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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   何翔回到家看看表,不过九点多,但总觉得度过了一生中很漫长的两个小时。
      记忆中的洛彦是非常不同的,鲜活的,跳跃的,有的时候儿漫不经心,有的时候儿聪明狡猾,有的时候儿像小人得志,有的时候儿却又骄傲倔强。活宝一般的笑着闹着,戏弄一下大众,娱乐一下自己,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却最懂快乐悲伤。
      何翔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也许只是一种感觉。写东西久了,人似乎会进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书,就是讲述人们相爱的故事,至于他们如何相爱,那不是书里的内容。情人之间的爱恋甜蜜与谎言伤害是不需要第三者证明,也不需要证明给第三者看的。
      何翔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似乎洛彦说的这个无头无尾的故事,是在折射洛彦自己。但是很快又否定了,没有一个人会原原本本的说出自己的故事来。那太危险,特别是对着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但是就算迟钝如何翔,也能感受到,今天晚上的洛彦,是不快乐的。
      作家的身体参与他们的写作,在创作的时候并不止是心和脑的独立工作,而是调动全身感观的通力协作。因此作家的感情,是极为自私的,因为他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去理解和表达,不计较观看者的感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洛彦比何翔自己还像个作家。
      因为他的故事从头到尾只有他明白。
      何翔打开电脑,突然有点儿茫然的不知道该往甚麽地方下笔。翻出之前的段落还是没有感觉,就又找出大纲来看看,仍然没有头绪。这是很久不曾出现的情况,何翔有点惊讶,又有点儿坦然,自己是遇到传说中的瓶颈了麽?
      人生和小说很相似。或是跌宕起伏,或是平和冲淡。主角配角统统戴着一样的面具在熙熙攘攘的都会里上演悲欢离合,不分古今中外。物质,意识,感情,财富,追求,热烈,背叛,重修旧好,破镜重圆,死不回头,独自上路。
      没有甚麽幸福是相同的,没有甚麽不幸是一样的。永恒并不存在,但唯有永恒是永恒的。
      何翔收回自己茫然无边的思绪,将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在小说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只需合情合理就可。更多的时候,无情无理也能大行其道,端看理解角度罢了。能掌握一个人的命运,是非常神秘的事情。但也是一种痛苦。因为赋予他生命的,正是一个同样为生命困惑的人。何翔看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突然想写一个新的故事。
      男人,女人,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本质上并不相同。也许前几年非常热门流行的那本书有一句话说对了,男人与女人不管来自哪个星球,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不是地球的原住民。
      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才更能理解彼此背井离乡的愁烦心态,更能明白彼此生命中的快乐幸福,也更能体会彼此生命历程中的无奈痛苦。
      何翔想了想,敲下了第一个字。

      苏明浚这天晚上睡得不好。
      在床上静静的躺着,但又不知为甚麽难以入眠。并没有刻意去想,只是有些事情缓缓的流入脑中,如同窗外的月光倾泻在眼前。
      莫全…苏明浚叹口气翻个身。
      洛彦…苏明浚再翻个身。
      大学时那两人就已经在一起。洛彦并不上课,偶尔到教室也是来找莫全。两个人站在一起,感觉不到丝毫相同之处。莫全是温和沉稳的人,不急不躁,平静的,低缓的。偶尔会有跳脱的言行和举动,只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更可亲。当然,接触得久一点,就能感受到性格里面的距离,隐约能感受到平和的外表下掩藏着甚麽。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安全距离的,不然无限接近的结果就是彼此消融。只是莫全的距离感若隐若现一直存在着,在想来接近的时候就会出现,让人不由停步,却又觉得,也许站在安全范围内更为理智。
      圆滑不意味着没有个性,反而是个性太周全,才会产生的错觉。
      突出的某一个性格,就将成为标签。没有人可以被标签定位,也没有人想这样被定性。莫全的身上有太多飘忽的东西,如同他的笑容,永远不知道他究竟是甚麽意思。只能断定,不是简单的表示礼貌和心情好而已。
      然而这个笑容有的时候却很好辨认,只要当他身边站着突然出现的洛彦。那种笑容就转化为一种无奈的笑,但并非失望或生气。带着一点点独占的超然,混合着一丝丝宠溺的温柔,夹杂着一缕缕关怀的放纵。有的时候也会配合对方演出温馨甜蜜,却又不会叫人觉得反感和厌恶。很难相象与任何人或事保持安全距离的莫全会有这种表情,但苏明浚私心里却认为自己是能体会一部分的。
