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50、第 50 章

　　“时光慢”是家茶吧，开在Z大边上，之前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个常聚在这里。
　　景深来到“时光慢”，在他从青岛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回程登机前，他觉得自己一刻也不愿等待，只想立刻见到她。他不相信过去的那些美好记忆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怀疑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但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却踌躇了。他承认，向来一往无前的陆景深，变得畏首畏尾。他害怕，她会像个无情的法官一样驳回对他的重审，维持原判：你已经被over了！
　　刘煋和辛玥也在“时光慢”，坐在天井的第一张露天位，桌上的两个玻璃杯里漂着一层翠绿。
　　“她……没来？”景深拉开刘煋身旁的椅子坐下，眼睛往四处看了看。
　　“哪个她？”明知景深所问，刘煋语气生硬，“真搞不懂你，好好的闹什么别扭。”
　　“不是……她……哎，算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你把她甩了，她能高兴吗？这事你欠我一个交代，当初谁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对她百分百认真的……”
　　景深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刘煋：“我把她甩了？说什么呢，是她有了新欢，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景深，你和商舟分手，我不想说你什么，感情的事，我们外人不好评说，但你这样说商舟，我真看不起你。”辛玥坐在刘煋对面，自景深过来一直当他是空气，听景深倒打一耙，终于忍无可忍，她狠狠剜了一眼景深，语气充满嘲讽，“噢，你不是快要去德国了吗？不用陪你家亲爱的宝贝？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是怎样的美女，让你敢和商舟说分手？”
　　“什么亲爱的宝贝？……那是我一个学妹……她的网名就叫‘亲爱的宝贝’。”景深愣了一瞬，才明白辛玥所指，他觉得五脏六腑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我对商舟怎样，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我只是不能接受她脚踩两条船……”
　　理清景深生日那天他们的乌龙事件后，辛玥皱眉看着景深，脸上写着：都怨你。
　　景深的心口像有一团棉絮堵着。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他的手微微颤抖。“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怔怔地看向辛玥，希望得到一点商舟的信息。
　　“她辞职了。走了，再不回来了。” 见景深失魂落魄的样子，辛玥心一软，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她去了厦门，这是我昨天收到的……”
　　她辞职了，她走了，再不回来了。一语惊醒梦中人，景深腾地站起来：“我去找她……”
　　从“时光慢”出来，景深直接打车去机场，正好赶上当天到厦门的最后一趟航班。
　　景深找到商舟寄明信片的慢递店，但是，哪里还会有她的影子。看着一屋子的明信片，他想像商舟埋在一堆明信片中细心挑选的样子……
　　鼓浪屿、厦大、环岛路……他疯狂地寻找，这些地方可曾留下她的足迹？茫茫人海，她会在哪里？在厦门，还是去了别处？

　　时光在日升月落间溜走，一晃已是归期。
　　十天前，她还是个战败的伤兵，落荒而逃；而现在，她已收拾好心情。
　　她的房间没有电脑，商舟到总台借用电脑买动车票。虽然贪恋这个城市的闲适美丽，但她知道生活不能永久逃避。
　　阿烨站在她身后，看她掐指算时间，选车票。
　　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么快……就要走？”阿烨的声音和平常有点不同。
　　“不是吧，老板，在你家都住十来天了，我怎么也算是长期客户了吧。”商舟回头对阿烨笑，“再住几天，不说房费，连回家的车票我都没钱买了。”
　　“那就不要买了，本店为你提供无限期免费住宿及长期饭票。”
　　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老板，我终于知道你家为何生意兴荣了。”
　　阿烨转到商舟身边：“我是认真的。留下来吧。”
　　商舟看他严肃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久，她方才开口：“在我最沮丧的时候，来到了这里，认识了你们，你们对待生活‘任性’又努力的样子让我豁然开朗，所谓烦恼，不过庸人自扰。在这儿，快乐简单纯粹，触手可及，但对于我，这里是诗和远方，不是生活。”
　　在人生旅途中，一路会遇到很多风景，很多人。有的风景看了就要说再见，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程。然后，你要独自启程，继续下一段旅程，下一次遇见。也许，将来会有一个陪她看风景到永远的人出现吧。
　　现在想起景深，不会那么心痛了。和他在一起的一年多，不是幸福的时候居多吗？既然他只能陪她走一段，那就只记住曾经的美好。坦然面对那段过去，才有勇气期待未来。这是她厦门之行的最大收获吧。

