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卿之名冠以我姓》一意难求

5、五、花信

　　夜凉没有找到霁二少爷，可是她终究还是不算辜负了霁夫人的临终所托。
　　在霁夜二十四岁这一年，她在敲锣打鼓的街头，静静的看着霁夜凤冠霞帔坐上八抬大轿，送至王府，同她心上人拜堂成亲，她想霁夜一定会好好相夫教子做一个如同霁夫人一样的好妻子，与她夫君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那年，年轻潇洒的王爷进了相思苑对台上弹琴的霁夜一见倾心，费尽心思向皇上要了这犯人之女纳为府中小妾。他承诺，尽管霁夜不能登堂入室也定八抬大轿迎入家门，此生待她如初，定不相负。
　　霁夜也曾推脱，一而再再而三，王爷不曾动怒，只是说：给不了你整个天下，也能给你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家中有你、有我、有你兄长、有我俩孩儿。
　　为了霁家后续香火，为了霁二少爷，霁夜含泪笑答：妾身愿意终生伺候王爷，一心一意。
　　霁夜得了王爷恩宠，终于可以离开相思苑，出嫁前的日子，她向王爷请求带着婢女去了万花谷，走了趟唐门。

　　摘星楼前她跪谢师恩，告诉同门苦等多年，她终觅得如意郎君，虽是做妾但王爷宠爱有加，也算幸福美满。如果某一天，夜凉回了万花谷找她，请大家告诉夜凉，霁夜早在霁家满门抄斩那一年病逝万花谷内。
　　她到了唐门，唐门弟子都告诉她，夜凉死了。被隐元会侠士从大牢里救出来，死在了五毒回唐门的路上。她笑笑说没事，她只是来看看父亲生前的好友，看看夜凉口中那个对她好得不得了的唐老太太。
　　她一个人去了问道坡，那些梨树下，似乎还能听到许多年前夜凉对她说的话：小夜，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全部。
　　一站，就是一个下午。忽然之间雨好大，她没带伞，再也不会有人走到她身边替她撑伞，生气的埋怨她：“次次都这样贪玩，下雨也不撑伞，伤了身子自己不在意也不管别人心不心疼是不是？”
　　她心忽然如刀绞般疼痛，她再也撑不下去了，慢慢的跪了下去，慢慢的趴在了草地上。雨声很大，谁都听不到她的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含着的悲痛胜过当时她得知父母双亡时的心痛。她是不是醒悟得太晚，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想把夜凉栓在身边，原来在她十六岁那年夜凉就住进了她的心间。如果当初不说那些话，夜凉不会只身去救她父母，不会为了她再入深渊，不会为了她遭受了整整十一个月的残酷刑罚更不会丧命在他乡。她好悔。

　　锣鼓声已过，迎亲的队伍消失在街角，霁夜看不到轿外双眼含泪的夜凉，夜凉也看不到轿内满脸泪痕的霁夜。
　　青丝知道夜凉心里难受，可她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拍拍夜凉的肩膀，告诉她：“今晚我们去王府偷了新娘，带霁夜走吧。”
　　夜凉不语，只是看着青丝。
　　青丝看不到面具下夜凉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眼神里的伤。或许她也是爱夜凉爱到疯了才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今晚我运功毒经，陪你杀入王府，我不信带不走霁夜。”
　　“谢谢你。”这么多年，这是夜凉第一次对青丝言谢，“看情况。如果王爷和霁夜是两厢情愿，我会祝福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弦。”

　　夜里，她们二人匿于屋顶，揭开一片薄瓦，暗中观察着洞房之内的情况。霁夜盖着盖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直到王爷喝得微醺走入房内。
　　尽管王爷身份尊贵，可还是翩翩有礼，没有乱动手脚。只是坐在床前，欢喜的揭开了霁夜的盖头。道了句：“我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你了，霁夜，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霁夜笑着点点头，可这笑，太苦。
　　王爷看出她的不适应，担忧的问：“夜儿是身体不适吗？我帮你找大夫瞧瞧？”
　　霁夜侧过头，努力不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掉下来，说：“没事，只是今日折腾太久，有些累了。”
　　王爷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帮她揉着手上的穴位，语气温柔：“既然如此，那夜儿你早作休息吧。洞房之事，我们日后再说，我今晚去书房看看我近日收回的古籍。夜里你有什么不适，尽管唤我便是。”王爷疼霁夜，一直知道霁夜有不喜欢别人亲近的习惯，他不会随意冒犯，毕竟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人。
　　霁夜沉默了许久，抹了下快要掉下的眼泪，笑着对王爷说：“新婚之夜，哪有让夫君去睡书房的道理，让妾身伺候王爷吧。”
　　霁夜伸手替王爷宽衣，王爷却扼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心疼：“夜儿，你哭了……”
　　“没事，妾身只是太开心了，能嫁入王府嫁给王爷是霁夜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太开心了而已，太开心了而已……”霁夜很努力在笑，可是眼泪确实无法自已的流下来。
　　王爷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少难过的事，可是我会尽我所能去让你余生欢喜。”
　　王爷很疼惜霁夜，霁夜知道。虽然她这戴罪之身只能是王爷的一个侍妾，但他们已拜过天地，从今以后王爷就是她的夫君，她必须敬他爱他，对他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可是……她满脑子都是夜凉。她的骨、她的血、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咆哮着她对夜凉的爱，可是她心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用血与泪诉写她对夜凉的歉疚。
　　“王爷，你的厚爱妾身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妾身会尽到一个侍妾的本分……王爷，让妾身为你宽衣吧。”
　　“在我心里，你不是我的侍妾，你是我唯一疼爱的妻。”

