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31、第 31 章

　　这年的秋老虎异常凶猛，高温笼罩全城。
　　早晨，商舟与辛玥坐公车上班，公车挤是挤了点，好歹有空调。
　　沉重的刹车声，提醒乘客公车到站。她们随着人流下车，沿着人行道往前走2分钟，是热闹的城市广场，右拐再走2分钟，就是公司大门了。
　　商舟刚按下电梯上乘键,辛玥的手机铃声大作起来。
　　电梯门在她们面前打开时，辛玥脸色煞白，木然抓着手机，一言不发。
　　任电梯门无声合上，商舟拉起辛玥的手，不安地问她，怎么了？
　　辛玥像在梦中被人惊醒，抬头看向商舟时,两行眼泪已然滑落脸颊。
　　相识四年多，商舟从未见辛玥哭得这样伤心过。辛玥不幸的生世，商舟略知一二，但一直以来，辛玥比那些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还要阳光，天真开朗是她的标签。
　　此刻辛玥脸上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到底出了什么事？商舟竟不敢再问了。
　　“外婆……我外婆走了……”辛玥缓缓抬手抹去脸上泪水，“我要回去。”
　　看着辛玥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商舟转身又按下电梯上乘键。
　　电梯轿厢四壁装着银色镜面板，映出茫然出神的商舟。辛玥的外婆，商舟并未见过，依照辛玥的零星叙述，勾勒在她脑海里的，是一个慈祥温和，厨艺精湛，善剪各式漂亮窗花，还有一肚子民间故事的阿婆。每次开学，商舟都能吃到辛玥外婆做的安昌腊肠与扯白糖。在辛玥八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她是外婆带大的，现在外婆也走了。想到这些，商舟的心里泛着阵阵酸楚，眼里积聚着热流。
　　电梯门再度打开，走进来许多人，其中几个是她同事，商舟这才发觉电梯一直停在一层。

　　“这位乘客，请出示你的车票。”动车出站口，商舟被工作人员拦着，因为她的车票突然找不到了——她已经把包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车票的踪影。处理完季杉昨天交办的工作，已近中午，她请了假，马上赶往动车站，匆匆买了车票，然后，没等多久就上了车。
　　到底，她的车票哪儿去了？
　　她郁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补票处”，景深的电话来了。
　　“有事吗？我正忙着呢。”
　　“现在可是午饭时间，还加班？”
　　“找不到车票了。”商舟的声音里透着焦急，“我在绍兴。”
　　听了商舟的简单叙述，景深提醒她：“别着急，衣服口袋找了吗？”
　　外套挂在手肘上，她一翻口袋，车票果然在。

　　出租车将她带到安昌古镇时，天色灰蒙。
　　不知是天气突变，还是小镇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走在古镇的青石板小路上，商舟丝毫感觉不到夏日的暑热。沿路问了当地人，她找到了辛玥的家——一座隐藏于老街小弄里的老房子。
　　敞开的对开大门，灰色油漆斑驳剥落，一对半环形铜质门钹覆着铜绿。搭着雨棚的院子里，辛玥坐在外婆生前常坐的藤椅里，落寞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影。
　　商舟坐到门廊下的小板凳上，看着石缝里钻出的杂草，静静陪在辛玥身边，这样的时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有热心邻居帮忙，又请了殡葬服务公司，完全懵懂的辛玥才不至焦头烂额。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细雨，一忽儿，凝聚的水珠沾湿了门外的青石板路。这时，自巷口走来两个与巷弄古旧气息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仅从他们走路的身姿，商舟就认出了这两人。

　　“谢谢你们能来。”对于刘煋与景深的到来，辛玥的吃惊更甚于商舟。
　　“别太伤心。”两个大男生显然不善于说安慰人的话，而他们宽厚的身影，关切的目光，就是最好的安慰。在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商舟来了，刘煋与景深也来了，她不再是伶仃一人了。
　　当天晚上，他们四人都住临河而建的客栈，就在辛玥外婆家的近旁。
　　第二天一早，商舟醒来时，天空依旧灰蒙。辛玥还在沉睡，昨夜她辗转反侧，凌晨方才入睡。看着辛玥双眉轻蹙的睡颜，商舟怜惜轻叹，好好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出客栈，空气清冽。一艘乌篷船停在客栈门口的河面，船夫说着难懂的方言，招徕乘客。
　　雨还在下，说是雨，更像雾，或是尘，在空中，无数细雨微末轻扬飘洒。
　　商舟没带伞，贴着白墙，走在屋檐下。
　　走过仁昌园，前面又是一座石拱桥，桥柱头上四只小石狮，形态各异。在一只张嘴含笑的石狮子旁，商舟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她眨了眨眼，没错，桥上笑看着她的俊朗男子正是景深。
　　“这么早？”
　　“有人比我还早呢！”商舟说着，偏了偏头。
　　“下雨了，出来买伞。”景深说着已走过来，将伞遮在她头顶。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商舟身高169，比她高12公分的景深，自然而然将没拿伞的那只手揽在她肩上，就这样，两人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并肩走过一座又一座古桥。碧幽的河面像一面镜子，倒映出繁茂的树冠、流动的乌篷船、静默的石拱桥……氤氲迷蒙的沿河风景犹如宣纸上的水墨淡描。
　　走进古镇酒楼，他们拣了张临窗四方桌，点了两碗馄饨。
　　也许因为时间尚早，店里就他们两个客人。锅里的水沸腾了，老板娘端着馄饨，准备下锅。
　　透过临河的木格窗棂望出去，天色亮了许多，雨雾在空气中翻飞飘落的姿态好似阳光里舞蹈的微尘一般轻盈。古桥上，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匆匆走过。桥下，桨声欸乃，一只载着游客的乌篷船，收篙穿过桥洞。
　　这座桥身攀蔓着爬山虎的古桥，叫寺桥，建造于元代。那么，眼前这静立几百年的古桥，到底经历了几番朝代更迭，世事变迁？无声记录了几多平淡生活故事，默默记载了多少痴恋传奇？
　　“想什么呢？”景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推到商舟面前，把她从无边的遥想中拉回现实。
　　商舟吐吐舌头：“我在想，辛玥小时候曾多少次走过这座桥——帮她外婆买酱油。”