　　站在客栈门口，商舟挥手告别。知道留不住商舟，阿烨失落万分，但坚持要送她。阿多、阿波也表示要去车站送行，都被郁郁无处发泄的阿烨两脚踹回了客栈：“你俩留下好好看店。”
　　阿烨买了站台票，一直送她到上车的站台。
　　站在黄线前，看着空荡荡的铁轨，他第一次希望那辆开往故乡的动车迟点到来。他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商舟手里，故作轻松地对她说：“‘陌上草薰’永远欢迎你，食宿免费的深度诱惑长期有效。”
　　遥遥的铁轨那端，车头写着“和谐号”的动车已然驶入视线。唉，一瞬间，她似乎有点舍不得走了呢。
　　商舟看向阿烨，笑着朝他摆摆手。
　　阿烨上前一步，给了她一个大大方方的拥抱，随即放开她。
　　“再见！”除了说声“再见”，她还能说什么呢？
　　动车缓缓启动，渐渐加速，她看到车窗外的阿烨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再见了，厦门。
　　再见了，朋友。
　　再见了，想忘不能忘的人。

　　转眼到德国交流的时间就要到了，景深仍留在厦门不肯离开，多少人劝他都不听。刘煋急了：“我打电话到商舟家里，旁敲侧击问她妈妈，阿姨还不知道她辞职的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她想通了一定会联系我们的。知道你为了找她不去德国，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德国回来也就几个小时的事……”
　　推开门，景深走进这个不再有她的房间。
　　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窗下的地板、浅蓝的床单、白色的衣柜门上洒了一层细腻的金粉。空气里还有她的味道，淡淡的乳液清香，而她不见了。
　　景深将托在掌心的两个迷你许愿瓶——透明的小瓶子分别装着青岛与厦门海滩的海水沙石，摆放在书桌一角，与原先放在桌上的两个小许愿瓶并排立在一起。那两个许愿瓶是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去南麂岛游玩带回来的。当时他们约定——以后的每一年夏天，他俩都要去海边玩，沿着大中国长长的海岸线，玩遍大大小小的海滩渔村，收集所到之处的海水与沙石。
　　书桌中央摆着商舟留下的手机，景深解锁打开，屏保图片是他俩的合影，照片背景是南麂岛的沙滩。
　　循着通话记录，景深仔细回想他们每一通电话的内容。
　　打开信息栏，里面几乎都是他俩的短信往来。
　　有她出差两天，他觉得度日如年的短信——
　　“舟舟，想死你了。”
　　“你是白骨精吗？都死过多少回了？”
　　有约定下班见面的短信——
　　“晚上去接你。”
　　“好，老地方见。”
　　有他全心投入新软件设计，渐渐忽略她的短信——
　　“这几天忙，不去你那了。”
　　“好吧。”
　　……
　　“亲爱的宝贝，礼物收到，小熊很可爱，像你一样。”看至最后一条短信，他拽紧拳头，重重砸向墙壁。
　　回想开发新软件的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少时间陪伴她，那天还昏了头，发错短信。床头柜上的静音闹钟还摆在老位置，细长的秒针有力地移动着脚步，坚定地前进，即使主人已经不在。秒针、分针、时针，周而复始地沿着既定轨迹前进，就从未想过后退一步？为什么时间不可以倒流？
　　看到书桌下面有个纸箱，他蹲下身，轻轻撕开封口的透明胶带。纸箱里整齐摆放的物件一样一样看着他，无声诉说着他们曾经的故事。他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相册翻开来，第一页是他们在河姆渡的合影。她的目光略带笑意，明明柔和得如同一汪泉水，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相纸凝视着他。照片中的她，嘴角微抿，勾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了然。你说呀，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错得这么离谱！他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一个结着丝带的盒子摆在纸箱一角，打开来，是个电动剃须刀，和一张写给他的生日贺卡。他跌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半掩的房门，好像在等待着他的商舟随时推门进来。
　　从厦门回来，景深在商舟房间呆了整整一天，始终没有等到她。当然，她那样伤心地走了，怎么可能再回来？
　　坐在飞往德国慕尼黑的客机上，景深还在懊恼，懊恼自己因为妒忌而降到0分的智商。如果他知道一次错过，差点失去一生的幸福，大概就不仅仅是懊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