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过冬天》岩棉

6、第六章

　　【第六章】

　　事实上，许小姐正拿毛巾包着一罐冰啤酒压在额头。
　　陆子策赶走了莫小白以后，才回来，转而坐在边上看她。
　　“我没看到是你。”陆子策挠了挠头发，露出一些不知所措来，他刚刚起身着急，就松松垮垮得穿了件衬衫，头发柔软的耷拉着，陆子策倨傲惯了，这样柔软下来的时候才会让人猛然注意到其实他也不比自己大几岁，是莽撞无知，是可以犯错的年纪。
　　虽然和先前蛮横进攻的姿态相去甚远，但许宁一朝被蛇咬，现在就下意识的有点排斥。
　　而陆子策大概是明白她的退缩，也就一直和她维持着比较远的距离，递一杯水也是先放在桌子上，而后小心地推过去。

　　许宁解释了来龙去脉，说最后是自己挣扎的时候碰到了床头灯的开关，才把陆子策惊醒。刚刚开灯的一瞬间，陆子策简直是张皇失措地从床上跳起来，又忘了自己是裸睡，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而许宁往后缩的时候没注意，自己从床上摔下来撞到柜子，现在摸着还有点肿。
　　家里又没有冰袋，最后陆子策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的时候，许宁觉得自己是没收高中生违禁品的教导主任，而“高中生”现在仿佛一只犯了错的大型犬类，许宁简直能“看到”他那条大尾巴在地上无精打采地扫来扫去。
　　算了吧，这种十分钟前还扑在你身上的才不会是什么家养的好狗，多半是狼，是豹子，再狡猾不过的野兽。
　　“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这种不好说的，万一脑震荡呢，你想不想吐？”陆子策扒着沙发边缘，口气小心翼翼。
　　许宁头还有点晕乎，但她一直拒绝去医院，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排斥和恶心，“我没事。”她捂着脑袋站起来，“你助理也找到你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这不太好吧，不然你留下来我照顾你吧。”陆子策跟着站起来，“你不舒服一定要讲。”
　　许宁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陆子策哄她的口气太过自然，也太过熟稔了。
　　“你们忙。”许宁径直走到玄关，陆子策跟着凑上来，“不去医院也行，我找家庭医生过来看一看？”
　　“不用了。”许宁把啤酒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口气冷淡，“我男朋友等下会带我去医院的，谢谢陆总了。”

　　但是到了晚饭的时候，还是有人来敲了门。

　　许宁正在研究艺术展的门票还有过去的食宿问题，乍一下也就没有听到门铃。片刻后，门铃急促地响着，还伴随着巨大的拍门，许宁急急忙忙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门外又安静下来。
　　她对着猫眼往外看了看，但屋外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许宁僵硬在原地有点不敢动，她想到前段时间屋子里老是“嗒嗒”的声音，一股凉气就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她暗搓搓地小跑进里屋把手机拿回来捏手里，正准备再去猫眼瞄一眼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很有节奏的“哒哒哒”的三声，而后就安静下来。
　　许宁整个人僵硬在玄关处有点进退不得，她又不敢就这么回房间，但也不敢再凑过去看猫眼，电影里看过的片段情节一时间尽数涌进脑海里，虽然跟自己说了防盗门质量特别好，但是还是担心什么超自然力量进来把自己搞死。
　　许宁怂的腿都有点软，手机突然“叮”了一声，屏幕上多了一条短信：“亲爱的，你吃饭没？”
　　现在正好是六点整。
　　许宁急急忙忙解锁打字，“我老觉得最近家里怪怪的，你要不要今天过来陪我住？”她刚刚把短信发出去，门又被敲了两下。
　　这次安静了没有两秒，门外就有人说话：“许宁，你在不在家？”
　　她大概是刚刚被自己的脑补吓过了头，听到熟悉的声音以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开了门，看到门外的陆子策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倒是刚开门一瞬间的脸色太过吓人，陆子策反而愣了一下，蹙眉走进了一步，下意识的就想试探许宁额头的体温，“你吓到了？怎么回事？”
　　许宁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终于找回一些理智，再看陆子策不免就有点恼火，皱着眉头道：“你下次敲门能不能小点声。”
　　陆子策伸出去的手还僵硬在空中，看着有些尴尬，许宁看起来比他还要恼火，陆子策于是就收敛了几分，皱眉道：“你不是说你下午去医院的吗？你额头涂药了吗？”
　　半个小时后陆子策还是叫来了家庭医生，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又开了点膏药，叮嘱了敷药的注意事项之后才离开，这个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跟你道个歉，”陆子策规规矩矩，“可能是最近比较累，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他话说的太客气，又是这样温和谦卑的态度，简直和先前的陆氏太子爷判若两人，许宁实际上是很温和的人，吃软不吃硬，这种情况下也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的指责，况且本来也是爬进人家家里的自己太冒失了。
　　但现在又七点多，于情于理都是吃饭的时间。
　　许宁实在开不了口赶他走人，又不想再忙一桌子饭菜做出太过郑重的招待来，她稍微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对方却很知趣地起身，“那你休息吧，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许宁想起他家那个样板房式的料理台，“你晚上吃什么？”
　　陆子策迟疑了一下，“没事，我很好解决的。”
　　许宁又追问，对方才承认了等下吃外卖。许宁叹了口气，口气里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妥协，“那你把我那碗拿过来，不嫌弃的话，我下面条吧？”
　　“那不然，”陆子策迟疑了片刻，“我做饭吧，算给你赔个罪了。”

