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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万事皆休 ...

  •   周胤看着静静坐在囚车里的燕几,心中却有异样的满足,他想着等回去之后,把这人关起来,不愿意当皇后也行,反正他也不想纳妃,他还可以勤政爱民,做像周鉴一样的好皇帝。

      鹿台建出了个大概,寝殿和几座主殿已经初具规模,因为要统帅大军扫荡妖魔,一行人就先在鹿台落脚。

      理所当然地,周胤拽着燕几进了寝宫,燕几强忍着怒意,要不是担心燕霞,他现在恐怕能把周胤捅个对穿。
      周胤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看他眼神冷冷的,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
      “你怎么不高兴呢?从我登基起,你就很少跟我说话,对我笑了。”

      燕几偏过头,冷冷吐出四个字:“无话可说。”

      周胤也不恼,“燕霞说我不信你,所以你也不愿意跟我说话,可你不也不信我吗?”

      “我不信你?”燕几只觉得好笑,“我要不信你,早该杀了你,而不是让你用我的亲人威胁我。周胤,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周胤出去,把门锁好。

      “什么事?”

      侍卫看了眼里面,周胤立刻懂了,跟着他往外走,确定燕几听不到了,侍卫才唯唯诺诺禀报道:“燕姑娘小产了。”
      周胤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一下,寒声问他:“怎么回事?”
      “燕姑娘已有两月身孕。”

      周胤松了口气,两个月,就算小产也不会有危险,然而侍卫脸上都是汗,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果然那侍卫抖着说:“但是,但是流出来的是个已成型的死胎!大夫们都吓坏了,都说这是个怪物!”

      周胤把他拽起来,厉声道:“这是要是让燕几听见一个字,朕就扒了你的皮。”
      那人连滚带爬地退下去,周胤大步流星地走近了燕霞的寝殿,老远就闻见了血腥味。里面人影幢幢,伴随着惊叫和哭喊,周胤感觉自己血液凝固了,他想走进去,却抬不起脚,一更打响,屋子里彻底没了女人的尖叫,只剩下惹人心烦的低泣。

      周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得知燕霞死后走回寝殿的,燕几带着他亲手打造的金镣铐靠在床头休憩。他走近了些,却连抬手触摸他的头发都不敢。

      血脉相连总是有感应的,燕几在梦中梦见了他最不愿见到的事,他痛苦地睁开眼,看见精神恍惚的周胤。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想见见燕霞。”

      “她已经睡了。”

      燕几盯着他,“现在还不到亥时。”

      “她身体不适。”

      燕几陡然坐直了,几乎要把他看穿一般,“周胤,你不善于说谎。以前你骗我说功课做完的时候,睫毛会抖得特别快。她怎么了?”

      周胤张了张嘴,咽了一口唾沫,“没怎么,她很好。”

      燕几猛然站起来,把周胤吓得倒退了两步,燕几却没有管他,径直冲出去,周胤一看哪里肯让,把燕几拽回来,喊来侍卫。
      “押进地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燕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奋力挣扎,然而他带着镣铐,周围都是高手,根本无法施展手脚。
      他声嘶力竭地喊:“周胤!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们!放开我!”
      脖子上一痛,燕几眼前模糊起来,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透了朦胧的光影。

      .

      从八月到十一月,燕几在黑暗里无数次想象自己最终是什么结局。

      火盆里的火已经冷下去,牢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偶尔有锁链的晃动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滴答,滴答,宛如冬日冰棱上化下的水。

      牢房里漆黑一片,高悬于顶的铁窗只能透进来一丝食指粗的光线。

      今夜无月,黑夜冷如刀,将似暴雨来袭,黑云压顶,却又没有丝毫雷电轰鸣。

      遥远的地方传来吱呀声,听得两声“陛下”,通道里隐隐有了火光。

      锁链晃动的更加剧烈,散在额前的头发缝隙里睁开一只眼睛,眼睛里映着帝王黑色的长袍,冷峻的面容,和手上的火把。
      帝王神色肃穆,步伐缓慢而沉重。

      “周胤。”燕几冷冷地咬出这两个字,弯曲的脊背忍不住伸直,他寻死已久,除了恨,没有什么牵挂的东西。

      周胤把火把丢到火盆里。

      整个牢房亮起来。

      血是从燕几手腕上流出来的,周胤拿着布条坐在他对面,一点点帮他包扎。被灌了软筋散的人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别人动作。

      燕几从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呼气声,死死地瞪着他。

      周胤木着脸帮他把伤口缠好了,凝视了他半晌,伸手穿过他有些脏乱的发,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上来与自己对视。

      “为什么要背叛朕?”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悲哀,像是在深渊绝境,无可救药的悲哀。

      燕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

      “为什么要背叛朕?”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次,绝望染上了些许疯狂,暴风雨在他眼神中凝聚。

      燕几笑着啐了他一口,“因为你活该。”

      只这一句,周胤溃不成军,帝王的气度荡然无存,冷峻的面容瞬间扭曲,眼神里尽是毁天灭地般的疯狂,掐着燕几脖子的手将人狠狠掼在墙上,发出可怖的撞击声。
      他用尖锐而嘶哑的嗓音咆哮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燕几被撞得差点晕过去,口中汩汩溢出鲜血,他不答别的话,只是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断气。
      “哈哈哈!周胤,你活该!你活该!哈哈哈!”

