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过冬天》岩棉

3、第三章

　　【第三章】

　　这件事太过荒谬，以至于许宁一开始都没想到该怎么回应。

　　在安逸的“举报”里，她看到许宁和陆子策发展出了超出一般的男女关系，尤其是她昨天看到许宁“勾搭”着陆子策进电梯，又听到了陆子策说“穿好衣服”一类的话。
　　“只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馆长引述了安逸的话，“但是昨天我在库房里看到用完的安全套，”许宁几乎能想象到安逸说到这里又羞耻又愧疚的样子，“库房一直很少有人进去，但是许小姐之前带着陆先生参观的时候就进过库房。”
　　安逸还特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巧合的事情都能被自己看到。
　　“因为宁宁姐是负责带我的，所以我一般和宁宁姐在一起，帮她干活什么，这都是我找宁宁姐的时候看到的。”
　　许宁在来这里之前，导师用语隐晦地讲过这位“馆长”。馆长原先在某大学里任职，他有往上升的心思，但科研做的不够扎实，为人处世又不够圆滑，后来成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被调出来到了这么个图书馆，是明升暗降。在这里呆了许多年，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前几年才提拔上来成了“一馆之长”。
　　这样的人。许宁在这样的愤怒之下竟然先回忆起来她所了解的馆长，胆小怕事，又轻信他人。
　　她竟然慢慢冷静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听了一个哭哭啼啼女孩子的一面之词，看了一些不知道真假的证物就把她叫来对峙了。许宁都能想象到安逸在“举报”之外，又添油加醋了多少她平日的刻薄和苛待。
　　过分的愤怒在脑袋里嗡嗡碰撞，许宁看到馆长那嘴在面前一张一合，竟有那么一瞬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也不需要再听，许宁“腾”的站起来，椅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哗啦出“吱拉”一声。
　　“不如这样，您验一下安全套里的DNA，再和陆子策做个对比就能真相大白了。”

　　许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诡秘。三三两两还有人坐在原位上忙工作，但更多的则在角落里围着安逸。许宁走进来的时候安逸还没有止住哭，她从包里抽出一包纸巾径自塞进安逸手里，她本想讽刺两句，真走到安逸面前，看着她双眼核桃一般，又畏缩着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心情。
　　许宁坐回去，摁了电脑的开机键。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她能感到有窥探的目光隐秘地黏在身上，他们哪怕并不真的相信安逸的鬼话，却也不肯轻易肯定许宁的清白，因此他们既没有直接议论许宁的勇气，却又不舍得放弃这样有趣的谈资。
　　而这件事最奇怪的是，安逸近乎自杀式袭击一般的举报和挑唆。
　　许宁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不能得罪的人物，但是安逸好歹是跟着自己学习的，她这件事做的又狠又绝，当真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晨起不过才几个小时，倒霉的事却已经这么多了。许宁起身泡了杯茶醒醒脑子，老学究一般投入进文献校对的工作中，快中午的时候手机亮了一下，锁屏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宝贝吃饭了吗？
　　当然还没有。
　　许宁没好气的想，但是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图书馆没有食堂，只在一楼开辟了一个可以吃饭的屋子。一般是自己带饭菜过去，也有临时起意去泡面的。
　　许宁虽然不在意那些探究的目光，但也不代表就乐意让他们随便议论自己，于是去外面吃了个面条，又喝了奶茶，磨磨唧唧到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才回来。
　　下午的时候馆长又给许宁打电话，说想要再了解一下这件事，许宁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说，友好得建议馆长去联系一下陆子策，“勾搭”是双方的事，最好跟陆先生也了解一下。
　　许宁本来以为这种把关也就他们办公室的人八卦一下，没想到下班的时候检修电梯的工人大哥也神色怪异瞅了她两眼。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事，许宁安慰自己，谣言总有停息的一天。
　　然而她一出图书馆的大门，就看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不远处，车边站着的男人高大挺拔，袖口随意的挽起，很像个单纯无辜等邻居下班的平凡好人。
　　……像个球。
　　许宁转身换了个方向。没关系，她可以去下个路口打车。但她还没有迈进下个路口，身后就一阵疾风匆匆，下一瞬太子爷就来到眼前，“你躲什么？”
　　许宁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没理陆子策，看手机上的消息是问她下班没有，随手回了快到家了。
　　这人是谁？为什么叫你亲爱的？！
　　陆子策问。
　　许宁绕过他直接往前走。
　　陆子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话题，转而堵在她面前，口气还很诧异，“你生气了？我早上不是说我来接你了吗？”
　　许宁当然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和陆子策没什么关系，但陆子策的态度显然也太过于暧昧不清，她还没有计较这人怎么住到自己隔壁的事，他居然又堂而皇之得来接自己。
　　谁给他的脸。
　　许宁冷了脸色，还没有说话，陆子策就皱了眉，“那我陪你去公车站？”
　　许宁深呼吸了一下，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就眼疾手快得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莫小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去约会的路上，他今天能出来约会还是因为太子爷今天也要去约会。虽然太子没有直说，但是他今儿一天都格外好说话。
　　而现在，手机铃声跟催命似的响，莫小白一看到屏幕上斗大“太子爷”三个字，就连滚带爬得在路边停车接电话，恭恭敬敬道：“陆总好。”
　　太子没有责备他接电话的速度，但声音听着却很是阴沉，“查一查，许宁今天出什么事了。”
　　“好的好的。”莫小白对着空气小鸡啄米得点头。下班的时候太子还特别让自己开了辆路虎过去，说车大一点副驾驶坐着舒服。莫小白还很狗腿得吹捧陆总想的周到。现在看来，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儿，莫小白不敢挂电话，又不敢追问，战战兢兢了一会儿，斗胆开口：“您需要我订餐厅吗？不知道许小姐喜欢什么口味？”
　　“呵。”
　　莫小白登时起了冷汗，一脑门都是“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日狗了狗日了日狗了”的弹幕，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陆子策随意扔到副座上，他从车柜里摸出烟盒，直到烟雾缭绕，那股蒸腾在心头反复灼烤的火气才慢慢平息。
　　还是着急了。