      小众的爱好和取向,从来都是被歪曲和妖魔化的,如果联系人口的基数,是不是更能证明所谓“正常人”的非正常律更高一些呢?并非是辩驳甚麽,不,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是纯粹私人的恩怨纠葛,不需要向公众解释。因此大学时代苏明浚对于他们的议论从来都是充耳不闻,有的时候觉得老子说得真对。无,才是有;无,才是一切。甚麽都不作,静静的不要去打扰,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但是,为甚麽那样的表情似乎只有在看到洛彦的时候才会出现呢。
      苏明浚翻过身来,让月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不可否认,莫全是个吸引人的人。他的吸引与洛彦不同,洛彦是正面的,直接的,快乐而张扬的侵袭过来,如同热带风暴,瞬间生成震撼人心的力量,第一时间叫你记住他的存在。而莫全,是三月的雨,细细密密的,不动声色的,待发现时已湿了油纸伞,湿了青衫袖。那连绵沉郁的氛围已经从表层渗透到内心,挥之不去。并不是那种狂飙突进的一往无前,而是悄无声息的,如某种莫可名状的声音或色彩,染上了。
      如果一直抱持着距离,也许他和莫全会是终身老友,白发苍苍时仍可笑忆过往。可惜,老而不友。年岁增长不过是提示你又在人世苟延残喘几个春秋的凭据,友,却是志同道合。
      苏明浚与莫全,无论如何算不得志同道合。然而,洛彦与他就是麽?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志为何。
      人生至无奈有三,不能实现理想,已经实现理想,以及,没有理想。
      苏明浚属于不能实现理想。他清楚自己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锦衣玉食,只求平安喜乐,只求康宁一生。但愿年老时,也有一人陪在身侧,嘘寒问暖,白首人间。
      有的时候,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们要付出几十倍的时间与耐心去完善它,将之升华为友谊爱情,再以一生为之纪念。
      如同之前心动的那位同事,现在想想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以想不起。回想所有情景,不过是自我陶醉的错觉,因此当现实出现时,必须独自承受苦难。
      但是为甚麽会想告诉莫全呢?
      苏明浚脑中的莫全是这样一种男人,距离感与神秘感将伴随他终身。然而最近,这种早已觉察的距离突然拉近,以前那种很好相处的氛围加深为静静的聆听与关切的眼神,是否意味着一点点的喜欢呢?不清楚。不经意间的体贴和关怀,似乎发自内心从容不迫。但又像随心所至,无从寻觅。
      苏明浚告诉自己这是胡思乱想,是心灵寂寞空虚的异想天开。无论如何,他们在一起,他们从未在人前失礼失仪乃至失态,偶尔泄漏的那一点半点零星的关怀,不过是因为自己太过苦闷无奈的放大。有的东西一直缥缈的存在着,然而并没有露出端倪。在某个时刻突然惊醒,才发现已经深入血脉骨髓。
      大学的时候,为甚麽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人怀着一种异样的感情呢?不,那不是爱情。产生的时候他只是一种浅浅的羡慕与不敢大声的葛慕之思。因为自己不是那样敢于表达自己的人,内心的怯懦在别人那里却是飞扬的神采与快乐,心里面是怎麽艳羡的呢?脸上又该做甚麽表情?
      斯芬克斯之谜。
      这个人是别人的,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麽?苏明浚无声的笑了。为甚麽要隔了如此久之后的今天,才让自己发现呢?如果一直不知道,一直不明白,一直不懂得,一辈子短短几十年不也是这样过了麽?
      无知是幸福的,因为不会为茫然未知的事情伤神。
      很多东西的发生都是潜移默化的,如同身体里的癌细胞,它一直存在,只看会不会爆发而已。有的人终身不会,有些人在不同年纪发生,部分人是良性,还有人是恶性。但自己的癌细胞经由自己鉴定出,多麽可悲。
      如此哀伤的时刻,苏明浚努力回想,试着完整背出年少时曾热爱的一首诗。
      Явас любил: любовьеще,бытьможет,
      Вдушемоейугасланесовсем;
      Нопустьонавас большенетревожит,
      Янехочупечалитьвас ничем。
      Явас любилбезмолвно,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робостью,торевностьютомим;
      Явас любилтакискренно,такнежно,
      Какдайвам Боглюбимойбытьдругим。
      普希金,《Александр СергеевичПушкин》,我曾经爱过你。
      苏明浚闭上眼睛,但愿这爱情只是曾经,只是一个人的曾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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