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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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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深。”商舟无意识地轻唤这个名字。
“嗯?”陆景深看向身旁笼在路灯光影里的姑娘。
“没什么。”商舟尴尬,“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好怪。”
“奇怪吗?”景深清清嗓子,“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她正在学摄影。一天,她到公园做拍摄练习,那时,她刚学到基础摄影的有效控制景深部分。她托着相机,对着公园里的花花草草,又是调光圈,又是调感光度,总是拍不出理想的效果。忽然,她看到一只白蝴蝶翩翩而来,歇在一朵小野花上,连忙举起相机狂按快门,‘咔嚓,咔嚓……’边拍边念叨:‘景深啊,景深……’彼时,尚在她肚子里睡觉的我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就用我的小脚丫踢了踢她的肚皮。我妈收起照相机,轻抚被我踢得一突一突的肚皮,说:‘乖孩子,别调皮。以后就叫你景深,好吗?’她说完这话,我果然老老实实缩着不动了。”景深说完好一会儿,大家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还没从他的名字故事里回过味来。
“哈哈哈……逗你们的。”他的眼眸里闪着狡黠。
“景深,你小子太过分了啊,说得跟真的似的。”刘煋第一个回过神,一个箭步窜到陆景深面前,伸手狠狠搓他的头发。随即,其他几人也加入到“捣鸡窝”行动中,直抓得他一头乱发桀骜不驯地左冲右突,他们才一窝蜂溜掉。
看到景深夸张的发型,商舟幸灾乐祸地笑。
笑过后,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帮他理顺乱发,可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他一双钳子似的大手一把抓住。
“快松手!”她用力挣了挣,他抓得很紧,她没能挣脱。
“我在阻止你的意图不轨。”
“胡说什么!”
“他们都欺负我,连你也要欺负我,我真的好受伤。”他装出一脸委屈。
“少装,快放手,他们都走了。”
“放手可以,你先抚慰我受伤的心。”
见她一脸茫然,他仰起脸耍赖:“亲我一下就放。”
商舟瞪圆了眼睛,这人的脑子也被他们摸坏了吗?刘煋他们几个笑闹着已经走远,辛玥也走了吗?怎么把她忘在这儿了?重色轻友啊!
陆景深倏地站起来,俯身靠近她。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温热的,清新的,一种无形又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在周围风的叹息声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砰!砰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怦然心动?
她窘迫地抬头,不想正迎上他凑上来的温热的唇。一霎轻触,她听到脑里“嗡”的一声,大脑短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呼吸相闻间,有一种令人迷醉的微妙情绪萦绕两人身畔,时间仿佛悄然停滞。
一阵微风拂动额发,商舟豁然惊觉,急忙后退两步。
头顶的夜空,厚重云团被风催赶着,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地飘移了位置,于是,一弯新月浅似钩,乍然悬于半空,银辉流泻,似扑着银粉的盛装女子,格外娇媚。
在她张扬叛逆的中学时代,名义上的“男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说起来,对待男生她也算“经验丰富”了,但这样让她心慌气短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曾经,她也有过一个完整的家,但在她上幼儿园时,商瑜和夏明泽离婚了,她跟商瑜,夏明泽远走他乡。在她稍大点,懂得何谓离婚时,她问商瑜,他们为什么要离婚?他们离了婚,她就没有爸爸了。商瑜回答她,两人性格不合。
商舟望着商瑜,似懂非懂,她在商瑜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那时候,她看不懂其中包含的心酸与自勉,只单纯觉得那样淡然的笑漾在妈妈精致的脸上,很美。印象中,她爸爸的样子也是很帅气的,但他们为什么要性格不合呢?
几年后,商舟才知道所谓的“性格不合”完全是骗人的鬼话。一天放学回家,她忘带钥匙,进不了家门,便信步走到她家附近的小公园。傍晚阳光柔和,空气里飘散着青草与木樨花混合的清甜气息。上了中学,作业量增多,她席地坐在草坪一角,埋头奋笔疾书。突然,她顿住了笔,因为绿化带另一侧的公园长椅上传来颇为熟悉的声音,并且提到了她妈妈的名字。
“我听说,这次升职名单定了,商瑜也在里面。”
“她,凭什么?论资历,轮不到她啊!”
