这么可爱的小蕊蕊有什么关系呢？”说完一副你一就是我的“最爱”的表情，腻味地回去找赵蕊了。

　　秦医生也是突然被问得招架不住，周锦芳来医院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沈慈道：“真是的好好一顿饭，被你们弄得，不行，得罚酒，陈律师，来来来，交代一下你对我们小蕊的居心吧！刚认识没几天，就打算拐走我们漂亮的得力助手吗？”她知道眼前继续纠缠初恋的话题，那就是傻了。

　　岳黎一直一个人在一边喝闷酒，不参与话题也不表态，他知道径幽去了对面山头的道观里了，夜深也没见她回来，想来是要宿在那里了。这几天跑一个离婚案子的财产分割，当事人之间全无任何感情可言，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不遗余力，他也跟着忙，几乎没时间去找她，他也知道，好不容易一次活动，她来了，大巴车上她很沉默，脸色很差，想问但也没有机会，他给她发了几个微信，但也没回复，也许是那边信号不好？或者她跟别人约了在那里？这个说不过去，毕竟是道观，难道是约了道士或者道姑？想着想着不觉就喝多了些。

　　陈诚送他回去房间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啊？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顾清？”

　　陈诚自然知道这不是问自己的话，也没接茬，“师傅，你回去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岳黎又问：“我——我——我知道，你也有初恋，我也没说我介意啊，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但是——”

　　陈诚将他扶到床上，开了空调，盖了薄被，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天中午时候，径幽才“归队”，下午的活动转战到距离那里10公里左右的一个室内滑雪场，一行人热热闹闹地都换了行头，会滑的已经做了缆车上去了，不会的就在缓坡区玩一些简单的游戏节目了，径幽是最不会玩这样的游戏的，没换行头，坐在旁边的咖啡馆里头，看着大家一个人发呆。

　　她今天衣服更加朴素，黑色的连衣裙和黑色的凉鞋，只在头发里别了一朵小小的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小花，白色的。

　　岳黎看到她时便发现了这个细节，终于大家都各自玩耍去的时候，他端了咖啡过来，“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示意了一下她的头发。

　　径幽并没有跟任何人说父亲过世的事情，“嗯，亲人过世了。”

　　原来如此，他莫名地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哪位仙逝？”

　　径幽懒得解释，“我父亲。”

　　岳黎一直在观察她的脾气性格，固然她是个尽可能让自己冷静淡漠的性子，但至亲离世这种事情她也没跟任何人说吗？“你想哭可以痛哭一下，没人会笑话你。”岳黎的安慰法子倒是与众不同些。

　　“我痛哭过了，但依然还是难受，我也就不再费力气哭了。” 本来心就疼，还要哭，更累了。径幽还是木木地看着场地里嬉戏的同事们，她看到陈诚和赵蕊正玩得十分开心，但她却面无表情，除了脸色灰暗就是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