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出其中，若出其里》萝卜楚

1、道士篇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
　　梨花树下，少女垂头看着躺在自己大腿上闭眼假寐的男子。
　　一阵风过，吹起她柔软的长发，滑在男子脸颊。
　　男子有些痒，微微皱了下眉头。
　　少女一见，伸手将调皮的发别入耳后。
　　男子似是有所察觉，唇角弯起了好看的笑容。
　　少女动作一滞，心想多么俊俏的人呀。
　　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哥，那么多好看的女子千方百计的想要嫁于你，你为什么不多看她们一眼呢？”
　　“可能…”
　　听着她有些稚嫩的声音，男子睁开眼睛，好似有什么落在了指尖，他捏起来一看，竟然是朵梨花。
　　透过花，他看着她那长得愈发愈精致的小脸，不禁感慨道：“好美啊…”
　　随即回过神来，目光移向一旁。
　　“可能…因为道法吧…”
　　***
　　自记事起，楚易便随着师傅在栗山修道，师傅好酒，醉时喜舞剑，更有甚时，干草堆上卧，鼾声连连，好生自在。
　　有日，楚易见他睡着了，好奇酒之味，偷来食之，刚举起坛子酒滴未落，便被抢了去。
　　“小徒弟，你不能喝酒。”
　　平日里看着颓废的人似乎精神了不少。
　　楚易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他又饮了口酒，像是又醉了。
　　“修道者无欲无求，方为上乘。
　　师傅这辈子是修不了道了，你与师傅不同。
　　生而为道者，必成大器。
　　你不能悔在师傅手里。”
　　楚易不懂。
　　***
　　那一年，妖魔横行，作乱百姓，楚易道行初成，出山降妖，多日未归。
　　有天乌云密布，不见阳光。
　　平日里看着邋里邋遢的老道士终于挽起衣袖，丢弃酒坛，出了栗山与妖魔大战。
　　奈何心魔作祟，最终负伤逃回栗山下。
　　亦死于栗山下。
　　那天，天空落了大雨。
　　与老道士一同逃回来的还有一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伏在他冰冷的尸体上，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师傅”。
　　***
　　楚易归来时，栗山下多了一座未成形的坟，坟旁躺着一小女孩，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指尖满是鲜血。
　　听见脚步声，小女孩惊醒，没有心喜，反倒是拦在坟前，满脸的戒备，“你是谁？”
　　楚易只想回山。
　　他这次下山收获颇多，甚至是大放异彩，以后可以赚很多银子为师傅买酒。
　　可当他看到坟坑中尚未完全盖好的衣裳，落了包袱。
　　“楚易。”
　　楚易努力的想要稳住声音，“他的家不在这里。”
　　小女孩在老道士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不在阻拦。
　　楚易蹲下身子。
　　栗山下的泥土好硬，他躺着…会舒服么…
　　***
　　女孩看着名义上是自己师哥，实际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徒手将自己埋过的泥土挖了出来。
　　染红一次的泥土再次被血液渲染。
　　那坑里的人总算露了面目，许是他并不想离去，一口气梗在那里，脸上青的难看。
　　只听少年道：“师傅，我回来了…我们回家…你喜欢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
　　随着他的话语，女孩见那尸体之上冒了一股青烟，伴着清风逐渐消散…
　　女孩不由想起师傅临走时说过的话，
　　“既是相逢，你唤我一声师傅，我们便不会缘灭…
　　你有个师哥，今后你便跟着他、陪着他…”
　　老道士眼神涣散还是忍不住低喃道：
　　“他命里最后一劫…终究…也没躲过。
　　修道…何为道矣？”
　　回忆间，女孩见少年抱起尸体，并未落泪。
　　不由崩起了脸。
　　她的师哥…心好狠。
　　***
　　一连四天不吃不喝，楚易跪在坟前想了很久。
　　女孩便倒在他一旁，楚易本不想管她，但在今日这孩子咬着牙握着拳也不想倒下，楚易不由为之动容。
　　这才靠近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腿边，用袍袖为她遮挡着身体。