　　许宁也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就发展到这样的。这个上一秒还说要回家吃外卖的人，在得到许宁留饭的邀请之后，竟然自然地接过了“主厨”的位置，扒拉了厨房里剩下的食材，东拼西凑出个三菜一汤来。
　　眼下站在料理台前忙碌的太子爷穿了一身居家的T恤长裤，干脆利落地切着土豆丝，从侧面看去，鼻尖到下颚的线条流畅，眼神专注的样子实在迷人。
　　大概是最近和陆子策见面的时间太多，初见惊艳之后，逐渐也就自我麻痹，并不觉得他多么好看，但眼下这样看着，又觉得这人眉眼实在是英俊。
　　陆子策大概是察觉到，微微抬头，目光诧异，“怎么了？”
　　看你好看啊。
　　许宁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强装镇定道：“要不要我帮忙？”
　　她想打打下手又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围着陆子策转了两圈，最后绕到灶台边的时候被陆子策拉住了手腕，许宁这样反感身体接触的人本来应该瑟缩着躲开，但她却没有，陆子策轻轻拉着她走到客厅，“你坐一会儿，饭菜很快就好。”
　　许宁因为父母去世的早，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办公室气氛水深火热，很难交到朋友，高中大学的闺蜜又多半不在z城。这间房子她自己住着太空，但现在有人在她家的厨房里忙忙碌碌，这间屋子好像突然就满满当当起来。
　　她本来并不觉得孤独，但屋子里多出一个人，她突然觉出一些孤独来。
　　陆子策把菜端上桌，许宁去盛了两碗饭，她估摸着陆子策的饭量，盛了半碗以后又想显出一些主人家的阔气，就又添了一些，压得厚厚实实的端上来。
　　“你不够锅里还有的。”许宁把饭碗递过去。
　　陆子策好像觉得好笑，颇为无奈得起身往电饭煲里拨回去一半，“谢谢招待了。”
　　许宁突然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日光灯下的陆子策神情里都是暖意，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下来，动作也很放松，反而招呼着许宁多吃菜，倒显出许宁的局促来。她突然有些忿忿，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地方，这个人进来做了一顿饭而已，好像这个屋子里的锅碗瓢盆就都认了他，他就如此融洽进来，仿佛本来就该住在这里。
　　但这间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平安一顿饭吃完，陆子策又要收拾碗筷，被许宁先一步按住了，“你都做饭了，就我来洗碗吧。”是这个道理，但陆子策笑了笑，“太油了，你跟我讲洗涤剂在哪里，我来吧。”
　　许宁被他笑得有点窝火，她的确不喜欢洗碗，洗完以后手上都油腻腻的一层，要用肥皂擦好几遍才干净，但她又觉得这样轻易被说透太过窝囊，于是姿态强硬的挣来洗碗的机会。
　　啧，油腻腻的。
　　陆子策站在她身侧，她洗干净一个他就就手接过去，擦干净水以后累在架子上。
　　“你这套餐具真好看。”
　　“对啊，我男朋友从国外买的。”
　　许宁接话的时候没动脑子，话毕才察觉到身边的陆子策有些僵硬，她想到这个人之前对自己的维护，心里又生出一些愧疚，但那愧疚很快被更严肃的自责压了下去。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是有归属的。
　　但好在陆子策并没有追问，他重新洗了一遍抹布，又把料理台擦了一遍，动作娴熟。
　　整理好一切以后，陆子策才告别，许宁只送他到门口，陆子策出去以后就自己阖上了门，但许宁在玄关站了很久，直到听到对面传来门锁落上的声音，才惶惶然的想起来，这间屋子里又只留下她一个人了。

　　到十点多的时候许宁打算睡了，调闹钟的时候才想起来，之前害怕的时候给男朋友发的短信，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她翻看了一下之前的聊天记录，多是日常的关心，今天吃了饭没有，工作开不开心，许宁很长很长一条发过去，那边也没有热烈的反应。
　　但是到了饭点的时候，对方又会口气温和的叮嘱她记得吃饭，像隔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许宁毫不怀疑他们的感情基础，只是觉得是最近相处的时间太少了，这样想着她又兴冲冲的爬起来，把过几天去b城的路线和住宿都敲定了以后才倒回来继续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许宁恍惚想到白天在陆子策屋子里的画面，她被强硬的禁锢住，在荒蛮的一片黑暗里，她想要挣扎的，但是他那样剧烈的颤栗着。
　　许宁想起来了，她没有逃脱的，但她只是轻微的退让，陆子策就松开了她。
　　他明明那么害怕，但他还是放了手。
　　像溺水的人松开了救命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