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放火烧山1 ...

  •   ……这啥?

      单悦愣了两秒,搅动冰水,更多血散开,却没有凝成血字。“冤”字很快烟消云散,日光下冰面空空荡荡,宛如一场幻觉。

      什么情况?

      工地肯定回不去了,在荒野徘徊到半夜,单悦偷偷摸摸地溜回窝棚。

      甫进门,诡异的气氛立刻让她手脚僵硬。

      所有人都没睡,豆大的烛火中,五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民夫六人一伙,单悦是第六个。

      单悦硬着头皮往铺位走,五双视线也跟随她一会儿到这边,一会儿到那边。终于,老大开口了,是他当初救回单悦:“刚才管事的来过。”

      “……啊?哦。”单悦慌忙应道,手不小心扯破一块被褥皮。

      “他们来找你,骂骂咧咧的,没找着就把棚里砸得稀巴烂。呆头,你得罪他们了?”

      “没有。”单悦佯装若无其事。

      老大却不肯放过她,几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她的背:“呆头,今天下午你干嘛去了?”

      “我肚子痛。”单悦咬紧牙关,“请假管事不在,我就私自溜走睡了一觉,他们肯定发现我旷工,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窝棚鸦雀无声。老大咳嗽一声:“咳,他们叫你补上今天的分量,赶不上进度就滚蛋。”

      单悦心里一松,起身收拾工具准备出门,却发现自己的箩筐是空的。老大说:“那个,管事把你的家伙收走了。家什不能乱扔,弄丢卖了你都赔不起,叫你知错了自己去拿。”

      宛若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单悦呆在原地。老大沉默了一会儿:“呆头,你还是走吧。”

      “不是哥撵你,今天下午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留下对谁都没好处,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吗?冬天还长着呐,就算哥哥们可怜你,我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哪有空帮你?”

      “要么你就忍忍,忍不了就走。”老大下了定论,“我看你细皮嫩肉不像个吃过苦的,管事人不坏,你跟了他肯定能吃饱。要不你就往东走,张家逢双日施粥,就算只有一小碗,总比李家、班家饿死在雪里强。你拿上铺盖,现在就走吧,我们替你打掩护,管事不会因为东西少了追你的。”

      话已至此,单悦无言以对。她没有行李,只裹紧被撕烂的衣服,默默走出窝棚。

      厉风卷起阵阵雪沙,让人宛如跋涉在沙漠。肆虐了长久的雪暴似乎终于肯放过此地,冷月高悬,覆盖着厚重积雪的万物在暗夜中泛出泠泠白光,犹如幽灵在注视一切活物。

      单悦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雪,冻得直哭。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苦寒,饥饿,殴打,强女干,哈,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重返人世的机会”吧,这是一场骗局,她被一个恶魔骗了。

      只有恶魔才喜欢折磨人。

      天蒙蒙亮时,青州高耸的东城门终于出现在眼前。骨瘦如柴的灾民沿墙根排成一条长龙,今天是双日,李家施粥。

      单悦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挤到队伍后。有人呵斥:“你的碗呢?没碗也好意思排。”

      果然,缺口搪瓷、破盆烂碗,再寒酸,灾民都捧着至少一个容器。没碗不准领饭,单悦身无长物,只能离开队伍,呵斥的人立刻填补了她的位置。

      怎么办呢?

      举目四望,这里比施家负责的北门更惨,偌大的旷野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一个鼓起的雪包,埋着冻死的人。游荡片刻,仿佛连血液都冻结了,单悦前所未有地感到死亡逼近,随时准备将她变成尸骸中的一员。

      必须做点儿什么。

      单悦第五次路过一间低矮的窝棚。这家的父母似乎都去讨粥了,只剩一个小孩子在里面睡觉,脚边掖着一只破碗。那青白的茬口像针一样扎痛单悦的神经,她左顾右盼,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鬼鬼祟祟地摸走了那个碗。

      得救了!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单悦急忙排进队伍里,灾民像蚂蚁一样缓慢蠕动,忍受寒风敲打和张家管事的喝骂。近了,更近了,正当单悦闻见热粥的香气时,一道凄厉的哭声击碎她的企盼:“哪个不要脸的偷我的碗?!”

