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景纪》东方瑾

57、忘川河

　　夜深人静，夜猫子在树上咕咕的叫着，颜天泽没有半分睡意，主要是景焕竟然与那小子在一间房，而他，与两个糙汉一起，鼾声震耳欲聋，实在令人怀疑他们鲛人族在水里到底怎么能睡得着。

　　闲来无聊，他翻身跃出窗外，出去透透气也好。

　　不巧，与他无心睡眠的比比皆是，他看到一个黑影飞快地从客栈掠过，一眨眼便消失了，他下意识的想去追，但转而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管了，如今的他，周身麻烦。

　　“人类，还不睡？”屁|股还未坐热屋顶，一个听着都觉得欠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还没，”他头也不回的回答，抬头看着天上挂着了一轮圆月，时值拾伍，月亮又圆又大，把周围的星光都遮掩下去，静静的挂在夜空，显得异常冷清孤寂。

　　“在看什么？”折流学着他的样子，艰难的坐下来，问道。

　　“看星星，看月亮。”颜天泽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幅别扭的坐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想了想，身子往后一仰，双手交叠在脑后叹道，“真漂亮.......”

　　“确实是，”折流也跟着躺下，头顶一片星空，大大小小的星星一闪闪的光芒闪烁着，从未如此看过的美景，一时看呆了，是他不曾在水里仰望星空另一幅景色，如此广阔。

　　“人类，那颗是什么星星，好大一颗。”折流伸手一指。

　　“哦，那是紫微星，在人迷路的时候，只要能看得见它，永远都不会迷路。”颜天泽说着这番话，语气也跟着放轻了不少。

　　“真是神奇，那它自己不会迷路吗？”

　　“应该不会吧。”

　　“是吗？”

　　“是这样的。”

　　“那，那个星星又叫什么？”

　　“哪个？”

　　“就是那个！”

　　“那是......”真是百问不厌呢。

　　“那，那个呢？”

　　“又那个？”

　　“那个，那个！啊，没了！”

　　“哦，那是光明泪，”颜天泽惊呼一声，道，“快许愿，向光明泪许愿很灵的。”

　　“不是吧，那我赶紧许愿，许什么好呢，”折流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突然大声的喊道，“我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大王。”

　　“噗嗤——”这会儿，颜天泽忍不住笑出声来，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捂住他的嘴巴，道，“行行好，大晚上的就不要瞎嚷嚷的，吵到人家睡觉了。”

　　“不是你说要许愿的吗？”折流不悦的盯着他。

　　“哎，你还真是，”颜天泽从他一脸认真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啊，很久之前早已不相信这种骗小孩子的谎话，不过是图个心里安慰罢了，就好像那次，他与景焕在祭天日许愿一般，他写了，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哼，不管怎么样，我一定成为一名出色的大王，”折流看着光明泪划过的痕迹，更加内心的坚定。

　　“是是是。”颜天泽附和道，“有朝一日，定会一统天下。”

　　“说的没错，人类，你看上去还不算坏嘛，”折流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听玉衡说过你的事，还算个有担当的男子汉，难怪我给他一大堆金银财宝，他也不愿留下，怎么就看上你了，明明是个满嘴油滑的人。”

　　“啊？”这前后说的，是赞他还是贬他，颜天泽一脸黑线，不过听到他说到景焕看上他，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翌日，万人坑举行了一场仪式，百人齐聚一堂，把聚集着阴气尽数净化，一共花了七七四十九天。

　　最后一天，天下着毛毛细雨。

　　“人类何等残忍，以命换命。”折流在远处旁观，冷冷的说着。

　　“你说什么？”颜天泽疑惑的问道。

　　“你看不出来，这万人坑，埋葬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图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续命罢了，”折流说着，摊开手中的无字天书，原本空无一字的白纸，渐渐的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字，上面还画着一个阵法，旁边写着一句注释，“以命换命，长命百岁。”

