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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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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跟在少纤云身边,手伸出来虚应着,小心翼翼地做出不碰触到她但又能随时扶住她的姿态。
少纤云现在这状况是个半醉,半醉的人那是最烦别人说她醉了。你要跟她温馨提示声“小心”,她都觉得你这是看不起她得跟你急。
“干嘛呀?我好好的,看不出来吗?”少纤云觉察到助理的手,一转身虎起脸,“用我走个直道让你瞧瞧不?就两瓶葡萄酒……给我边儿去!”
少荆河扶着梁袈言跟在后面,看不过眼扬起声:“姑姑,你再不好好走道我就把你现在这模样拍个视频连同那两个空酒瓶的照片发给姑父去!”
少纤云一顿,立即回身指着他:“你发,你能找到他我都佩服你!他出野外了,在大雪山还是哪个山坳里蹲着呢。我都找不着他,你?嘁!”
少荆河不慌不忙地睨着她:“我又不找他,发他邮箱里,他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看。”
少纤云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打出个嗝,那语气就变了,非常的语重心长:“荆河,我刚刚在饭桌上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要做个好人。想想伟大的马克思曾经说过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少荆河点点头:“嗯,我不煎你,你赶紧好好的别逞能。”
少纤云又看了他半晌,才翻他一眼:“——来,那谁,”她伸出手臂,“搀本宫一把,本宫有些头晕,转不回去了。”
助理赶紧从后面接住她那手臂,她慢慢转回身,又甩起另一只手:“小张把车开哪儿去了?让他赶紧过来先送梁教授他们回去。”
助理说:“前面停的那不就是?您——哎!”
少纤云一个踉跄,自己稳住了,“嘿嘿”一笑还挺得意,又回身招呼少荆河:“你们,上车!”
少荆河对助理摇头:“不用,我们打车就行。你赶快送她回去,让她喝点蜂蜜水睡觉,不然明天一定脾气好不了。”
助理连连点头,也没几步就到了马路牙子上,把司机也叫出来,两人一起把还在咕咕哝哝的少纤云扶进了车里。
助理也上了车,伸手跟少荆河告了别,车一溜烟开走了。
这下轮到少荆河扶着梁袈言站在路边。
梁袈言垂着头,安静得很,有气无力地一手搭在少荆河肩上,手软腿软任他撑着走。
这路段本就繁华,出租车有的是。很快就有一辆停在他们面前,少荆河撑着人勉强开了门,把他慢慢放靠在座椅上。
好在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勉强算驾轻就熟。照旧先把人扒拉好,自己也坐了进去。
“上哪儿啊?”司机问。
少荆河报上B大青年教师公寓,司机再把具体地方弄清楚,一踩油门,上路。
其实梁袈言没醉。
说没醉,也不确切。他这个状态比较特殊,和上次被少荆河捡着的时候还不一样。
他醉和没醉之间有个临界点,过了那就是醉得很彻底了,跟上次一样,整个人精神都恍惚,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会大哭大笑,记忆还彻底断片儿。
如果只是接近那个点,身体也会进入酒醉状态,手脚发软,腰直不起来,没人扶走不动道……但脑子其实还有大半是清醒的。
周围什么动静他都听得到,也能正常理解,也知道自己行动无法控制,也很想去控制——
总而言之就是个想动动不了,连掀个眼皮说句话都嫌费劲,但偏偏其他感官和思维又依然在线,身不由己的状态。
这么一说,倒跟植物人有点像。
他其实没想喝这么多,即便是聊得高兴,那也是小酌怡情,大醉丢人,他知道得很。
一瓶葡萄酒也是在他自觉还挺有余的量内。他不是好酒到没数的人,但他没料到跟他年纪差不多的酒后劲会这么强。他放杯放得比少纤云早得多,却瘫软得比她还快。
所以少荆河过来很关切问他话的时候,他听得很清楚。可即使听得清楚,也努力了半天,但就是只能点一下头,勉强发出几个胡噜的音节。
之后少荆河扶起他,把他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然后一手横过他后背撑起他走出酒店,少纤云说着话,少荆河也说着话,所有的这些他都清清楚楚。可他没法做出自己的反应。
他觉得丢脸。太丢脸了。
喝得醉醺醺,软趴趴地倚靠在自己助手身上。不仅全无形象可言,而且明明是插了人家的团圆饭一脚,结果醉得比谁都厉害,还得人家分出心来照顾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巨婴,一高兴起来就得意忘形,就把“礼”、“仪”两个字丢到了九霄云外!亏少纤云还一口一个“教授”叫着他,他现在哪有半分能为人师表的样子?