　　好在上天厚爱，第五天大雨倾盆。
　　楚易本以为女孩的危机过去了，没想到她却发起了高烧，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楚易最终还是没忍住…
　　把她抱入怀中取暖…
　　师傅为什么要带一个小孩子回来？
　　楚易看着女孩紧皱的眉头，想不通。
　　***
　　直到第七天女孩才苏醒。
　　她躺在硬邦邦的地上，那师哥依旧在前方跪着，女孩不想输给他，爬起了身子。
　　听见背后声响，少年偷偷松了口气。
　　“我叫楚易，你呢？”
　　“我没有名字。”
　　“栗山山下相见，你便叫小栗吧。”
　　***
　　时间过得很快，楚易并没有教小栗道法，而是选了些武功秘籍，供她修炼。
　　“修道者无欲无求，方为上乘。”
　　无欲无求，谈何容易…
　　思索间小栗已经舞完剑，跑到他的眼前，笑靥如花，“师哥，我这招怎么样？”
　　楚易那时正在为她缝破旧衣裳，闻言摇了摇头。
　　小栗噘了噘嘴，伸手抢夺他手里的衣衫。
　　“我要跟你学针绣。”
　　楚易身不离石凳，却能准确的躲过她的招式。
　　随着最后一针落，楚易总算有了动作，小栗未料，直直的向石凳跌去。
　　楚易敞开衣衫将她包住揽了过来。
　　“女孩子就不要学针绣了。”
　　小栗没有回他，而是借势拱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腰。
　　楚易僵着身子听她喃道：“师哥…好温暖…”
　　楚易揪着衣服将她从怀里拽了出来，“好好练武。”
　　“为什么？”小栗抬头看着他，一脸委屈。
　　楚易心头一痛，“师哥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为什么？”
　　小栗眸子里带了些慌乱，“师哥不要我了？”
　　小栗握着拳看着楚易的背影，犹如那年栗山下…
　　她的师哥…好狠的心…
　　***
　　一晃老道士去世了十年，楚易已是翩翩儿郎，妖魔再次作乱，楚易做法将小栗锁在山中，独自下山。
　　小栗记起了当年老道士消散时的情景，看着空荡荡的山头，在山中哭了好久，最后倒在梨花树下，数着树上的花瓣。
　　“一…二…三…十…十七…二十一…二十九…”
　　直到数到了三十，栗山之中才有了脚步声，小栗赶忙坐起身子，逆着光看去，他在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
　　“师哥…”
　　小栗忍不住嚎啕大哭，扑向他。
　　楚易这次没有躲，而是紧紧的抱着她，不松手。
　　“我没事。”
　　那从山下归来的人…胸口上多了道大疤…
　　妖怪夺了他的心，他又亲手将心抢了回来，那活蹦乱跳的心脏让楚易意识到自己是个人…不是道士…
　　那一刻他很想见栗山里的人，不知她是胖了瘦了还是长高了，不知自己离去，她是否会想念自己，是否会生病。
　　楚易带着挥之不去的情愫在洞中养伤，直到第十九天，他总算忍不住了…
　　***
　　打楚易归来后，一个又一个比小栗长的漂亮的、有姿色的上山求娶。
　　“师哥为什么不把山路封上？”
　　小栗躺在他的怀里极为不满。
　　“山下妖魔未除，我是道士。”
　　楚易突然想起来，“小栗这把阴阳剑给你。”
　　他像是变戏法般变出一把宝剑。
　　那剑剑柄是阴阳两极，剑把漆黑，剑鞘皎白，看起来玲珑轻巧。
　　小栗眼前一亮，却歪过头不去看他，“师哥可是想把我赶出栗山，自己好在山上娶妻生子？”
　　楚易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师哥是道士，不可娶妻，谈何生子？”
　　“那师哥就可以陪我一辈子咯？”
　　楚易手上动作一滞，“或许吧…”
　　***
　　人这一生，情债难逃。
　　楚易在受伤前救过的女子，总算找上门来。
　　楚易从未想到一个距离自己百里之遥，孤苦伶仃的女子，竟会跋山涉水，来到栗山。
　　女子还是那般坚忍，如同小栗幼时，她吊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楚道士，你说过…只要我能找到你…便是缘分未尽。”
　　言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小栗看着楚易上前蹲着身子自耗修为为她救治，仿佛一瞬间所有的结全部打开了。
　　“师哥不封山可是在等她？”
　　楚易抬头看着小栗，只见她手里紧紧的握着阴阳剑，眸中满是泪花。
