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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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宿醉一夜，顾挚还是天未亮就习惯性地醒了过来。
她揉着发晕的脑袋，径自去打水梳洗，途径灶房见门敞开着，一个人影正背对她悄无声息地在里头忙活。
顾挚顿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女子身边，接过那搅着粥的勺子急急道，“姐，都说了多少次，以后砍柴做饭这种粗活都我来干就好，赶紧回屋去再躺会儿，等饭做好了我来叫你。”
顾往生坐在矮灶前，怔怔地看着顾挚蹙着眉神情专注手法娴熟地搅动着锅底的白粥。这双曾经挥剑杀敌、所向披靡的手，这些年为了她委曲求全，将这些穷苦人家维持生计的本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
顾挚见身后忽然没了声音，转过头就见姐姐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顾往生忽然站起身子，沉默着往外头走。
她方才坐着还觉不出什么，直起身子走动的时候，两边衣袖空荡荡地随着身体动作前后摆动，原来是没有手臂的。
顾挚心里拧了下，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搅粥。
那粥已经快出稠，咕咕地往外翻滚着，不断冒着热气。
这矮灶是顾挚为了残臂的姐姐特意砌的，她从前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但出兵在外总有下属将一切安顿妥当，又几时做过这些活计。
可如今只余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为了照顾姐姐，她便凡事都得摸索着自己学做起来。
那时候她们辗转生死终于又回到京城，却被明家人拒之门外，甚至姨母还对她们暗下杀手，想将她二人一并除去。
母亲战死，长姐失踪。
一夕之间明家最辉煌的一支族系已经渐渐陨落。
对于如今的明家人而言，死去的骠骑大将军明越远比一个活着的残废要有价值的多。
幸而那杀手心中仍有仁义，暗中放她们一条生路。她二人用尽盘缠，只能在城北落虹街买下这个小院子，抛却名姓，没于市井之中，才得以残喘度日。
这院子起初空空如也，破败得不成样子。顾挚便自己动手一点一点归整，一边四处帮人做活挣钱一边慢慢添置些家用物什。如今日子虽然过得依旧不甚宽裕，可到底也算是有声有色了。
想到这里，顾挚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意，当初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遂直起身，又哼着小曲，做了两道小菜，这才端着饭食进到顾往生的屋子里。
顾往生正怔坐在窗口，见她自进屋起就开始帮她收拾床铺，开窗透气，忙活个不停，终于开口道，“你今日还要去衙门吗？”
顾挚边收拾边点头，“昨日城里出了命案，这几日恐怕要有的忙了。”她顿了顿道，“我今日中午应该赶不及回来做饭，昨夜从酒楼带了些饭菜，已经放在锅上了，你若是饿了，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顾往生闻言便阖上双眸，不再开口了。
顾挚给她盛了碗粥放在桌上凉着，自己拿了个馒头叼在嘴里，将挎刀在腰上别好了，就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临出院子门才扬声冲她喊了句，“姐，我走了，有事就差刘小胖来寻我。”
刘小胖是隔壁街上的小霸王，因为被顾挚收拾了几顿，从此就变成了顾小捕快的跟班，成日追在她屁股后头要学些武打招式。顾挚念在姐姐平日里行动不便，也就顺势收了这个徒弟，帮忙顾着家里。
顾往生见她走远了，才叹一口气，挪到桌边，褪去鞋袜，将右脚搁到桌上，脚后跟抵着桌子，用脚拇指和食趾夹着勺子慢慢地开始进食。
她从小学武，身骨本就较常人灵活，但是当真要以脚替手生活，对于一个曾经明艳夺目、不可一世的人而言，需得克服许多心理阻碍。磨合了这么许多年，如今才能自顾无忧，这其中经历多少辛酸苦楚，自不必多言了。
顾往生尝着嘴里温热软糯的粥，回想起昨夜李叔在庭院里与阿澈说的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自负如她，又何尝想成为阿澈的负累。可她不能去死，因为她这条命是阿澈救回来的。
有时候活着，要比死更需要勇气。
至于穆三公子，恐怕这世上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他在阿澈心中的分量。
阿澈为了她已经放弃了太多太多，如果最后连心中挚爱的人都要舍去了，叫她心里如何能好受呢？