　　从安昌古镇回来，刘煋成了景深眼里极不受欢迎的人。因为这家伙一有空，就往心澜小筑跑，跑得比他还勤快，而辛玥一如之前的忙碌不着家，这样，心澜小筑还是多了一个刘煋的三人世界。
　　现在，景深总算知道，追女生，刘煋完全是个理论派，之前给他出主意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木得叫人看不下去。问刘煋以前怎么追的冰冰，回答说，没追就好上了。
　　景深在心里哀叹：孺子不可教也。明明是为见辛玥才来心澜小筑，却说是来看电影的；知道辛玥下班后和别人约会，也不去她公司围追堵截；看到辛玥捧着鲜花回来，不仅帮忙拿花瓶，还夸花香宜人，气得辛玥差点将花摔他脸上。
　　这样的刘煋，连自己人商舟，都要赌气不站在他这边了。
　　但辛玥的心思，商舟最清楚，对刘煋，她纵然恨铁不成钢，还是要帮他的。
　　七星路上新开的一家法式餐厅，环境优雅，格调浪漫，菜品口味绝佳。这个周末，商舟订了四人座。
　　他们边吃边说着最近上映的几部电影。景深帮商舟切牛排，刘煋也将牛排切好给辛玥，还帮辛玥倒饮料，递菜，殷勤周到。晚餐气氛愉悦，一切都朝着商舟预期的方向发展。
　　在他们讨论餐后去看哪部电影时，一对时髦男女在他们这桌旁边停住脚步。
　　“辛玥，商舟——”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的帅哥，正是他们公司低调奋进的小杜。
　　在此遇见小杜，并不奇怪，作为资深吃货，小杜对城内美食的了解，远甚于她这个美食编辑，但是……
　　商舟的目光转向小杜身旁的摩登女郎。
　　“欸，小杜。这么巧。”
　　“确实巧啊。第一次来这里用餐，就遇见你们了。”小杜微笑，转首介绍道，“这是我姐。”
　　“嗨，你们好。我叫杜莎，杜烽亲姐姐。”杜莎大方微笑，眼睛已在用餐的四人身上流转了一遍，最后落在辛玥脸上，“你就是辛玥吧，经常听阿烽提起你。果然很可爱。”
　　辛玥脸红：“杜莎姐，你好。”
　　坐在商舟对面，长相酷似陆总的年轻人，应该是商舟的男朋友吧，最近公司里盛传，总来接商舟下班的帅哥是陆总儿子。那么，坐辛玥对面的这位？小杜扫一眼景深，然后对上刘煋温和却笃定的目光。一个眼神交锋，男人的第六感令他危机感顿生，他看着辛玥问道：“朋友？”
　　“嗯，大学同学。”辛玥回答。
　　“幸会，陆景深。”
　　“刘煋，辛玥的爱慕者之一。”刘煋笑道。
　　“……”刘煋如此直白，小杜略一愣神，随即极有风度地颔首，“荣幸，能认识这么优秀的竞争对手。”
　　辛玥的脸更红了，这些人怎么回事？当她不存在吗？
　　“我们先过去，有朋友在等。用餐愉快！”杜莎善解人意地微笑，然后挽着小杜走开。
　　“这小杜不错，高富帅，难得还不张扬。”景深摸着下巴评价。
　　“景深，你庸不庸俗？还高富帅！”刘煋一脸不屑，拍拍胸脯，“本帅哥妥妥的潜力股。再说，要你选吗？”
　　辛玥瞥一眼刘煋，抿嘴笑。刚才，刘煋在小杜面前表示自己的身份，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辛玥，你选，要高富帅，还是潜力股？”刘煋眼神坚定自信。

　　这，还用选吗？她不是物质女孩，追求的人生理想不过是和爱的人在一起，过小康生活。不管刘煋是否潜力股，她都非刘煋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