　　青丝一阵掌风从屋顶缝隙打过去替霁夜和王爷熄灭了屋内的红烛，不管夜凉同不同意，她带着夜凉轻功飞远了。她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飞不动了才选了一处平地停下。一路上，夜凉任由她抱着飞，没有过任何反抗，甚至没有过任何动作。
　　夜凉没说话也没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青丝甚至怕她就这样没了呼吸，她轻轻的摇着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夜凉……你说说话……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你别这样……夜凉……”
　　“夜凉……求你了……别这样……你应我一声吧……”
　　不知为何看着夜凉这样，青丝突然好气也好恨。青丝哭了，她抱住了夜凉，把头埋在了夜凉怀里：“你说说话吧……你想要做什么你跟我说……你要是舍不得霁夜，我替你去杀了王爷，帮你把她抢回来。你带着她走，随便去哪里，两个人在一起就好……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只要你能开心……哪怕只有一天……”夜凉始终没说话，青丝控制不住得越哭越大声，她好心疼。
　　“王爷待她很好，她会很幸福的。”夜凉终于说话了，虽然只有这么短短一句。
　　“夜凉……忘了她吧……就算不要我，也求你忘了她……你要谁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忘了她好不好……”青丝的眼泪染湿了两人的衣服，可是夜凉仍然一动不动。
　　“青丝，我想死。”
　　夜凉的一句话让青丝忘了哭，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夜凉，那面具下的脸，她从未见过的脸，满是泪痕。
　　“我以为我能看着她幸福，我以为我能接受我的生命里没有她，我以为……”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夜凉的脸上，青丝打的。
　　她红着眼，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只是轻轻一抬，千丝幻蛊将夜凉定得不能弹动。她已经没力气再发火了，心痛到没办法再用多一点的力气去怒吼什么，只是红着眼，说：
　　“八年了，我跟着你八年了……我没想过你能放弃霁夜，更没想过你会爱上我。从我救你的那一天起，就是我自己作贱自己，明知道你心里早已有个霁夜还发了疯一样的爱上你。这八年，我知道你和她都没有一天好过，可你知不知道，你们各自的难过放在我身上是两倍！你不顾死活的为保她清白接悬赏，我也在不顾死活的为保你性命！这八年，你日日夜夜都在心疼她，担心她，你可有过一分一秒心疼跟在你身后为你治疗、挡在你身前承伤的我啊！”青丝费力的脱掉夜凉的衣服，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她摩挲着夜凉身上的每一道疤痕，再指着自己身上那数不尽的疤痕。
　　“你看到了吗？你的伤疤，还有我的。你不要我为你祛疤，你说这些都是你爱霁夜的证明，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身也写满了我对你的爱啊！”她转过身去，将整个背部露给夜凉，“你可还记得悬赏浩气第一天策的那一单，你中了箭阵埋伏，我护着你怎样逃出来的？”转过身来，青丝指着自己胸口那五寸长的一条疤，“这一刀，是你去刺杀长歌恶人被他琴中剑偷袭时，我替你挡下的，你记得我那一次躺了多久吗？”她的手指移到一处骇人的疤痕上，从左肩一直到右腹足足十寸有余，“这一处，是你不听我劝告非要拿暗杀明教第一高手的教训，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我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下他用了九成功力劈下的这一记银月斩吗？”
　　青丝穿好衣衫，唤来灵蛇将夜凉裹了起来，心如死灰的说：“我那么努力的要你活着，你却为了她宁愿去死，如此也好，我也不必要那么辛苦的跟着你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我带你回苗疆，用我的心头血为你种下痴情蛊，从此以后你会忘了霁夜，只爱我一个。呵呵……这样多好，是吧。”

　　青丝：你眉眼似毒，毒我入骨，我拟画如故，终难解此蛊。我让你睡了好久好久，你是不是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醒来之后你就不会再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只是这忘忧蛊时效只有五年，五年之后我若还不能让你真的爱上我，那我就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