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景纪》东方瑾

1、曼珠沙华

　　传闻，在人间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条忘川河，那里，种满了一种植物，名为曼珠沙华，它开在秋彼岸期间，又名叫彼岸花。彼岸花，花开彼岸，开花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当彼岸花花开之时，三界的交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其中有一朵花花期最长，凡人得到，可以延长寿命，修真人得到，可以增倍修为，甚至可以羽化成神，是不多的宝贝......

　　“哼，没想到自诩为正派的人，竟然背后搞偷袭，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阴沉沉的天，密布的乌云，隐约能从云中看到雷电闪过的光，一切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此时，颜天泽冷笑了几声，袖手一甩，飞出几张符纸，离得最近的几人躲闪不及，一阵慌乱之下，符纸早已自动燃起，“嘭”一声，化作一团红艳的火舌，迅速的将几人的躯体吞噬殆尽。面对如此骇人的符纸，后方追赶的人缓慢了步伐。

　　“呸，对付你这种大魔头，不使一点手段是不行的。”一名青衣男子手持利剑，瞋目切齿盯着颜天泽，眼下又见到自家的师兄弟双双丧命，心痛不已，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势必要将其挫骨扬灰，才能一解仇恨。

　　“啧啧啧，一点手段，”颜天泽听到后，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萧家的人可是率领了众多精英能干的修真人士，不仅是他们萧家的，还有临江傅家的，岳山宋家的，个个修为不弱，看来他今天是真的走到尽头了，不过萧家的人还真是看得起他，请了这么多高手，四大门派来了三家，财大气粗啊，整整追了他七天七夜。

　　“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个妖魔，受死吧。”一道怒光冲天的剑气亮起，如同它的主人的怒火一样，势要将敌人消灭。

　　颜天泽一脸无奈，捂着受伤的左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追了那么久，他早就累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让他背的锅，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为了不客死他乡，他拼了老命往老家赶，还好，最后还是让他赶上了。

　　忘川河边，微风摇曳着曼珠沙华，叶快要落没了，满眼看去，一朵朵的花苞欲要含苞待放。

　　自他记事以来，父母早已双亡，他成了孤儿，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戚是不存在的，尤其在当年物资缺乏的年代，谁愿意掏出自己的荷包来照顾一个小孩呢？自己的肚子都管不饱。他也不记得自己流浪了多久，直到被人自称是他父母的好友领回了家，第一次，他才知道什么才是家。自此，他本以为可以安稳的过一辈子，找个好女人，结婚成家，谁料，世事多变，他踏入了修真之门，因其特殊的能力被人所忌惮，又被人觊觎，家中又无背景撑腰，这不，落得如此下场。

　　若有来生，希望离他们这些小人越远越好，做一个普通的凡人。颜天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对于早料到的结局，没有丝毫的波动，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锵——”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音，冰冷的剑锋在眼前划过，他与死亡插肩而过，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趁此机会逃走，但是，替他出剑的人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人，左景焕。

　　为何？他会出现在此？颜天泽愣在原地，又一剑刺来，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也未来得及反应，却不料一双有力的手拉了他一把，身体自动往前倾，倒入某人的胸膛里，扑鼻而来是他的体香，令人安心。

　　“景焕，你这是做什么？”青衣男子看到眼前这幅画面，咬了咬牙，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是呀，他来做什么？颜天泽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左景焕，那个被左家视为天子骄子的男人，在面对众多高手，依旧神情自若，黑色细碎的长发下，双眉浓密而细长，一双浅而通透的琥珀色眸子，看的不是他人，而是他，似乎此时特别的柔和，明明平时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带他走。”左景焕嘴唇微动，轻吐几个字。

　　然而这几个字在众人听来像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开了。

　　“放肆！”又一位萧家的人在背后缓缓走出，声音稳如老钟，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修为弱点的人都堪受不住他的威压，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过那位人物岂能让他们能这样做，场面一度僵硬。颜天泽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冷漠的看着对面演的一出好戏，内心又在担心左景焕现在站在他这边，与他的下场，怕是凶多吉少，他一人无牵无挂的倒还好，可是左景焕，毕竟是左家未来的掌门人。