      是那个小孩,不过八九岁,尖利的哭嚎比寒风还凛冽:“天寒地冻地偷救命碗,你想害死我吗?脏心烂肺的东西,偷小孩,你还是不是人?!”

      灾民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见无人应答,小孩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叫骂,极难听,雪静静落,一如冰冻的人心。

      单悦脸转向城墙,破碗使劲往怀里掖,恨不得钻进地缝。哭累了,小孩抿着嘴,开始不管不顾地去扒灾民的衣服,誓要找回自己的碗。队伍引发一阵骚动,小孩被重重摔倒在地,四肢抽搐,趴了半天才艰难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城墙。

      单悦松了口气。中午时终于轮到她,脸色漆黑若锅底的管事接过破碗,胡乱舀了一勺,所谓粥跟清水差不多,飘着星星点点的米。单悦千恩万谢地接过,还没来得及感受米汤的温暖,小孩突然从一侧跳出来:“是你个王八蛋偷我的碗!”

      ——原来他一直没走,就躲在施粥点后偷偷观察灾民所用的容器。

      单悦猝不及防,粥泼了一身,管事眼皮抬也不抬,径直说:“下一个。”

      眼见救命粮撒,单悦急了,小孩冲上前夺碗,单悦不松手,两人围绕一只破碗扭打在一起。虽然个头矮,小孩的身板却颇为有力,单悦在野地里跋涉了半夜又累又饿,一时竟落于下风,被压倒在地。小孩气喘吁吁地骑在她肚子上边打边骂:“顶疮流脓的腌臜货!!偷救命碗,你要不要脸?我今天不撕烂你的脏心烂肺,看良心被哪条狗叼走了!”

      斗殴迅速引发灾民围观,队伍被挤散,施粥人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老实排队,想死吗?”

      “怎么了?”城门口的乱象吸引赈粮官注意,“有人闹事?”

      “冯主簿,两个刁民为了争救命碗打起来,下官这就将他们驱散。”

      “让一让让一让!”“都别打了!”

      官兵大声呵斥,强力把人群分出一条道:“吃完滚回去,闲着没事干是吧!”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赈粮官踩着积雪,走到摔倒的两人跟前。

      单悦自挨打时就抱着头一动不动,小孩的力气其实不大,但她脸皮灼痛,羞愧欲死。偷别人救命的东西,她还算人吗,这和在医院里偷绝症病人的手术钱有什么区别,短短几天的饥饿和严寒,怎么就把她变成了这样?

      “大人,不是我的错,是这王八蛋害我!”小孩急忙分辩,赈粮官听完他的申诉,问单悦:“你有何话讲?”

      单悦躺尸,兵丁踢了她一脚:“喂,大人问你话呢!”

      单悦被踢得滚了一圈,面朝下,毫无动静,高处,赈粮官突然“咦”了一声。

      “你是哪里人?”他问道。单悦依旧不答,兵丁拽住头发拖她起来:“你聋子吗,大人问你话……”

      “等等,他不回就不必回答了。”赈粮官说,“大概饿晕了吧,差爷,你把他扔到林子后面去,这人突然病倒,别身染疾病。”

      兵丁顿时退避三舍,几个人分别抓住单悦衣服的几个角,把她丢进了远处的树林。

      这里是堆积冻死者尸首的尸坑,因为尸骨太多,没人手挖坟,干脆把他们全堆在一起留待日后统一处置。日积月累,垒成一座尸山。

      一个靛青色身影匆匆走进树林,踩过具具尸体,四处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他弯腰用力将单悦从尸坑里拖出来:“文霁兄?文霁兄?”

