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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l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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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无眠的清晨,突然有了记录下那一段过往的冲动。似乎也是向自己证明,我曾经那样年轻,曾经那样为爱痴狂。
八年前了吧,那时我高二,数不尽的青春潇洒。长相性情成绩给我带来的,是连呼吸都是清甜的。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更委婉的拒绝那些羞涩表白的男生。而后,为了避开喜欢上自己的同桌,我第N次换了座位,和玉坐在了一起。
玉是一个小小的课代表,除了英文流利之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身材:178,52KG。一副白框眼睛永远架在鼻梁上,时不时的抬手扶扶滑下的镜框,细长的手指总喜欢有意无意的敲打课桌边缘,激动起来语速快得惊人,一个很有些神经质的男生。之所以选择坐在他旁边,是因为我以及大部分女生都没有把他当男生看,加上他的年纪比我还小,我完全当他是弟弟。
他对人极好,有应必求,且十分健谈,天文地理文学音乐,可以和任何人相处融洽。我深为找着这样一个同桌而高兴。可以无所顾及的交流,完全不必担心看到那种烁烁的带着侵略性质的目光。我一直以为,玉那时候根本不懂得爱情。
那时候我们班班主任特开明,他完全不规定我们的座位,只要双方同学均认可,我们可以任意调换位置,甚至可以在一些副课课前临时和某人换换座位,以期享受一个闲话嗑牙的好时光。这种方式深得大家的推崇,经常可以看到在上课铃响了以后,某某抓起一本书来到某某旁边,趁老师还没跨进教室的大门,把人家挤去自己的位置。我和玉也常干这种事。但玉是全班唯一一个会提前告诉自己的同桌,也就是我:下节课我要和某某换座位以视礼貌的人。之前连我都不会如此询问自己同桌的意见。
我和他越来越亲近,越来越能聊。常常一节晚自习就会在唇枪舌战中不知不觉的逝去。我自认从小阅书无数,加之近十年的钢琴生涯,很有点琴棋书画皆精通的意思,所以心气也就不低。可是和N的谈话,让我前所未有的着迷,他对非主流文学和音乐的涉猎让我咋舌。我还曾在日记中这样形容:与他的每次交流,都会碰出火花。渐渐的,我们的谈话让外人很难插足,彼此间的默契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耸肩,叹气,眨眼。每每有了一点感触都迫不及待的想让对方分享。
那年秋天很干燥,我总爱买一瓶矿泉水放在抽屉里,为了避免频繁跑去厕所,我就常常含一口水在嘴里,只用鼻音跟他交流。“恩!(猪!)”恩恩!(笨猪!)”他总是可以猜出我那些极其含混简短的促音代表着什么。这个游戏我们一直延续到高三的夏天。
高二圣诞节的晚会是由他主持的。之前他很是兴奋了一阵,拉着我想东想西的策划了好久。然后他说我和他得出个节目,对唱。歌曲也是他选的:A whole new world。这歌对我来说挺有难度的,可是他把walkman磁带歌词全都摆在我面前,让我一定要帮帮他的忙。
晚会很成功,高潮此起彼伏,他在台上也是妙语连珠。直到现在,那个晚会仍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然后,音乐响起了,坐在桌子后面的我立刻看向他,他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独自一个站在台上开始了那段男声的演唱。随着音乐,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转身,微笑着向我伸出手。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是一个与帅字绝对沾不上边的男生,可是那晚我失眠了。翻来覆去脑海里只有他那个灯光下的微笑。
我绝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他。虽然他也称得上优秀。可是就象每一个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女生一样,我绝对在意自己喜欢的人的皮相。那只是一个错觉罢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后便是寒假。离校前他对他几个好朋友,包括我,说他会在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我笑:只要你能挤进我家的热线。
春节到了。三十的晚上我一直坐立不安,从十一开始就频频注意着电话。打电话拜年的人不少,每听到铃声骤然响起,我都会第一时间抓起话筒。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电话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焦急。终于,在第二声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快活,连珠炮似的跟我说着吉利话。可是听到他久违了十几天的声音时,我竟然哽咽了。然后他说他要接着给其他人打过去拜年,就匆匆把电话挂了。其实放假前我的那句只对他说了一半。
只要你能挤进我家的热线。我就对你说我喜欢你。
补充一件事:在考试放假前总复习的一个晚上,大概由于压力太大,全班象商量好了似的闹了整个晚自习。说话的,打牌的,听音乐的,完全没有了重点中学的样子。而我和N则在座位上饶有兴致的看前排的一个同学教我们用一圆两圆的纸币折戒指。玉笨手笨脚的折了一个,我看了就使劲的嘲笑他。他也不恼,用钢笔在戒指上写了“玉送给素”(素就是我)几个字,非要戴在我手上。我一个劲的嫌它丑,他就一个劲的要给我带。前排的那个同学终于受不了,说:不好意思,妨碍到你们恩爱了。把我和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接下来的学期,就是大家熟悉的暗恋期了。一走进教室,就算我的眼睛盯着南面,余光也可以看到西边我的座位旁边有没有他的身影。上课时,也会偷偷的凝望他专注的侧面。他的睫毛很长。晚上在寝室的卧谈会上,每每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总会支棱起耳朵,一字一字落在心里。她们总是这样说:玉肯定喜欢素!素实在是祸水啊,连玉这样的看上去完全没开窍的男生都会对她动心!