　　“景焕，量在你平日里不识人间险恶，且不要被这个魔头三言两语蛊惑了，以往这魔头予你的好都是假象，图的不过是......”他放缓了语气，试图劝说左景焕回头是岸。

　　“是黑是白，景焕自是能分辨的清楚，”左景焕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拱了拱手道，“今日，还请各位前辈高抬贵手，且让景焕带他回宗祠问清楚，日后，定能给在座的每位一个明白。”

　　“景焕，事到如今，你还想护着他吗？”青衣男子忍不住插口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日我要带他走。”左景焕眸色暗了暗，原本插好在腰间的剑自动出了几分，已是一副备战的状态。

　　他还真是老样子，认定的事死磕到底，难道不知道现下的局势吗？颜天泽勾了勾嘴角，对于他，不知从何说起，似乎从很久之前，他就是这幅样子，恪守成规，严于律己。

　　他究竟是哪辈子修的福气，有如斯好友，足矣。颜天泽吃痛的站直了身子，身旁的左景焕不忘伸手过来帮了忙。

　　“好，好，好，话已至此，那我也不必客气了。”青衣男子连连冷笑三声，看着眼前站着的二人，那亲密的动作格外刺眼。

　　高手之间的对决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颜天泽本想趁着左景焕与对方纠缠的时候，召唤一些厉鬼来招待他们，忘川河边可有不少冤魂死在这儿，谁知，抬手之间，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他身边掠过，他以为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正想对付的时候，那道影子拐了一个方向，朝向左景焕。

　　“小心身后！”颜天泽大喝一声，提醒道。

　　“天泽？”左景焕一个回头，略微分了心神，黑影已来到身前，一个黑色的手掌印猛的往他胸前拍去，剑来不及挡住，身躯硬生生的接了一掌，双脚未站稳，往后退了几步。

　　蚀骨掌？左景焕皱了皱眉，认清了掌法后，在黑影第二掌还未出掌，一道冷光亮起，伴随着一阵痛苦嚎叫声，地上立马多了一地的鲜血，一条胳膊被卸了下来，随即黑影也露出本来的面目。

　　“宋杰，你没事吧，”青衣男子快步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幸好，未伤及重要的部位，景焕的剑削铁如泥，硬碰硬不是他对手，偷袭也不过伤了他一掌。

　　“啊文，放心，我没事，左景焕中了我一掌蚀骨掌，撑不了多久的。”宋杰隐忍着痛苦，挤出一张笑脸，向青衣男子如是说道。

　　“什么？蚀骨掌！”青衣男子大惊失色，蚀骨掌，如同其名，一旦中掌，会一寸寸的侵蚀人的骨头和筋脉，施术者也会消耗极大的精力，“你怎么能！”后面的话硬是吞了下去，他放下宋杰交于身后的同伴，神情复杂的望着左景焕，即便是中了蚀骨掌，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颜天泽，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做。真是越想越生气。

　　“既然景焕中了蚀骨掌，定是撑不了多久，让那些小辈多耗费他的精力，我们再出手也不迟。”一旁同是与青衣男子打扮的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目前也只有这样了，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待景焕打累了，再带他回去治疗也不迟，那么，剩下的，只要专心对付颜天泽便是了。

　　刚才他们怎么回事？颜天泽唤出两个鬼魂，身负重伤之余，还要对付这些纠缠不休的人，他的精力着实有限，至少得想个法子让景焕全身而退才是。瞥了一眼目前的状况，战斗的几位似乎也疲惫了，不过围观的还有四位，其中一位受伤了，四位，怎么只剩下三位了？

　　另外一个去哪儿了？那个上位者，颜天泽惊慌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莫非他要与宋杰使用同样的招式，搞偷袭上瘾了不是？！

　　“东张西望的，可是很容易会丧命的。”不知从何处，骨膜传来那人的声音，身影如鬼魅一样，突兀的出现在身后，颜天泽下意识想要往身侧躲开，可是一想到身后不远是左景焕，不能躲！！快速的伸出右手，屈指夹住了剑锋，离心脏处还有几寸的距离。

