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阳梦之览冥楼纪》东西玉

51、玉冥左成深夜初谈

　　那晚我想着林香醒过来，夜色窨黑，我不知身处何方，坐了起来，发觉自己躺在地上。
　　我有好一阵子恍惚，觉得自己一直一片茫茫无际的海上流荡，没有坐标，只有遥远的一个灯塔，指引我一点方向，这个灯塔，就是林香哥。我终不能见他，一见即忘情。
　　很久不曾有的心痛感觉又袭击而来，那是我知道林香和嘉柔的婚期那一刻。那整晚我孤身一人去了十里外的一个寺庙里，在佛堂静坐整晚，方知道原来天下的事，能由自己说了算的，几乎没有几件。
　　那晚的夜色，就如今晚。
　　我听见一声轻嗽，有人从床上下来，半蹲在我面前。
　　黑猫从他的背上轻跳到我膝头，我抚着它光滑的毛，它第一次十分安顺地卧在我怀里，玉冥左成闷声说，“你醒了吗？”
　　我说，“恩，可是，我为什么在这里。”
　　玉冥左成说，“你一个人到处闲逛，不肯同我一屋，结果被人发现在一个楼梯上呼呼大睡，我就把你搬到这屋里了。”
　　“搬到地上？你却睡在床上？”
　　“是啊。”玉冥左成的语调是说当然如此了，好像我问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如果你有一个杯子，你会天天把杯子放到床上让它睡觉么。”
　　“可我不是杯子。老连！”我发起火来。
　　“唔，那你是什么呢？什么老连,老连，我是玉冥左成。”玉冥左成也有点不高兴。
　　“嗯……”我也说不出所以然了。
　　“好了，只是一个床而已。”玉冥左成说着话，抱我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自己盖好被子，躺在我旁边。
　　“我说，老连，不，玉冥左成，不，老连。有件事情我想你要明白，我们是在梦里，是梦里，你不要假装了，入我的梦里来折磨我。咱俩这么睡在一起实在不合适，我认为你应该到地上去。”
　　玉冥左成一个翻身，一只手臂按住我的胸口，“睡吧，其实不光你觉得怪，连我都觉得奇怪，和一个水傀儡睡在一起，一个，一个梵者的物品，被桑泉那家伙知道了，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我一定是疯了。”玉冥左成又自语。
　　唉，我才是要疯了。我睁眼睡不着，瞪着屋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这到底是在哪里，我是谁呢？被困在一个傀儡的驱壳里，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回不去的话，呵，真是吓人。
　　“好吧，玉冥左成，我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哦，看来每次你的睡眠，都会吞噬你的记忆。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现在是在紫金山上，被黒御史捉住了。我是通冥师玉冥左成，你是偃师金香制作的水傀儡，这条记录就在你脖子后面刻着。但是现在你属于我了。就是第二条记录，你现在的归属是我，玉冥左成。如果你被人捡走、被偷了，那么理论上，我还是可以要回来的。”
　　“你要这么说，我岂不是很危险，如果我独自一人出门，谁捉住我，我就是谁的？”
　　“哈哈，当然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哪个傀，会自己出门，你果然是个傀，脑子不灵光的很啊。”玉冥左成笑出声来，能惹得他发笑，也真是难得。
　　“玉冥左成，不要那么武断，认为世界上到处都是一样的。我们那里，就从来没有什么傀的存在。”
　　“你们那里？哈哈。哪里啊，这里的五国，金紫傀国、天籁鬼国、百音巫国、八美妖国、北冥死国，你是哪一国，哪一国没有傀？”
　　“我哪一国都不是，玉冥左成。我郑重其事再跟你说一遍，我的世界，是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很正常，没有你们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神神怪怪的东西。”
　　“神神怪怪，你说的那些是什么？”
　　“比如什么傀啦，梵啦、灵契、巫契，神契啦，这只黑猫啦，什么的。”
　　“这是神神怪怪吗？唔。”玉冥左成十分不可思议，“这哪里算什么神怪啊，世界就是这样的啊。从远古到现在，世界没有变过，就是这样的啊。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玉冥左成，你不是到处说，我是北冥国的那个小公主么，我听出来了，那个丫头可能是你们这里的什么掌梦的家伙，还蛮重要的。可你在骗人吧，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人。”
　　嗯。玉冥左成深思了一会儿，说，“这个我承认，当时超度小公主亡灵的时候，的确发生了一些怪事，后来再看你的各种表现，的确越来越不像，但要说完全不像，又有一点相似，就是你有奇特的梦境能力。”
　　“咳，做梦这种事情，真是，这能力，老实说，这叫什么能力啊。”把做梦当成一种能力，我觉得实在可笑荒唐。
　　“我们这里的人，是从来没有梦的。要靠梦师来专门造梦，而梦师，又必须在掌梦宗的带领下，才可以造梦，但是掌梦宗迟迟没有转世，这个世界，已经等了它一百年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就是最扯淡的那些鬼怪神话，都赶不上玉冥左成今夜讲的故事。
　　“梦这种东西，可有可无的，做不做的吧，有什么关系。”过了一会儿，我满不在乎的说。
　　“对于一个傀，当然没关系，它本来也没有那种东西，可是作为一个梵者，一个巫者，没有梦，灵契和巫契到期的时间就会短，灵契和巫契到期了，生命也就消散了。”
　　玉冥左成长叹一声，所以，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寻找掌梦宗。
　　好啦，睡吧，什么都不懂。真是，我也是疯了，跟一个傀说这么多话，嗳，难道是太寂寞了？玉冥左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均匀的呼吸。
　　我睁大眼睛，注视这陌生世界，到现在，还是觉得完全无法适应。
　　睡不着，睡不着，这样躺着简直疯了。
　　我准备坐起来，发现胳膊动不了，被玉冥左成压在身下，手还被他死死攥住。
　　我就像一头羊、一头牛什么的，被主人关得牢牢的，生怕丢了，造成财产损失。会移动的财产，会思考的财产，可是相当令主人操心的吧。
　　我在黑夜中胡思乱想，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傀，能在这里卖多少钱呢？
　　我开始回忆很多事，往事历历在目，冷嘉丽，丁都赛，奇怪的是，我若是回忆丁都赛的事，每一丝每一毫，都清晰可见，白日里在察冥司，晚上为毒朗接风洗尘，白贞女的寒暄，那个叫李小浩的少年，唱的情歌动人，我好像旁观一场大戏，一幕一幕，清清楚楚。若是想起冷嘉丽，就只有一些零乱的片段，最多的是与林香有关。
　　而白日里，我却记不得梦里的这些事情，哪怕我已经开始很用力地去记住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一觉醒来，还是忘得大半。只能依据览冥书上的只言片语，回忆自己头天晚上的荒诞梦境。
　　那本览冥书，真是奇怪，是谁去书写的，夜半有人潜入听梦阁，偷偷写几个字，咿，真是恐怖。
　　我辗转反侧，身旁玉冥左成已经有起伏的鼾声，我想玉冥左成那样的人，原来也会打呼噜嘛，看来这是他暴露心事的唯一时候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眠，数了好几千只羊之后，居然觉得更加头脑清醒，蓦然看见面前幽绿两团鬼火，惊吓不小，却是玉冥左成的那只猫，此时睁着双眼，冷冷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