　　许宁大概把一天的人品都用在刚刚随手一拦就打到车这件事上。
　　因此在路上遇到了大堵车，堵了好久才到家。
　　她下车的时候天朦胧的黑了，但路灯还没亮，许宁就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她拿手机点了手电，但越害怕就越害怕，许宁只好小跑着赶紧往家走，她猛然照到个人影的时候吓的几乎叫出来。
　　“陆子策！？”
　　“哎。”被叫到的人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整个人显出一些无精打采的颓唐来，“你回来了啊。”
　　陆子策揉揉头发，大概是腿麻了，站起来都挺费劲。
　　“你在这儿干嘛？”许宁问。
　　陆子策半弯着身子揉了揉腿，他换了一身普通的T恤和长裤，看着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又俊秀又阳光，“你不是生气走掉嘛，我就怕你路上出事，你回来就好。”
　　许宁皱了眉。
　　她和陆子策一前一后进了楼，电梯碰巧停在一楼。许宁看见电梯迟疑了一下，陆子策低声安慰了一句：“不怕。”他压着嗓子讲话的声音就有钢琴的低音质感，许宁听的心里一酥，片刻后又恼火于自己的软弱，对电梯的惧意也就散了。
　　陆子策斜靠在角落里，口气闷闷，“其实我今天发现邻居是你还挺高兴的，你知道我们陆家的事儿吧，就我想约个朋友吃饭都挺困难的。”
　　许宁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算朋友吗？”
　　陆子策蓦然瞪圆了眼睛，他长得好看，这样的眼神显得又无辜又可怜。许宁叹了口气，可他在外面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陆家太子爷。
　　太子爷饿了一晚上的肚子也会饿。
　　“我们才见了两面，陆先生。”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邻居吗？”
　　他说完这句话电梯就到了。许宁绕过他，径直进了自己家。
　　陆子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半晌才回去自己屋里。
　　他搬的匆忙，装修做的潦草，许多家具还盖着塑料布没拆，都堆在客厅的角落里。
　　过了好一会儿，陆子策听见有人敲门，他心累不想理，敲门人很执着，陆子策满身煞气得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女孩子围了条印着小黄鸭图样的围裙，手里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香气扑鼻。
　　“碗洗干净了还我。”她把面条塞进他手里。

　　莫小白给太子爷回电话的时候，依稀听到太子爷那边呼啦呼啦的，似乎在吃面条。
　　他条理清晰，用词简洁的汇报了许小姐在图书馆受到的伤害，屏息凝神，等着太子爷的暴风骤雨般的怒火。
　　“做的不错。”
　　啪，电话就断了。
　　剩下的事就不是莫小白的工作范畴了，陆子策拨通了另外的电话，吩咐了几句。又把最后一点汤也喝完，才觉得真的饱了。
　　现在的问题是，陆子策盯着空碗，陷入了甜蜜的烦恼，还点什么回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