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年今日》集千蓝

5、二（1）

　　姚穆若家于二○○五年深秋搬入南二路56号和平小区。那一年的秋天对姚穆若来说是多变之秋，在她离家去外地上大学不久，父母的婚姻分崩离析，其父净身出户，其母卖掉旧宅，将家搬到本来打算留给她当嫁妆的和平小区新楼。
　　姚穆若与张力的友谊，始于那一年年底。
　　那年姚穆若放寒假回来时，她那做服装生意的妈妈外出进货尚未到家。姚穆若没有新家的钥匙，只能在门外等候。
　　在姚穆若冻得瑟瑟发抖的当儿，一位精瘦的长腿少年提着一袋东西“噔噔噔”地跑上楼来。
　　看到坐在行李箱上的姚穆若，这位少年在楼梯平台停了停然后轻手轻脚地往上走。
　　身心皆处于冰点的姚穆若，漠然地看着这位少年在她面前停下来，从裤兜里掏钥匙开对面的门。
　　“姐姐，你来我家暖和暖和吧。”少年临进家门时，略带腼腆地向姚穆若发出邀请。
　　姚穆若愣了一下，挤出点笑容摆摆手。
　　“进来暖和暖和吧，家里就我自己。我和我爸妈都认识对门的姚阿姨！”
　　少年真诚的邀请以及后面的这句解释，让姚穆若的心中生出些许暖意，略作犹豫接受了。
　　进到屋里，少年把姚穆若让到沙发上，随即去厨房给她倒来一杯热水。
　　“你叫什么名字？”
　　“张力，大力士的力！”
　　“哦。你爸妈都上班去了？”
　　张力摇摇头，“我妈生病了，我爸在医院里陪她呢。”
　　“哦，你妈妈的病不要紧吧？”
　　张力的脸色愀然一黯，旋即强作笑颜：“不要紧。”
　　见状，姚穆若便转移话题：“你上初几了？”
　　“初三。我听我妈说过姚阿姨的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你就是，对吧？”
　　姚穆若笑着点头。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呃……姚穆若。”
　　“哦，你随姚阿姨的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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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正值服装销售旺季，姚穆若的妈妈一天到晚都守在店铺；张力的爸爸更是不分昼夜在医院陪护他的妈妈。姚穆若对热心、懂事的张力十分喜爱，把他叫到自己家里，指导他写作业，并留他吃饭。
　　一天，姐弟俩一起看一部动画片。剧中一位甚为感人的父亲角色促使张力说出心中的疑惑：“姐姐，你的爸爸去哪了？”
　　半天不见回应，张力转脸看姚穆若，见她盯着电视屏幕的目光里满是仇恨，没敢再往下问。
　　整个寒假，这对异姓姐弟都待在一起互相陪伴，就连春节，张力也是在姚穆若家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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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穆若放暑假回来时，张力的妈妈已经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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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力的爸爸张全意在一所中学从事体育管理工作，自妻子去世后已有六年没有过生日。今年，已长大成人的张力想给爸爸举办生日宴。
　　张力说出自己的打算，却被爸爸否决：“过什么生日，不过！”
　　“往年您生日那天我都不在家，现在终于有时间了，也能挣钱了，您就通融通融，给我一个尽孝心的机会。”
　　“少惹我生气比什么都强！”
　　“我保证，以后尽量不惹您生气！——咱们就在家里过，我掌勺，您什么都不用管！”
　　“嗯……好吧。”
　　“我还打算把姚阿姨和穆若姐姐请过来。”
　　“可以请穆若，那人就算了！”
　　“姚阿姨惹您生气了？”
　　张全意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架式作为回答。
　　“因为什么？”
　　“今天早晨，穆若过来跟我说她家客厅的灯接触不良，让我抽空帮着查看一下。下午回来时，看到她家半敞着门，我就走进去了。结果看到姚冰踩在凳子上查看灯，凳子摞凳子非常危险，我不由说了声：‘你逞什么能！’，她一紧张就……”
　　“就跌下来了？！”
　　“呃……没有，就……摇摇晃晃的了，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一通叱责！哎哟，把我气得……”
　　“姚阿姨吓了一大跳，有这样的反应也情有可原。”
　　“小子，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爸，其实在我心里姚阿姨和穆若姐姐不是外人。我永远忘不了，我妈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还有我妈刚去世时，她们给予我的温暖和照顾。爸……”张力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
　　“这些年，您为了我一直孤身，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您可以考虑找个伴了。”
　　张全意沉默片刻，答道：“你爸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不过是没遇见合适的。”
　　“其实……您和姚阿姨就挺合适的。”
　　“我和她合适？！小子，成心气我是吧？！这个世界上最不合适的两个人就是我和她！在人前，张老师、张老师的称呼着，彬彬有礼，人后她什么表现，还用我说吗？！就跟我上辈子亏欠了她什么似的，成天待答不理的！我也是小五十的人了，只比她小了俩月零两天……”