　　可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阵法，到底埋在那个地方，颜天泽回想那些日发生的事情。

　　“此阵能将活人困在阵内，直到吸取干|他们精气血肉为止，寻常人根本走不出来，你倒也是个奇人。”折流语气满是讽刺，“不知你对你身体里的力量知道有多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天泽自是听出他的语气，不满的问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折流挑眉，意念一转，手中的无字天书画面一转，一朵曼珠沙华跃于纸上。

　　传闻，在人间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条忘川河，那里，种满了一种植物，名为曼珠沙华，它开在秋彼岸期间，又名叫彼岸花。彼岸花，花开彼岸，开花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当彼岸花花开之时，三界的交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其中有一朵花花期最长，凡人得到，可以延长寿命，修道人得到，可以增倍修为，甚至可以羽化成神，是不多的宝贝......

　　只是，这个宝贝何处来？

　　是从一片数也数不清人骨堆里面长出来的，对此，很多人心知肚明，但为了一己私欲，牺牲一点点又有何妨，在忘川河边，那些年，忘川河还不是忘川河，他们鲛人族曾暂居此处，突然某日，被路过的一名修道者发现，发现此处有灵气，埋下了一具的女尸，自那日后，一具又一具接二连三的埋下，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他第一具埋下的是一个女尸，并刻了墓碑，亡妻，而其他的，什么也不是，也没有墓碑，只是随意埋在先前第一个墓碑的附近，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多。

　　后来发生了山崩，地面露出了一具具白骨，看的格外瘆人，自此后，这条河被人称呼为忘川河，鲛人族也不敢在此处多作停留，很快的搬走了。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在仅仅一层覆盖着泥土的白骨堆上面，一颗绿色的小生命悄然长出来，那名男子见此很开心，日夜守候着它，但是，一年又一年的过了，这颗绿色的植物丝毫没有长大的迹象。

　　直到，有一年，举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城池，镇子，村子，爆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那名男子变得忙碌起来，一个一个坑的把他们全埋了。这一埋便是十年，他耗尽了所有的心血，终于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植物，而最初的那一颗，隐隐约约的有花|苞的迹象。

　　“还不够呐——”他紧紧的抱着一座墓碑，临死前说了一句话，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不知此处如何走漏风声，不断有人陆续搬来很多死尸，一具具的埋下，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样，久而久之，忘川河边，长满了一片曼珠沙华，鲜红似血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然而众人忘了最初第一颗种的位置。既然如此，那就全部占有，不就可以了吗？

　　人心是贪婪的，忘川河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数不清的修道者惨死在此处，沦为曼珠沙华的营养，促使它们更快的开花，这时，他们意识到，普通人的价值太低了，修道者的话......

　　死了一批又一批，连这片土都快要染成红色，终于有一天，曼珠沙华像是约好了一样，开满了整片河岸，妖红似火，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用血所铺成的地毯，沿着忘川河一路盛放着，一望看不到尽头。

　　众人见此，摩擦拳脚的争夺，可不知在某一天，花凋落了，他们十分震怒，可又无可奈何，其中很多人争抢了一大半辈子，终究什么都没有得到，也算是看开了，纷纷离去，但仍有一些人不死心。

　　“所以，你做了什么，还不明白了吗？”折流不缓不急的说道，“我们鲛人寿命比人类要长，一直以来被这些修道者虎视眈眈，一开始倒也希望这些人能捣鼓出什么来，结果，是一副人间地狱，想想这都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有人继续研究这禁术，其恶果，是被你吃了吧。”

　　“......”某人一时语塞，静静的站在一旁，沉默不作声。

　　折流瞥了他一眼，言之至此，不必多说，看他那般模样，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悄悄的离开。

　　“哎——”良久，颜天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结果，一切都是人为，他之所以活到现在，是踏着千千万万的尸体上面，罪孽深重啊——

　　抬头望去，不远处，那些仙门百家正在努力的净化亡魂，它们早已忘记身为人的记忆，但依然有求生的意志，咆哮地想从里面冲出来。那一张张似人非人的脸，扭曲成一团，诡异万分，依稀还能从其中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救我，救我——”

　　老远的，似乎能听到他们哀嚎声。颜天泽只觉心脏疼痛难忍，痛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呼，呼......”好难受，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