　　“师哥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可是为了她？”
　　那人分明在自己眼前，为什么…距离却那么的遥远？
　　小栗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师哥总是想让我下山，也是为了她？”
　　楚易多么想说不，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他眼睁睁的看着小栗跑远，无法动弹半步。
　　“楚道士…和我在一起吧…”
　　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扶上楚易的脸颊，想要为他褪去衣裳。
　　楚易总算能动了，却是掏出了符咒，“你已经死了。”
　　那明黄色的符咒贴在眉心瞬间变得火红，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起来，女子尖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雾。
　　“楚道士，你不会，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楚易不知道。
　　只是在小栗走后，他胸腔里的那颗心，仿佛又被拽了出来。
　　楚易从山头找到山脚，从白天找到黑夜，最终在梨花树下找到了她。
　　夜已深，月光洒向梨花树，梢上孤零，未见梨花，小栗却躺在树下，双眸空洞。
　　“一千一百一十八，一千一百一十九…”
　　听着楚易的脚步，小栗说道：“师哥，你回来了…”
　　楚易未曾怕过妖魔，未曾怕过生死，那一刻却腿软了。
　　“我来了…”
　　楚易一步一步的接近，小栗仿佛没了生气，直直的盯着他，“师哥…我好痛…”
　　“我知道…”
　　楚易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好凉…
　　“师哥…真的好痛…”小栗抓住楚易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师哥，你娶了我吧…”
　　在楚易触碰到她那一刻，眼前一晕，仿佛踏入了虚无境地，耳边是女子桀恶的声音，“楚道士…难怪你不多看我一眼，原来…原来你喜欢的是自家师妹…”
　　“你已经成魔了…”楚易淡淡的道。
　　妖有形，魔无影，魔由心化。
　　女子在寻找楚易的道路上累死了，却不想就此离去，最终幻化成魔，只为同君一欢。
　　“师哥…”
　　倒在楚易怀里的小栗突然有了力气，吻上楚易的唇，楚易知道，她明明已经不是真正的小栗，还忍不住沦陷，任由她脱着自己的衣服。
　　“楚道士，要了她吧，你看，她马上就要死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女子的脸与小栗融为一起。
　　“楚道士，我喜欢你。”
　　“师哥，我喜欢你呀。”
　　楚易总算有了动作。
　　“你要做什么？！”
　　女子看着他手中白色的符咒。
　　“你要斩断她对你的情根？”
　　楚易不曾回答。
　　女子痛苦的叫道：“楚易！你好狠的心！”
　　那一刻如同白昼，光芒散去，怀抱中的少女如同一个瓷娃娃，面色苍白，她或许做了个美梦，唇角扬着微笑，睡得香甜。
　　***
　　两个月后，小栗说要下山。
　　楚易目送着她下了栗山。
　　再回来时她说：“师哥竟然没教我道法，我便不算道士。师哥，我要成亲了。”
　　那精致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好。”楚易笑道。
　　小栗一愣，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开心的嗯了一声。
　　“师哥会去吧。”
　　“嗯。”
　　***
　　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莫过于嫁人。
　　他的小栗…真的长大了…
　　楚易可以看的出，她的夫婿对她很好。
　　穿着红裳的小栗四盼，似乎在寻找楚易的身影。
　　楚易远远的看着两人拜了堂入了洞房。
　　途经酒肆，听那买酒的掌柜吆喝着，“小哥儿，喝酒嘛，这酒烈着呢，可解千愁！”
　　可解千愁…是好酒吧…
　　***
　　“师哥，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