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58、第 58 章

　　下午，同学会在校园北隅的方正酒店举行。
　　酒会的形式，随意不拘泥，没有客套的开场白，没有模式化的欢聚感言，甚至没有洋洋洒洒的班主任讲话。这次同学会来了四十多人。最难得的是“七仙女”到齐了。当年误入“女儿国”的七个男生在脱离“女权部落”后，经历三年时间的摸爬滚打，褪去“愤青”的外衣，残留着些微理想主义痕迹，并不影响他们的脚踏实地。群里发言最积极、为同学会出谋划策的健雅没有来，但大家都能理解她的不能到来，因为她刚刚晋级做了妈妈，孩子刚满月，还不能离开妈妈的照顾。琳琳前年去了加拿大，似乎要在那边落地生根。所以，她们寝室只有商舟和辛玥来参加同学会。
　　这天，商舟穿了件短袖米色针织连衣裙，简单宽松的款式，丝毫没有掩盖她修长的身形，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
　　大雄端着高脚酒杯走过来。“嗨。”他与一众女生打招呼，最后停留在商舟面前，笑看着她说，“你一点没变。”
　　“你也没什么变化啊，不过，招牌眼镜变了。”
　　“大雄，你换什么也不能换眼镜啊，我们的大雄一去不复返了。”女生们起哄。
　　大雄原名李钊，他大雄的昵称得自于他与大雄同版的黑框圆眼镜与发型。外人很难想像，在他稍显腼腆木讷的表象下，深藏着一颗兼具细腻与狂放的心。他写的情诗颇有仓央嘉措的风采，只是从未曾送出去过。好事的室友每将他的新作发表于校园网，必引起不小的轰动。时有外系女生特意来一睹情圣诗人的风采，猜测诗人思慕的女子是哪一位？不要说是这些八卦女生，就是与他共室四年的室友们都不知道诗人仰慕的女子是谁，直到那个夜晚。
　　那是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中文系AB两班号称“中文七杰”的七个男生，聚在一起吃散伙饭。七人把酒话别，不诉离殇。
　　酒精能激发灵感，而且绝对壮胆。几杯啤酒下肚，大雄即兴赋诗一首。这倒已不足为奇。奇的是他红着脸去便利店买了店里所有的蜡烛，然后拉着六个男生去到他们班女生宿舍楼下。他将蜡烛在地上摆出一个超大的爱心，一一点燃后，走到烛光爱心里。烛光跳跃，温馨浪漫。一会儿周围便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同学。
　　“商舟——我爱你！”突然，大雄扯开喉咙喊，他要在这个即将离别的夜晚喊出埋藏心底四年的声音。大伙这才明白他要“喊楼”，他借诗抒情、爱慕四年的女生就此“浮出水面”。虽然大伙都知道，他们共同的梦中情人夏商舟，“因戏生情”，已有男友，且是全校闻名的信电学霸，但他们还是被大雄的勇气感动。站在爱心烛影外的六个男生齐声喊：“502——502——商舟——出来，商舟——出来。”
　　此刻的商舟，正在寝室里和室友们玩跳舞毯。电脑音响播放着动感强劲的音乐，她们紧盯着显示屏，劲舞正欢，全然不知楼下因她而起的骚动。
　　而此刻的景深,正大步流星地走向商舟宿舍。因为系里毕业晚会的事，他被抓差，已经两天没见到她了。绕过花坛，隐约听到有人呼喊商舟的名字。难道思念会让人出现幻听？他恨不得一脚跨到她那儿去。
　　隔壁寝室的女生小米自图书馆回来,正好看到大雄激情“喊楼”。她意外平日含蓄沉默的诗人今晚居然如此勇猛霸气。嘿，有好戏看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气跑上楼，擂鼓一样敲开商舟寝室的门。或许因为兴奋，或许因为跑得太急，小米上气不接下气，一时竟讲不出话来。她一边做着手势，一边拉着四个满头大汗的女生直冲阳台。

