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上部）》荔枝甜酒

7、世界末日

　　临近12月份，报社的工作异常忙碌，再加上那一年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所有人心底都有一条弦在悄悄的拨动。有的人借着末日的名号，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狂欢，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钱，或是时间。还有的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悄悄地打着鼓。万一末日传言是真的，怎么办？
　　奇玉并不相信所谓的末日传言，但是她还是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末日真的到来，会是一副什么情形？整个世界是陷入一片漆黑，还是霞光万丈？天空中会有星星划过，还是会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会不会有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出现，在万丈金光中带着人类驶向缥缈的彼岸。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奇玉在想，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刻，最先进入她脑海的是她的家乡福山，她想念家乡那片温暖热情的大海，还有妈妈做的海鲜汤面的味道。
　　2012年的12月注定是个多事之月，一个消息不胫而走，说报社这几年连年亏损，年底可能会裁员。奇玉一听，两眼一麻黑，自己刚刚转正了，居然就要裁员。
　　午饭时间，她们几个新来的凑在一起说起这件事情。
　　雯雯说：“如果裁员的消息是真的，那我们几个肯定是首先下手的对象了。”
　　“即使不裁员的话，你们还想呆在这里啊？”她们这一波里头的老大张瑜发话了。
　　“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张瑜眼珠子一瞪，凶巴巴地说：“现在谁还买报纸看报纸啊，都在网上看了，报纸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你想跳槽啊？”
　　“长痛不如短痛啊，我们在这耗着，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与其别人把我们裁掉，还不如我们自己先去找好下家。”
　　“那你找到了吗？”
　　“先留意着呗。”张瑜说着。
　　张瑜说的是事实，报纸的销量每况愈下，只好整版整版的投放广告，人们花钱买广告，还不如去网上看那些哗众取宠的新闻，简直就是个不可救药的恶性循环。奇玉想起念大学的时候，老师跟他们谈的是新闻理想，是世界观与价值观，是职业操守，是行业自尊心和自信心。可出了学校，上司跟她谈得是发行量，是话题度，是投资回报率，奇玉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一个她生活了20多年但又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群，陌生的游戏规则以及完全看不到前景的道路。
　　一片灰暗涌上心头，真是人生如此多艰！
　　晚上回到家，跟奇玉同屋的茜茜正在吃一锅关东煮。她看见奇玉招呼说：“外面起风了吧，快过来一起吃吧。”
　　奇玉放下包坐到炉子边，关东煮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子，她立刻觉得身上暖烘烘的。桌上摆着茜茜的英语单词书，她吃饭的同时眼睛还不忘盯着眼前的书。半年前她辞了工作，正准备研究生考试。
　　“什么时候考试？”奇玉问。
　　“还有一个月。”茜茜两眼无神地说。
　　“报的什么专业啊？”
　　“报的金融，好找工作。”
　　“金融专业很热门，就业机会也挺多的。”
　　“关键是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茜茜焦虑地放下筷子说：“我是跨专业考，难度太大了，我现在越来越没有信心。”
　　“怎么不继续念你大学学的专业呢？”
　　“我大学学的英美文学，我也很喜欢，可毕业了才发现没有一个公司需要这个专业。
　　奇玉笑，这点她深有感触，因为她大学念的中文专业，在择业方面也没什么优势。
　　“现在这些热门专业啊，金融，计算机，法律，全都是我不擅长的。”茜茜叹口气说：“不擅长也没办法，也得硬啃下去。”
　　奇玉见过茜茜那些专业书籍，每一本都堪比辞海的厚度。
　　“再辛苦也要坚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奇玉鼓励道。
　　“谈何容易啊！我是辞了职考试的，真不知道考不上该怎么办。”
　　“你先别这么悲观，肯定能行的。”
　　“身边的人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我还在这苦哈哈的考研，想想觉得真没意思。”
　　“现在辛苦点，不都是为了以后会更好嘛。”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话说的都沉默了起来。半晌，茜茜忽然问：“你猜我小时候最想做什么？”
　　“做什么？”
　　“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我小时候相当作家，像三毛一样，去云游世界，过自由自在生活。”