      周胤面容扭曲得宛如恶鬼,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样疯狂的人,恍惚回想起十年前。

      七年前,都阳落了一场大雪,他偷了食,怕挨打,逃离景央宫,跑到他母妃的宫殿旁一个人吃食。
      他的母妃早就死了,都说是被他克死的,尽管他很想见一见他的母妃,哪怕是生前的宫殿也好,但他只是蹲在外面,不敢出声。

      有个人发现了他,把他抱起来,在梓阳宫里走,走了三千四百二十六步,他清清楚楚。皇宫里冷冷清清,雪地里留着或深或浅的脚印。

      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愿意抱着他走那么久,从东阳初升,走到暮雪白头。

      三个月的时间,殷朝的气数走到了尽头,周胤的眼神冷却下来,握住袖中滑出来的匕首,举起,然后照着燕几的心脏狠狠落下。

      那近乎疯狂的笑声,终于停下。燕几睁着眼,几乎窒息的疼痛却很熟悉,仿佛在梦中与火焰一同出现过。
      不过,这种痛苦很快过去,失血与疼痛吞噬了他的意识。

      一生的遗憾和纠缠,终究解脱。

      周胤抚摸着他的侧脸,眼神中透着一股痴迷,如果面前不是一个骨瘦如柴的死人,场面或许会多些暧昧和温馨。

      “打盆水来。”

      牢门外的狱卒应声离去,不一会带了一桶水进来,放下之后立刻离去。

      周胤垂下眸子,伸手把燕几四肢的镣铐解开,让尸体靠在自己身上。

      他堆了些稻草在脚边,让燕几在上面躺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燕几的衣服,他知道燕几爱干净,这三个月为了不向他服软,燕几经常一绝食就是四五天,也尝试过很多次自杀,可惜狱卒看得很牢,没有一点机会,但也因此瘦了不少,脏了不少。

      脱完衣服,周胤伸手拽过毛巾,沾着水,一点一点地给燕几擦拭。

      身上布满了打仗时留下来的细小的伤痕,周胤一边擦着一边笑起来。
      “你是不是,很恨我,说实话,我也很恨你,就算你死了,我还是很恨你。”

      他擦完了身上,才去擦燕几的脸。

      那张脸的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原来这张脸有天地间无双的风华,眉眼间藏着天地初开的灵气,现在这张脸瘦削到显得有些刻薄,尽管死了眼睛还睁着。

      周胤试着把他的眼皮抹下来,试了几次没成功,遂放弃。
      然又忍不住自言自语自笑道:“就算你死不瞑目又如何,这天底下,还是我说了算,就连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总算把整个人洗干净了,周胤盯着他看了一会,叫人把衣服送来。

      是两身喜服,红色的,上面还绣着金凤和金龙。

      他给燕几换上喜服,自己也换上喜服,然后把燕几背在背上,就像他小时候燕几背他一样。

      他背着燕几不瞑目的尸体走出去,狱卒侍卫吓得哆嗦,袍子下面顿时多了一股尿骚味。周胤在他们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他们:“朕和皇后好看吗?”

      侍卫哆嗦着回答:“好……好看!”

      “哈哈哈!”周胤狂笑着走出去,走到天牢外,鹿台里。

      他背着自己的心上人笑着,越走越快,蹦跳着,旋转着,像个孩童一样放肆地大笑大叫,他是帝王,没有人能阻挡他。

      宫女们被吓得惊叫连连,更有甚者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尖声惨叫充斥着行宫,梓阳上方黑云渐低,紫色的闪电终于在云层中出没,沉闷的雷声震人心肺,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周胤毫无察觉地在长廊里,小道上欢快地奔驰着,后面赘着一大串宫女太监。
      他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他听不见雷声,也看不见闪电,他只能看见眼前是点缀着绿色的雪地。

      跑过景央宫,跑过景乐宫,跑过御花园,血洒在枯叶上,阵阵阴风跟着他的后脚跟,在冷寂空旷的宫闱里带出厉鬼似的凄号。

      周胤在仿兴和宫外的茶花树丛蓦然停下,仰头看崭新的宫墙,仿佛看见了那年斑驳的红墙青瓦,瓦片碎裂,红漆脱落,历经风霜的宫墙已经斑驳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改变一切的,是时间。
      究竟谁对谁错,谁问心无愧谁惶惶不安,谁死得干干净净谁活得空空荡荡,好像已经没处讨个说法。

      不过,也不需要讨说法了。
      一切都结束了,周胤抬起手,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嘶哑的声音混着血变得含糊不清,他说:“燕几,我恨你,我也爱你,地下很冷,我来陪你。”
      从此漫漫黄泉路,遥遥碧落途,再不分离。

      闷雷轰鸣,闪电划过天际照得整个皇宫惨亮,周胤睁着眼睛,与燕几一起倒在青翠的树丛中,红色的喜服交缠在一起,万千星点似的雨滴从浓浓黑云里落下,把他的血冲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两张清清白白的皮。

      身后的宫女一声惨叫,逃也似的向后跑,高喊着:“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梓阳宫内连绵不绝的哀嚎,在倾盆暴雨中渐渐淡去。

      明德六年正月廿十,明德帝崩,举国,无哀。

      .

      所有人都知道明德帝害了疯病,死在了还没建好的鹿台,是天降的诅咒,是殷的命数,就连那个被遗忘已久的祸星降世论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随后周淼登基,施以仁政,百废俱兴,不幸三年后病逝,最终并于大成。
      与菩真子在大方山前所算十年,一分不差。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了啊啊啊啊啊!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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