      单悦双眼紧闭,嘴唇青紫,眼看已无活气。

      那人急忙脱下棉袍披在她身上,捧住脸颊手脚,用力搓动,又从怀中掏出水囊,将热水灌进嘴里。

      单悦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过四肢百骸,口鼻呛水,不禁大声咳嗽,幽幽醒转。入目是一张年轻的脸,年纪不过二十一二,眉清目秀,薄唇绯红,正满面焦急之色。

      “文霁兄,你醒了!”见她动作,那张脸登时写满雀跃,大松一口气,“天,我还以为……”

      ……你是谁?单悦嘴唇嗫嚅,却发不出声音。

      “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今年暴雪,你离开青州又什么都没带,这都半年了,你——”话说到一半,瞥见她的脸色,年轻人忽然住了嘴,神色黯然,“抱歉,我不该问。”

      单悦努力想坐起来,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看情况,这个赈粮官和原主认识。年轻人急忙把他扶正,叹了口气:“原先的事不要多想。既然回来了,就在青州住下,别怕,我冯铭绝不会让他们再带走你的。”

      他把水囊塞进单悦怀里,又掏出几块干粮:“文霁兄信得过我,就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跟赈粮司的人交代一声,再叫辆驴车,”他顿了顿,看着单悦的眼睛,“带你回家。”

      冯铭回来时,带了一件黑色大氅,将单悦紧紧包裹。后者行动不便,他吃力地背着她趟过尸体,驴车停在隐秘的小路上。

      赶驴的车夫年老昏聩,几乎凭着灵魂在赶,这神神秘秘的架势让单悦内心犯憷,怎么像窝藏逃犯?

      可她也没有精力考虑太多,疲累和寒冷让人脑袋昏沉,冯铭摸摸她的额头,眼睛里写满忧虑:“你在发烧。”

      驴车驶过青州城门,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一条不起眼的青石巷子口。冯铭就住在小巷子里:“当心。”扶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单悦下车,他低声凑在她耳边:“用张静这个名字恐怕被人听见,我以后就叫你大哥吧。”

      单悦点点头,冯铭敲门:“如意、云绢!开门,我回来了!”

      “喊这么大声干嘛,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门应声打开,露出后面的黑衣人,登时吓得一跳。

      赶在丫鬟尖叫之前,冯铭把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嘘——把驴车打发走。”

      “公子,这、这是……”

      “今天有客人。”冯铭跨进门,头也不回地说。

      单悦像个陀螺般被人推着团团转,裹着棉袍,身上逐渐洋溢出热气,臭味蒸腾,身上的冻疮解冻,瘙痒难耐。冯铭领她到正堂主座,叫来全部丫鬟,关上门,把双手往单悦肩膀上一按,两眼盯着侍女:“我有件事要宣布。今天的事,不准走出这扇门,没有商量的余地,谁反对,现在站出来,我立马把她遣走,明白了吗?”

      四个侍女面面相觑,沉默一会儿,皆低头称是。

      “好。”冯铭说,“半年以来,我日夜被一件事所困扰。尽管被逐出家门,尽管做下错事,他仍是我的挚友,我希望你们以礼待他,切勿惊慌,我们同窗多年,他在,犹如我在。”

      他拍拍身下人的肩膀:“大哥,你做好准备。”

      单悦拉住他的手微微发抖。

      冯铭解开棉袍外扣:“苍天有眼,教我遇见我大哥。他要在青州住一段,你们今后停止待客、减少出门……万勿让他人发现他在青州。”他苦笑着揭开兜帽,“如意,云绢,来见见张静,你们——”

      单悦瞬间明白冯铭的“准备”是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侍女刺耳的尖叫几乎贯穿耳膜。

      最大的如意紧紧搂着年幼的女孩,对冯铭怒目而视:“公子,你怎么把这个强|奸犯领到家里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放火烧山1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