　　502寝室的阳台灯亮了起来，五个女生靠着阳台栏杆向下张望。
　　楼下的男生兴奋莫名，吼得更来劲了：“夏商舟——商舟——”他们喊出商舟的名字，然后向大雄使眼色。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
　　心上人就在目之所及处，告白的话语就在嘴边，大雄张开嘴，却突然喊不出口。片刻踌躇，他给自己打气：是男人就大声喊出来。当六个男生再次喊出：“夏商舟——”，大雄握紧拳头，抬头望向心之所系的姑娘，大声喊：“我——”
　　但是，有一个更大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呼喊。
　　陆景深在离商舟宿舍十米开外的地方就看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骚动。他这才确定那些呼喊不是幻听。不好，有“敌情”！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战场”。
　　当大雄鼓足勇气，真情告白的刹那，景深堪堪奔至楼下。来不及喘息，他借着奔腾的气势，使出全身的力气喊：“我爱你！”
　　这声石破天惊般的呼喊是景深第一次向商舟正式告白，赤裸裸的告白。
　　“Wow——”除了一脸懵的商舟，楼上、楼下一片呼声。
　　被景深抢去重头戏，“中文七杰”哪肯罢休。他们凑在一起小声交流。然而，每一次他们喊商舟的名字，景深都抢在大雄之前喊出“我爱你！”。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有嘘声，有鼓掌叫好声。
　　中文系的男生一贯温文尔雅、斯文有礼，这晚却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信电男”给惹急了。六个“中文男”走到景深面前，不客气地警告：“外系的，别捣乱。”
　　“谁捣乱？你们瞎喊我女朋友名字，经过我同意了吗？”景深毫不示弱。
　　虽说“中文男”各个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而景深说的句句在理，他们竟无话反驳。
　　喝下去的酒已经被蒸腾的汗水挥发掉大半，但渗透入血液的酒精仍令他们热血沸腾。必要的时候，“中文男”也可以很不讲道理，甚至很暴力。以酒壮胆的几人用默契的眼神与手势，不动声色地交流一番，然后，像出征的壮士一样意气豪迈地一齐扑向景深。有的在他前面拦着，有的从他后背抱着，有的用手捂住他的嘴……
　　“商舟——”“六壮士”一边用手钳制景深，一边大声向楼上喊。
　　“我爱——你！”景深拼命挣脱，甩开缚在身上的七手八脚，又抢在大雄开口前扯开喉咙喊。
　　“捂紧他的嘴——”“六壮士”再次对景深展开人肉堵截。
　　“商舟——”
　　“我爱——”这回，“六壮士”刚起了个头，大雄仰着头，随即大喊。
　　“我爱——你！”与此同时，景深的嘶吼声划破夜空，盖过了大雄浑厚的男中音。
　　之前念在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弱书生是商舟同班同学，他只是用手架开他们的束缚，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捏紧拳头，像一只咆哮着，随时发动攻击的狮子：“我的女朋友，你们不许喊。”
　　“你说是就是了？我们商舟又没答应。”
　　见楼下男生扭作一团，商舟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奔下楼去。
　　她一出宿舍楼，围观人群立即让出道来，扭在一起的几人有所感应似的，各自松开手。
　　大雄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朵软趴趴的粉色雏菊：“商舟，同学四年，有句话一直在我心里。今晚，我一定要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我……”
　　大雄的表白刚刚开场，陆景深已豁然走过来。他一脸不屑，拉起商舟的手，拨开围观群众就走。有好一会儿，等着看大戏的群众以及“七仙女”们，才从这突如其来的情节中回过神来，愕然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路口。

　　大雄扶了扶鼻梁上的半框眼镜。那个“喊楼”的夜晚，已随时光流逝，退去到时间轴上三年前他画下的一个点上，成了他也曾为爱痴狂的佐证。
　　“还在HZ吗？”毕业前，大家都知道商舟与辛玥签了HZ。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没有几人知道。
　　“我现在图书馆工作。老家R市。”
　　大雄颇感意外，他又扶一扶架得端端正正的眼镜：“图书馆挺好。适合你。”
　　借书台旁堆积的一摞摞“书墙”浮现眼前——每天都有一大堆还回来的，以及孩子们看完未放回原位的书籍，她要整理、分类、归位。这些工作没有技术含量，每天都是简单机械的重复。喜欢图书馆的工作吗？辛玥曾问过她。答案是肯定的。这个工作整天面对的都是一排排书架与埋头看书的小孩，既不忙碌，又不至太清闲，没有竞争压力，又不会太无聊，她为什么不喜欢呢？整理书架时，她常被那些适合儿童阅读的书籍迷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