　　“您知道的可真够详细啊！”张力笑着插上一句。
　　“呃……穆若托我复印过她的身份证……”
　　“姚阿姨比您大俩月，我却比穆若姐姐小这么多！”
　　“她那是早婚早育！我和你妈思想觉悟高，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
　　“不管怎么说，只请穆若姐姐不请姚阿姨，太说不过去了！”
　　“你以为我同意邀请她，她就来吗？做了七年对门邻居，毫不夸张地说，她都没正儿八经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过话。自从你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踏进咱家半步！被一个男人辜负，就认为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了，真是不可理喻！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都说时间能淡化一切，到了她那里却不起作用了，钻进牛角尖里拽都拽不出来，简直就是一首歌里唱的，一颗拒绝融化的冰！”
　　“既然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说明姚阿姨这种反应也是正常。”
　　“哼，正常！对那个负心男念念不忘是真的！”
　　张力抿嘴匿笑，“我邀请一下试试，如果姚阿姨答应来，到时候您可别给她脸色看！”
　　“可以，但别指望我跟她说话！从现在开始，不光她戒备森严，我也跟她划清界限，决不再上赶着与她搭话！”
　　“别这样，老爸！您不老是教育我，男孩儿要让着女孩儿吗？”
　　“这回说什么我也不原谅她！要不是看在穆若的面子上，我就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吗？”
　　“你知道她说我什么？！说我存心不良！故意害她！”
　　这时，张力的手机响起来。
　　一看是郑元瑞打来的，张力去卧室接听。张全意则将身子深深地陷进沙发里，闭起眼睛重温起在姚家客厅发生的那一幕。
　　刚才他跟儿子的对话有所保留。其实那天姚冰从凳子上跌下来了，只是没跌到地上，被他接到怀里。姚冰在叱责他之前，还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巴掌，那是因为两人被巧合捉弄，嘴唇贴到一块儿去了。张全意此刻回想起来，依然庆幸这一幕提前十几秒发生，不然被随后到家的姚穆若碰见，那将是多么的尴尬。
　　姚穆若进门时，姚冰对张全意的叱责已到了尾声；见妈妈一脸怒气，而她这位身材魁梧的张叔叔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忙问原因。
　　“我正查看灯，他进来大惊小怪的，害得我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
　　“这怨得着张叔叔吗？是您先干了不应该干的事！——这样凳子摞凳子多危险！早上临出门时，不是说好了让张叔叔来查看吗？！”
　　“穆若，储藏室钥匙呢？我去拿梯子，顺便把凳子……”
　　张全意话未说完，姚冰便没好气地给他一句：“不麻烦了！”
　　“妈！张叔叔又不是故意吓唬您，怎么还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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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力担心姚冰会拒绝参加他爸爸的生日宴，先跟姚穆若暗通声气。
　　姚穆若随后试探妈妈的态度。“后天是张叔叔的生日，听张力的意思，到时候会邀请咱俩过去。”
　　“我不去！你去吧。”
　　“昨天您对张叔叔那样，人家也没恼，还帮咱把灯修好了。借这个机会跟他道歉，多好啊。”
　　“道什么歉！那是他应得的！”
　　“妈，您这样可就太过分了！人家张叔叔为什么过来啊？还不是为了帮咱们！无意中让您受了点惊吓，就对人家不依不饶的，多让人寒心啊！”
　　姚冰想起自己跌到张全意怀里那一幕，不由脸烫耳热，怕女儿看出来，忙端起杯子喝水作掩护。
　　“听张力说，张叔叔已经六年没过生日了。到时候您去捧个场，也算是道歉了。”
　　“那好吧，看在张力的面子上，我去赴那个生日宴。”
　　“不过，您要有心理准备，听张力说，张叔叔对昨天那事还耿耿于怀，可能不会跟您说话。”
　　“这样正好，我还怕他无话多三句呢！”
　　“那就说定了，咱俩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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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全意生日这天一早，张力正式上门向姚家母女发出邀请。
　　听到姚冰答应来参加他的生日宴，张全意以不屑地语气说了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临出门时，嘱咐休班的张力，“买最好的食材！品种要多！再就是进行一下打扫除，让我回来感到清清爽爽的！”
　　“不对啊，爸！昨晚您不是说简单一点就行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卦了？”
　　“呃……我想了一下，那种教育方式欠妥，尽孝心就应该全心全意！”
　　“可是，您真不打算跟姚阿姨说话？”
　　“不说！除非她给我道歉！”
　　“她肯来参加生日宴，不就等于给您道歉了吗？”
　　“我要她亲口对我道歉！”
　　“别这么较真。”
　　“必须的，这关乎到我的尊严！竟然说我故意那样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说话可以，但不能给姚阿姨脸色看！”
　　“不会，我只当她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