她素来手握重权杀伐果断，这是生平第一次，心生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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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挚到衙门的时候，捕头凌云刚收拾好案牍卷宗出来，见到她来一脸古怪道，“今日倒是出了奇了，你竟来的这样早，收拾好东西，这就和我一道走吧。”
顾挚忙腆着脸笑嘻嘻地跟着她身后，“凌姐，搜查令下来了吗？”
“京尉大人虽然答应上奏批请，但是大将军府岂是能给人随便搜查的，你先与我去探探究竟，等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大将军府门前，镇着两只威风八面的石狮子以及两排看门守卫。
见凌云与顾挚持刀向前，“刷”的一声就上前将她二人拦了下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凌云面不改色，不急不缓地亮出腰牌，“城北衙门总捕头，凌云。”
顾挚见状连忙跟了句，“衙门捕快，顾挚。”
守卫进去通报了一声，而后便领着人入了府。
这孙明远从前是明武严将军手下得力干将，陈楚战乱平复之后回朝封为车骑将军，府邸自然十足气派。然明小将军从前何种场面没有见过，此时心里半点不怵，反倒是凌云，自入了将军府，手就没离开过腰间单刀，深蹙浓眉神情紧张，抿着唇目不斜视，显得十分肃穆。
顾挚刚想开口玩笑几句调节下气氛，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暴怒喝声，“怎么又是你，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小爷面前。昨夜在翠华楼戏弄小爷，小爷我正要去寻你晦气呢！你倒好上赶着来找揍，看小爷今天不把你揍个半死！”
凌云闻言便瞪向顾挚，顾挚连忙摆出求饶姿势，“凌姐，我错了，我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的。”
话音未落，孙卫已经提剑砍来。顾挚依旧维持方才姿势没有回头，却在耳后劲风刮过之时准确地拔出腰间挎刀，“铿”的一声就接住了孙卫来势汹汹的一刺。
孙卫没料到她反应竟如此灵敏神速，而且刚才那一挡看着花招虚晃，却教她这个正经将门之后虎口一震、半臂微麻。她心下难掩诧异，胸中却怒气更深，原来是深藏不露，那就别怪她剑下无情了。
顾挚本不欲在将军府与她交手缠斗，无奈孙卫气极失智，不由分说提剑就是一通乱砍乱戳，顾挚挡得左闪右避，在外人看来好似形容十分狼狈。然而端看她神情闲适，手中大刀宛如灵蛇活络，反观孙卫剑势虽猛却总被轻而易举化去力道，犹如被老鼠逗弄的拙猫一般张牙舞爪却偏偏无可奈何。
眼瞧着孙卫已经满头是汗气喘吁吁，顾挚连忙率先求饶，“孙爷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小人计较了，大不了小人站着不动，让孙爷捅个窟窿，此事就算了结可好？”
“从……从来就是爷说了算，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和爷谈条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时，顾挚眼角余光扫到孙吴和孙明远将军已至十步之内，膝盖一曲便跪地凄惨大嚎起来，“孙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啦！”
目瞪口呆不足以形容孙卫此刻脸上表情。
她气到极致，竟是说不出话来。双手举起剑就要朝顾挚身上挥去，手中剑刃却在下一刻被“铿”的一声弹了出去。
只见孙吴“刷”的一声收回剑，走到孙卫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二妹，你昨日才解了禁，今日就当着娘的面故态复萌，如此放肆不知收敛难道是想被娘逐出府去吗？”
孙卫捂着脸错愕地看向孙吴，“姐，是她先……”
“还敢争辩？”说着，孙吴便向凌云与顾挚抱拳行礼，“小妹不懂事，望两位官差大人见谅。”
孙吴在朝中身居中郎将职位，哪有向衙门捕头行礼的道理，凌云与顾挚连忙拦了下来，并双双向孙大将军行礼。
方才在远处孙明远见到顾挚身手，心里已然一惊，待得顾挚抬起头来，她双目一红竟险些落下泪来。
顾挚见她露出如此情态，知道兴许孙将军是认出她来了，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几不可见地冲她摇了摇头。
“卫儿！还不快去忠义祠堂跪着思过，不跪足一日一夜不准出来。”
孙卫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吐出血来，眼见大势已去，终于恨恨离去了。
孙明远见明小将军有意瞒隐身份，遂将她二人请进屋子细谈，“不知二位官差今日来孙府所谓何事？”
凌云从方才起便一直暗中观察孙吴脸色，见她面色如常眼睛都没眨一下，心中一时拿捏不准，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近日皇城里出了一桩命案，与孙小姐脱不开干系，还望孙小姐能配合我们断案。”
孙明远闻言，沉吟片刻脸色难看道，“可是卫儿又惹事了？”
凌云闻言却直直望向她身后的女子，“是孙大小姐，孙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