“资历算什么?有姿色就行。你没看我们一把手,见了她,跟丢了魂似的?”
“就是,长得跟电影明星一样,哪个男人招架得了!”
“这也算她本事。哪里像我们,要资历没资历,要姿色没姿色。不过我们好歹清清白白,不像她,水性杨花。”
“这话可不能乱说。”
“和她做了这么多年同事和邻居,她的底细,哪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当年,她老公就是受不了她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才跟她离婚的!”
商舟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回家的。那些言语的碎片像被施了魔法,一直跟着她,在她耳畔回响。她不愿相信这些诋毁妈妈的话语出自平日里对她和蔼可亲的邻居阿姨之口,同样,她也不愿相信她心中圣洁如天山雪莲的妈妈是她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一定是她们弄错了。
她拼命摇头,记忆深处的画面却纷至沓来:小小的她,被爸爸举过头顶,坐在他肩上;爸爸轻声唤她起床,帮她穿衣服,梳小辫;爸爸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为她做早餐;爸爸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也放到妈妈的碗里;眼睛红肿的妈妈靠在一个身形高大的叔叔肩上抽泣。闪动的画面戛然而止,眼前是自家的楼房,忽高忽低,摇摇欲坠。爸爸对她们那么好!就算他们性格不合离婚,他也不能一次都不回来看她啊!原来,原来所谓的性格不合就是这样啊!
当年他们离婚,也许是因为她还小,并不真正懂得离婚意味着什么,以为总有一天,爸爸还会回到她们身边,小小的心里有了一厢情愿的希翼,伤心难过也就没有太真切。夏明泽离开后,外柔内刚的商瑜独自为她撑起一片晴天,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弥补她缺失的父爱。
在她的整个童年里,商瑜每晚都为她讲故事,有时讲童话,有时讲她还没有记忆,婴幼儿时的趣事,那些故事就像种子,有的种子叫善良,有的种子叫坚强,有的种子叫想象……许许多多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随着她的成长,茁壮长成参天大树。她的心理较同龄人略为早熟,她也从未有过来自单亲家庭的自卑与不快。
在她心里,商瑜一直都是无瑕美玉一般的存在。她以为,上帝是公平的,既给了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妈妈,就不能再给她一个长相陪伴的好爸爸了。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最珍爱的,最引以为豪的玉是假的。
恍恍惚惚,好似掉进了一个醒不转的噩梦里。
十五岁的她不知该如何排解无处宣泄的痛苦心结。曾经,商瑜是她心中的女神,她希望自己长大了,像妈妈一样优雅知性。当她察觉一切表象都虚假不堪时,她不想再当好学生了。
因为出众的样貌与不可思议的叛逆,她很快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当时,几乎全校的男生,不管成绩好的,还是差的,都对她既好奇又害怕。没错,就是好奇与害怕。在他们那所省级重点中学,有几对早恋的同学,不足为奇,但大都是低调的,生怕被老师发现。而夏商舟恰好相反。她这么好看,追她的男生自然不少,但她从来不接受追她的男生。就在大家以为她是一心向学的好学生时,她坐到隔壁班一个腼腆男生桌上,嫣然一笑,一对梨涡旋在嘴角:“嗨,她们说,你是校草,我们交往吧。”男生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她。
第二天,大家看到,那个男生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对她死心塌地。但是没过多久,大家又发现,她身边的男生已换了一个。“校草”被她以“性格不合”为由分手后,失魂落魄、萎靡不振,从实验班跌到普通班去了。大家开玩笑说,夏商舟换男朋友的速度快赶上他们单元测验的频率了。所以,男生们害怕,怕她突然某天坐到自己桌上,来一句:“嗨,我们交往吧。”他们知道,面对她的如花笑靥,无人能拒绝。
直到高二,夏商舟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从叛逆早恋到一心向学的转变,让老师同学都不适应了好久。后来有同学说,是她从小就失踪的爸爸回来了,她才变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