即便现在坐进了车里也是这样。瘫在座椅上,浑身没骨头似的,脚拦在少荆河的脚前,头靠在门边,东歪西扭像个又大又难看的/。
他丢脸。他汗颜,不是因为酒精,是真的面红耳赤。
他心想着,明天上班可怎么面对荆河?
他努力发出了声胡噜的“荆河……”,想先说声不好意思,道个歉。
少荆河听到了他的叫唤,向他转过脸,先是等了一阵,想听他是不是有话说,可半天也没下文,才低低地回了声,想确认自己没听错:“教授?”
其实不是没下文,是剩下的话梁袈言努力了半天也没指挥动自己的嘴和声带。
“怎么了?不舒服?”少荆河又问,半弓下腰察看他的神情。
窗外的路灯璀璨,可照进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梁袈言垂着头,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少荆河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想了想:“您是不是靠着不舒服?”
边说他边扶起梁袈言,小心翼翼地把他在椅背上扶正了。
“这样好些吗?”
梁袈言没法说话,但确实感觉舒服多了。至少脖子不是硬拗着,弄得下巴都快贴上胸口。
少荆河把腿也给他摆正,梁袈言终于成了个|,头自自然然地仰在椅背上,好受多了。
他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随着车身有节奏的晃动,一股被酒精带动的倦意涌上来,渐渐地就想睡了。
正是半寐的关头,他忽然感到右手被搬动了一下。
他那只裹了纱布的右手原本自然而然地亘在两人之间的椅面上,少荆河挪动了下身体就碰上了,这才留意到。怕被自己待会儿不小心坐到,他把那手拿了起来。
原本想放到梁袈言自己的腿上去,可这车开得也不特别稳当,怕呆会儿又给晃掉下来。想了想,他干脆往梁袈言那边挪了挪,把那手继续放自己手里,在椅面上托着。
这手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毕竟还没全好,再碰了压了总是麻烦。
就少荆河摆弄他手这会儿,梁袈言的睡意一下又没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少荆河拿起他的手,想摆过来,但犹豫了一下,显然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后还是托在了手里。
连手也要给人添麻烦。
梁袈言暗叹一声,羞愧到最后,反而干脆决定明天也别解释了,还是就让少荆河以为他彻底醉了吧。否则不光两人都会尴尬,人家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想借机占人便宜。
梁袈言努力催眠自己,反正也动不了,不然就真睡过去算了。真睡着了就不用面对如此难堪的自己了。
然而越是这样,人反而越清醒。
忽然车身一个剧烈的晃动又一个急刹!
司机用方言骂了一声什么,一开门下了车。
就在这个猛烈的晃动中,车里的人全是一个姿势,被猛地向上抛起,又重重地跌下。
少荆河一下收拢手指,抓紧了梁袈言的手。下一秒人落回椅子上,梁袈言不受控制的脑袋直接在椅背上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啊!”
少荆河压下惊疑,赶紧先探身过去查看他:“教授!”
梁袈言是真疼,也是受了惊吓,又疼又吓之下,自然也就本能地痛呼一声。
结果他发现,脑袋被这么一敲,反而不再那么晕乎,而出了那声,舌头似乎也能说两个字了。
连眼皮也能掀开了些。让他半饧着眼,正好撞上少荆河探身来看。
车子能撞上东西,本就是因为走到了个光线较暗的路段,所以此时车厢里只有后方远处路灯递来的些许微光,少荆河面光,梁袈言背光——还耷了一半眼皮。
所以少荆河看他,只看得到轮廓,看不清细节,以为他还迷着,跟上次一样。
而梁袈言虽然眼皮只掀了一小半,可少荆河凑过来,两人距离近,少荆河那张总是很严肃认真的脸一下晃进他眼睛里。没有面无表情,没有感觉麻烦,那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
就这一下,梁袈言忽然鼻尖一酸,心里有个地方塌陷了。
说“晃”是因为时间真的很短。端详片刻,少荆河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立刻又直起身,单腿跪在椅子上,头抵着车顶探过身去,伸手到后面小心地托起他的后脑。
他的衬衣带着体温,碰触着梁袈言的脸,一点只属于他的特殊的气味在梁袈言鼻端萦绕。
但他只把手指插进梁袈言的头发里,贴着头皮用掌心轻轻抚了一遍,没摸到明显的异样,很快就抽回了手。
只有那手掌的触觉、衣服的气味和蒸腾的体温还留在梁袈言的皮肤上,让梁袈言感到了极度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