　　奇玉低头不语，茜茜继续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我的梦想，因为我知道，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奇玉抬头看她，茜茜眼里全是茫然。现在就说梦想实现不了，也太早了，但是，何其困难！当作家？云游世界？每一项对现在的她们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有梦想总是好的，也许有一天会实现呢！”
　　“你呢？你小时候想做什么？”
　　“我啊？”奇玉回想说：“我很小的想当商店的售货员。”
　　“什么？商店售货员？”茜茜哑然失笑。
　　“对，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逛商场，特别喜欢亮晶晶的柜台和里面摆放的漂亮的东西。后来长大一点了，想当老师，觉得特别威风。再后来想当服装设计师，相当环球旅行家，想当自由职业者，或者干脆自己开一家店，守着一个小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奇玉忽然发现，她现在所从事的职业，并未出现在她丰富多彩的梦想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记者这条道路的，她好像下意识地按照某种既定的职业规划在走，并没有问问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那顿饭，两人吃的意兴阑珊。迷茫，可能是她们这个阶段的共性。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十几年寒窗苦读，然后呢？没有人告诉你然后怎么办。你需要去不停地攀登，去尝试，对了算是幸运，但万一错了呢，时间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家在福山？”茜茜忽然问。
　　“是啊。”
　　“福山现在很有名气，身边好多人都去福山度假呢！”
　　“福山确实是很好，空气好，环境好，总之一切都很好。”奇玉倚在沙发上，怅然地说。
　　“福山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回福山呢？”茜茜问。
　　为什么不回福山？我其实可以回福山啊！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难压下去。奇玉开始频繁的登录招聘网站，坐标城市她的家乡福山市。
　　又一个晚归的深夜，奇玉回到家中，煮了碗速冻混沌，窝在被窝里打开电脑，例行查看招聘信息。
　　一条新的招聘信息进入奇玉的视线，恒昌集团总部在招聘。奇玉马上点开来看，果然是奇玉从小听到大的那个恒昌集团。生活在福山市的人没有不知道恒昌的，小到小区的便利店，大到大型百货商城和海边的别墅、度假村，都是恒昌的产业，而且恒昌每年招人都是下属的子公司招人，总部招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奇玉激动地拉到招聘要求一栏，自己完全符合报名条件，她心里窃喜，这不就是为我准备的吗？敢忙下载了报名表，争分夺秒的填写完毕提交上去。
　　紧接着，奇玉辞职了，她也成了她们这一波新来的人里面第一个辞职的人。人事经理很痛快的答应了奇玉的要求，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公司打算裁员的事实，她走了，反倒减轻了裁员的负担。
　　张瑜大为吃惊，她觉得无论如何奇玉也不会比她先找到工作，于是跟奇玉打听是不是找到新工作了？
　　奇玉摇头，说：“我不想呆在这里，想回家了。”
　　“噢。”张瑜若有所思地的点点头，继而又问：“你回家打算做什么，家里给你找到工作了？”
　　“没有，回家再看看吧。”奇玉回答。
　　张瑜嘴角微微一瞥，没找好工作就辞职，这也颇像奇玉的性格，傻呼呼的，没头没脑。
　　从报社走出来，奇玉感觉脑袋上的紧箍咒一下子解除了，一身的轻松。她还在末日前一天去看了她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
　　演唱会上，奇玉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她想忘掉所有烦恼，忘掉她现在已经成了无业游民，忘掉她男朋友离她而去，忘掉明天她要面对的诸多琐事，甚至忘掉她自己。
　　这有什么不好吗？没有什么不好！
　　奇玉的世界末日就在一片喧闹中过去了。末日过去的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奇玉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窗外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起舞，这城市的摩天大楼，十字街口，过往车辆都洋溢在一种莫名的安宁和祥和中。奇玉笑了起来，心中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末日都过了，还怕什么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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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末日的那天，你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