　　“好身法，可惜，”那人嘴角微微一笑，喝道，“破！”声音宛如的钟声，声声入耳，震得脑袋一片混乱，一不留神，右手松懈了几分，剑锋刺入。

　　“噗——”终于忍不住，一口腥甜的鲜血吐了出来，从嘴角滑落。

　　“天泽！”左景焕发现这边的情况不妙，刷刷几剑，击散他们的攻击，试图往他那儿赶。

　　“别管我！”颜天泽咽了咽嘴里的鲜血，苦涩，不甘，他们注定是逃不掉的，景焕挨了一掌，他受了一剑，想着还有一丝希望的他还真是大傻瓜，他们要的不过是他的命，那就让他们拿去吧，至少最后不能连累他。

　　手越发越没有力气，拦不住剑进一步深入，鲜红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身体开始麻木，他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的人儿，道，“我颜天泽承认，黄家村全村一百三十六口人命是我亲手屠杀的，与旁人无关，为的不过是天启录。”

　　“疯子！”站在不远的青衣男子破口大骂。

　　“哈哈哈——”颜天泽仰天大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呃......”剑入深处，心脏的疼痛依旧比不上的他真正的疼痛，“所以，我一人愿承担所有的责任，景焕，让他走吧。”

　　“天、泽......”左景焕轻轻的唤了一声，一剑挥去，那人早躲开一旁，见他不再追上来，心下松了一口气。

　　缓缓倒下的颜天泽，左景焕伸手抱紧了几分，温热的液体快速流失，身体渐渐冰冷。

　　“天泽，天泽，醒醒，快醒醒——”左景焕一贯面瘫的脸有些动摇，琥珀色的眸子变得越来越浅，一种名为泪水的东西氤氲在眼眶中，却不敢落下。

　　“景焕.....”青衣男子咬了咬下唇，略垂下眼睑，低下了头，整张脸埋在阴暗之中，素不知，这一切，另有一人全数落在眼中。

　　“魔头已卒，大家可安心了。”功劳最大的一人挥了挥手中的剑，朝众人说道，随后，他转身对某人说道，“景焕，还请让一让，我等且割下他的头颅，祭拜那些惨死的黄家村民。”

　　“他只是睡着，”左景焕伸手抹上怀中人的眼睛，并擦拭掉他嘴边的鲜血，若无其事的道。

　　“......”真是冥顽不灵，看来一并解决才能了事了，他动了动手中的剑，准备像刚才那样，一击毙命。突然从天而降落下几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是掌门，众人见此纷纷跪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片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开了，那一朵朵鲜艳的花骨朵儿争先恐后的绽放。萧家的掌门眉头一皱，直到看到左景焕紧紧抱着的人儿，心中震惊不已，不由得喝道，“谁伤了花儿？”一股更强的威压压下来，众人纷纷喘不过气，唯有左景焕那一处平安无事。

　　“花儿？”众人不解的时候，掌门冷冷的目光扫了一遍，随后视线停在了某人的剑上，一气之下，瞬影闪身到他面前，不费吹灰之力捏住了他的脖子。

　　“掌门，掌门饶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他苦苦的求饶。

　　“废物，让你们活捉一人，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办好。”掌门悻悻的挥了挥衣袖，往颜天泽的方向走起，不过人未踏入三尺之内，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将他挡在外面。

　　正当他疑惑之时，一个空灵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戚戚的哀怨，诉说着什么。

　　细听——

　　“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一声比一声还要哀泣的声音，忘川河边的曼莎珠华跟着摇曳，也不知何时，周围升起了浓浓的大雾，声音的主人一步步往前走来，身影看的并不真确，听着声音，约莫是个妙龄少女，唱着又不知何曲，尤其是在这夜深月高的夜晚，闻者也心哀戚戚。

　　“吾君，是你吗？”女子问了一声。

　　“非也。”

　　“那你可知吾君何时归来？”

　　“不知。”

　　“哎——”女子一阵细弱的叹息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忘川河边突然挂起一阵大风，吹散了大雾，也吹散了曼珠沙华的花瓣，乘风而去，剩下光秃秃的叶茎，意外的凄美。

　　两人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