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上部）》荔枝甜酒

3、失心疯

　　那晚回去之后奇玉就病了，大半夜的肚子突然绞痛难忍，连带着发起了高烧。八月的天气，本该酷暑难耐，可她手脚发凉，身上不停地冒虚汗。她紧裹着毛巾被，蜷缩着身体，抵抗着一阵阵袭来的痛意。

　　折腾了一晚上没有睡觉，天才蒙蒙亮，她就起床去医院看病。

　　据说单身的最高境界就是一个人去看病，奇玉单身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体会到了一个人看病的滋味。

　　急诊室里满是横七竖八的病人，有的低声呻yin，有的鬼哭狼嚎。奇玉看的愁肠百转，心惊胆战。

　　她看完病进了里间，一个穿着绿色护士服的男护士拿着针问道：“肚子疼是吧，趴床上吧。”

　　奇玉忐忑不安地趴在床上，余光瞄见男护士正把一小管药抽进针筒。奇玉自小就怕极了打针，如今趴在床上，身体抖的像只落水的小狗。凉沁沁的酒精往身上一抹，更是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紧紧地绷了起来，小时候关于打针的痛苦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当即决定不打了，回家！

　　男护士消完毒转身去拿针，正准备打，发现原本趴着的奇玉直起了身子，正襟危坐，凄凄惶惶地说：“我好像又不疼了。”

　　男护士无奈地笑了，这种病人他见多了，不过基本上都是小孩，像奇玉这种害怕打针的大朋友倒是头一回见。

　　“那还打不打了？”

　　“我害怕打针。”奇玉如实说道。

　　“我打过针的病人没有一个说疼的。”男护士真诚地说。

　　见奇玉还在思量，他再接再厉道：“你都大老远来了，赶紧打吧，打上就不疼了。”

　　奇玉想想有道理，又重新趴到病床上，闭起眼睛，双拳紧紧地握起来。

　　片刻之后，男护士问：“怎么样？不疼吧？”

　　“嗯，不疼。”奇玉捂着自己刚才打针的地方，从病床上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吓得，还是这针真有奇效，她当时就感觉好了很多，肚子也不再绞痛难忍了。

　　回到家中，已是午后。天色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奇玉折腾了一晚上困顿难耐，吃上药倒头就睡了过去。她这一觉睡的特别深，特别沉，一直沉到了记忆的最深处。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深不见底的梦中，她总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蓝色的校服，白色球鞋松松的系着带。在那里，她永远赶不上那辆去往学校的公交车，永远做不出试卷最后一页那一道几何题。夏天寂寂的风，吹过午后空旷安静的校园，那个男孩骑着车飞速地消失在白杨树林中，奇玉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却没有勇气对他说喜欢你。这些遥远模糊的记忆，在梦境中都清晰如昨。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悠悠地醒来，房间已经全黑了。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场梦，心里一阵怅然。最近总是梦见上学的时候，也许潜意识里她最留恋的还是念书的时候那些无忧无虑、自在如风的日子。

　　奇玉推开窗户，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温凉湿润。楼下的梧桐树旁，挂着一个红色灯笼，奇玉细看，树下是一张中式的大方桌并两把椅子，上面摆放着果盘、香案、红烛等物，又有谁家在办婚事了。现场已经收拾停当，人却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那一刻，明月当头，暗香浮动，奇玉忽然觉得很孤独，一种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孤独。这样黑沉沉的夜，高凯在做什么呢？奇玉忽然很想见他一面，告诉他她刚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太想他所以病倒了，她还想告诉他她一个人去医院看的病，一个很温柔的男护士给他打的针，她现在已经痊愈了可以吃点东西了。或许就什么也不说，只是听听他的声音，听他温柔的问候：“小玉，你好点了吗？”

　　她觉得自己真是很没出息，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一次又一次的想起他。想起他的笑，他的好，甚至是他走时的决绝和残忍，一遍一遍，自虐一般的回忆。

　　遗憾、委屈、无助、挣扎、恨、留恋，种种情绪纠结盘绕，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奇玉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分手这么残忍的事情？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世界里生生剥离，那种血肉灵魂的撕扯，虽不见血，却也痛彻心扉。

　　是谁给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随意处置另外一个人的权力？

　　他也会痛吗？

　　奇玉闭上眼睛，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

　　那些回忆是假的吗？誓言是假的吗？爱人的脸是假的吗？如果不是，他们如今又在哪里？

　　那个夜晚，奇玉毫无防备地被一阵心痛和脆弱击倒。她快要受不了，她想见高凯一面，最后一面，就在今晚。

　　当她终于站在高凯家楼下，却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她抬头看去，那个她熟悉的窗口，依旧亮着微弱的光芒。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些欢歌笑语，那些发着光的眼神和笑容，那些滚烫的誓言和眼泪，曾经如城堡般坚固的爱和信仰，风铃般快乐的夜晚，都已经结束了。所有和爱情有关的故事，都结束了。现在她做的这些，不过证明她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而已。

　　夜晚的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汗珠，平复了她咚咚直跳的心脏，窗口那盏白亮的灯光也终于暗了下来。奇玉心里的什么东西，也噗地一下熄灭了。她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总之，就是灭了。

　　她颓然地坐到了路边，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场爱情中，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眼睁睁地看着高凯离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未来所有的设想一点点崩塌，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像个傻瓜一样伤心流泪，自怨自艾。但是她不愿就这么消沉下去，或者不能这么轻易地认输。她要证明给高凯看，没有他，她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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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证明给前任看，没有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其实并不傻，也不蠢，不过是人生的必经阶段而已。
走过了就知道，日子不是过给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