我不置可否。只是在心里不只一次的幻想他会在校园的哪条林荫道下牵我的手。总之不可以离教室太近,我怕老师会看见。
然后,那一天到了。
很平常的课间,很平常的说着话,很平常的整理着课本。他翻了翻自己的抽屉,问我是不是有人碰了他的日记本。他一直都有用英文记日记的习惯,并且从来都是把日记本随意的丢在抽屉里。我说应该没有吧,没人那么无聊。他说肯定有,自己的东西自己清楚。我说那肯定不是我,我没那种嗜好。他笑笑,无所谓的说:把日记本放在这里就不怕被人看,你要看过也没什么啊。
于是当晚下晚自习以后,我就偷偷把他的日记带回了寝室。我明明没看他还要冤枉我,那我还不如真看!
然后,第二天的物理测验,我得了有生以来的最低分:40。(150的满分)
那写日记的具体内容,我实在记不得了。只知道我半夜翻箱倒柜的找英文字典查到这样一个单词:homosexuality,只知道那满篇的he,him让我无法呼吸,只知道看完日记后冰凉的两腮和同样冰凉的枕头。
我极力的告诉自己别去想他了别去想他了,就当一切是场梦,况且他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可是,我却悲哀的发现只要一走进教师,我的目光就会不自觉的追随他。从早到晚,除去吃饭的时间,我和他有近十小时的零距离接触。忘记或离开,都是我做不到的。
更多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同性恋也会喜欢上异性的,他还没成年,一切都没定型。焦躁,不安,无助。象抽烟上瘾的人一样,我无时无刻不在转笔,钢笔,圆珠笔,铅笔甚至直尺。那些东西一次又一次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他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拾起放回我手中。终于有一次,他递笔给我的时候,抬了抬眼,淡淡无奈的说了句:没有我,你怎么办咯。
那句话让我彻底崩溃了。是的,我不敢想象,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高考那年的三月,他去外地参加一个大学的特招考试。只是三天的时间,对我,就象三个轮回。我时不时的想,他到了吗?路上有没有出事?考试还顺利吗?吃的东西和胃口吗?晚上睡的地方干净吗?他什么时候回来?中午,下午,还是晚上?
最后一天的晚上,我拿着课本没看进一个字。教室的大门都快被我望穿了,但他,还是没回来。看样子他是准备第二天再来上课了。
第二天,我和同寝室的一起到校门外去吃早点。我坐在背朝大门的位置。有意无意的,我突然回了下头。他正从学校走出来,清晨的阳光洒在衬衣上,洒在他的头上,清透的,没有一丝杂质。我的眼眶立刻湿润了,飞快的回过头。他也看到了我们,走到跟前叫了我的名字。回学校的路上全寝室人拿我开玩笑:六个女生在那里,他怎么就单单只叫你啊?
我的心告诉自己:爱上他,真的不后悔。
高考前36天,我们吵架了。不知怎么提到了同性恋这个话题,我的语气就变得尖锐了,态度也是刻薄的。他说了几句,终于不再出声。然后就是一周的冷战。整整一周,他会帮我捡掉在地上的笔,但不会跟我说一个字。我也不说,死死咬着自尊。
终于,一个晚饭时分,其他人已经去了教室,我还在寝室整理着东西。隔壁的林突然跑了进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朝我喊道:素!肖和玉不要我们了!他们把桌子搬到一起,以后就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林和肖就是坐在我和他前排的男女。我一下楞在了那里。林看着我的样子,依然不怎么敢相信的说:你没事吧?千万别哭哦!
我好象抛下了一句这有什么好哭,就反身把自己锁进了厕所。
第一次,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哭出声。
踏着晚自习的钟声,我走进了教室。两年来形影相随的课桌一前一后的被扯开了。地上还留有纷乱的痕迹。我坐到座位上,伸手到笔袋里拿笔,却碰到一张纸条。展开,二指宽一指长,上面用铅笔淡淡的写着:对不起。
那个晚自习,我用光了一整卷卷纸。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七窍相连。我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我只是吸了两个小时的鼻子,苦苦的对左邻右舍说,我感冒了。
晚上,我回了家。一脸的抑郁面如死灰。爸妈已经见怪不怪了,高三的孩子,哪个是面有人色?他们嘱咐我看书别看太晚就休息了。
我以为我还会哭,我以为我会失眠,可是都没有。只是半夜突然惊醒,拧开台灯一看才三点多钟。于是躺下继续睡。很快,台灯又被拧开了,我睁开眼,看到妈妈审视的目光。
怎么了?
没什么。妈妈把我的枕头被子扫了个遍,然后让我继续睡。
第二天她才告诉我,由于昨晚我回来的时候脸色太吓人,半夜又突然开灯,把她立刻吓醒了。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自杀。
我不禁笑出了声:妈,我不会自杀,绝对不会。
因为心已经死了。
后来,还要说后来吗?
他去了北方,我留在了南方。联系,也再也没有过了。我现在可以不痛不痒的把它写出来,大概是因为我的青春快燃尽,激情也褪尽了吧。
反正从高中以后,我就没再对任何人说过:我喜欢你。
连对他我都没说过,还会对谁说呢?
会想他,就象想起一个老朋友,就象回味我的梦里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