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瑟尔斯的谋杀》Meta

5、第五章

　　北部诸省领土广大，缪尔一行人的马车经过两夜一天的路程，才到达北部诸省的治所N城。
　　厚厚的云层在天空压着，似乎马上又会有一场大雪。宽阔街道用粗糙的石板铺地，积雪被扫开以供马车穿行，街边屋顶的烟囱冒出了燃烧木材气味的烟雾。因为寒冷，街上的行人很少，大多裹着厚厚的深色皮毛制成的衣物，在风中行走艰难。
　　“二月了，南方有些树木已经能投下一大片阴凉，这里还是这么冷。”缪尔紧了紧身上的雪貂皮斗篷，从温暖的马车上下来。维瑟尔斯紧跟着他，落后他半步，就像一个贴身的随从。龙的竖瞳在扫过他人的时候，别人就会感觉到一阵无来由的脊背发冷。
　　葛兰·林恩公爵会客的地方被安排在温暖的客厅。公爵府里为了保暖没有巨大的房间，墙壁和地板都贴着粗糙的动物毛毡，上面绘画着林恩家族的纹章——盾形分为四块，分别画着书本、竖琴、六芒星和交叉的矛与剑，分别代表着知识、音乐、魔法和战争。盾牌的顶端绘画着白色区别标记，代表着冰雪，也表示这个纹章的使用者是林恩家族的旁系，盾顶戴着公爵冠。
　　“纹章是很讲究的东西，从各个方面都能反映出使用者的地位。”缪尔一边走一边微微侧身对维瑟尔斯说，“这座公爵府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毡子也是，所以纹章还用的是公爵的基本款。”
　　维瑟尔斯礼节性地看了看那些精致的纹章：“意思是说，现在不是了？”
　　“年代比较近的新东西，纹章上的冠饰都变成亲王冠，区别标记细得几乎没有了。”
　　“俨然一副以继承者自居的态度。”维瑟尔斯淡淡评论道。
　　缪尔用三根手指端着侍者送上的滚烫伯爵茶，优雅地小口抿着。他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能让人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分辨出来，就像曾经登上过雪山顶端的人在下山以后依然带着雪山的气息。维瑟尔斯觉得缪尔的身上背着整个世界，尽管他不知道缪尔有没有走过整片大陆。缪尔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不怕，这种出奇的镇定往往与阅历和教养脱不开干系……教养在缪尔身上无时无刻不体现出来，无论是言谈的礼节、拿茶杯的姿势还是对一些东西的品位。维瑟尔斯作为龙族，很少会对一般人类的审美表示认同，但缪尔显然不被维瑟尔斯划分在“一般人类”里面。
　　在坟墓里沉睡了几十年的维瑟尔斯知道缪尔是很不一样的人类，但他也不能确切知道这一点不一样体现在哪里。
　　中跟皮靴踏在地毯上的微弱声音逐渐接近，缪尔放下茶杯，目光放在门口。
　　穿着比较正式礼服的葛兰·林恩公爵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有着林恩家族祖传的金发蓝眼，脚步轻盈得像只豹子。他把手里抱着的小男孩放了下来，对着站起来的缪尔浅浅施了一礼：“炼金者大人，许久不见了。”
　　“从北境雪域一路过来，看见您把北方诸省治理得相当不错。”寒暄和恭维话信手拈来，缪尔顺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金发，“这位可爱的小天使我还从来没见过，能为我介绍一下么？”
　　“我的侄子诺顿，这次来公爵府小住。”葛兰和缪尔一起坐下，“我在半路上遇到，他说十分想见识一下炼金者的真容，我就带他来了。好了，亲爱的小诺顿，你现在看到了炼金者大人，可以回去练习魔法了吧。”
　　葛兰俯下身拍了拍小男孩诺顿的脑袋，诺顿乖巧地点点头，对缪尔和葛兰道了别就轻快地跑出去了。
　　维瑟尔斯还隐约有些人类世界的记忆：当人类贵族说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侄子的时候，往往这个孩子就是他的私生子，照着这种眉眼相似度和葛兰话语里不加掩饰的破绽，那男孩的身份确定无疑了。
　　“大人，那这位……”
　　葛兰是在对缪尔发问，而他的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探寻看着维瑟尔斯。
　　缪尔张了张口，准备吐出一长串预先准备好的说辞。他知道维瑟尔斯这样的龙族，尤其是已经与别人签订过契约的龙族，是很难愿意做别人的附庸品的，必须给他一个更加合理又不会引人怀疑的身份。
　　既然这么麻烦，当时又为什么想要带在身边呢？
　　“我是缪尔大人的随从。”
　　而维瑟尔斯的一句话轻易就打破了缪尔的预想。
　　缪尔语塞了一瞬，维瑟尔斯收起了一切属于龙类的高傲和刻薄，甚至连咄咄逼人的竖瞳都掩了起来，只看得见一大片睫毛投下的阴影。
　　缪尔一瞬间的错愕并没有逃过葛兰的注意，葛兰装作没有看见，又用一番客套话掩饰了过去。在维瑟尔斯对这样无止境无重点的谈话感到有些厌烦时，葛兰终于切入了主题。
　　“十四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右眼，如果不是炼金者大人当时出手相助，恐怕我的整张脸都会毁掉，多亏了大人制作的义眼。”
　　缪尔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举手之劳，应当的。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了，大人的义眼应该不再好用了吧。”
　　“我真担心有一天它会碎在眼眶里，然后碎片扎进我的脑子。”
　　“哦，那真是太可怕了。”缪尔做出一副可以乱真的惊讶表情，无视了身后似乎有形的维瑟尔斯的讽刺目光。
　　“不知道炼金者大人是否还愿意代替主神因波斯来帮一帮可怜的葛兰·林恩的忙。”葛兰撩起右边的头发，无机质带着裂纹的右眼和幽深的左眼一齐望向端着茶杯的缪尔。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连缪尔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当然，我会支付让您满意的代价。”葛兰补充了不可或缺的一句话。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缪尔做出正在思考的样子，随即把伯爵茶精致的细瓷杯放在茶托里，笑了笑：“公爵大人家的茶具很精致，茶托底部的公爵冠花纹似乎是魔法师的手艺，我很喜欢。”
　　葛兰不明其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公爵家的私人教堂里摆的东西，是不是也一样好看。”
　　气氛陡转直下。
　　就算维瑟尔斯对情况不太了解，他也能明显地看出来，从那场势均力敌的漫长较量中，胜出的是缪尔。葛兰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震惊情绪，震惊到魔力都有些外溢。缪尔的魔力形成的薄金色光芒遮在面前，站在其后的缪尔和维瑟尔斯丝毫没有被波及。
　　葛兰勉强平静了情绪，清了清嗓子：“虽然不知道炼金者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物品的……”
　　缪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这个东西不仅是金钱上的贵重，更具有多方面更加珍贵的价值。”葛兰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事关重大，请您允许我好好地考虑几天。”
　　缪尔也起身，微微鞠躬，“希望公爵大人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不会让自己和家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