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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武陵采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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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节把理王抱下马来,携手来至一颗大树下。这江乔恒虽然在马上颠了一夜,甚是疲累,却也知战场凶险,并不哭闹,乖乖的甚是懂事。程节虽然粗豪,但此刻见理王殿下精神萎顿,又想起这孩子从此便要舍却宫中繁华,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心中怜惜,忙从怀中掏出肉干、蜜饯,递与江恒乔吃。江恒乔一边大嚼着肉干,一边问道:“程将军,我们昨夜杀了那么多敌人,父皇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们吃完就赶回去禀报父王吧?”
程节放下手中的干粮,斟酌再三后,温言对江乔恒说道:“昨夜出城时殿下也看到了,晋军已经把郢都团团围住,我们不能回去了。况且此刻晋军追赶我们的骑兵恐怕也快要赶上了,殿下赶紧多吃些饭,我们还要接着赶路呢。”
江乔恒闻言一惊:“晋军包围了郢都,那可如何是好?父皇、母亲、阿芷,还有太子哥哥成王哥哥怎么办?程将军,你武功这么厉害,快带我回去救他们出来好不好?”江乔恒边说边靠到程节身侧,一边摇着程节的大手一边央求。
程节心下一阵悲凉,正待想些什么话出来哄骗理王,却听山坡上担值岗哨的一名侍卫大喊:“不好了,晋军的大队追兵赶上来了!
程节霍的站起,疾声问道:“”有多少人马,还有多远,看清是什么队伍了吗?
“大约有三千人马,离我们不足五里,看服色像是疾风营的骑兵!”
程节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季宗衡反应如此敏捷,追兵这么快就到了。忙命将士即刻上马,向清官渡赶去。
楚国兵马刚赶到清官渡口,便发现因为战乱,渡口只剩一只小船,一次最多能渡七八人,二百多将士哪能一时渡完?而身后追兵却已堪堪赶上,已能听到敌将郑鸣的大声喊叫:“南楚的兵将,你们已是山穷水尽,早早投降,将那名孩童献来,晋王各有封赏!”
此时,随行的御林军副指挥使肖瓒大声喊道:“我等阻住疾风营骑兵,请将军速带理王渡河!”这肖瓒原本是程节的一名亲兵,程节见此人忠勇,累次在皇帝面前进言,终于累功升做了御林军副指挥使,名为自己副手,实则两人情逾兄弟。程节固然明白保护理王为要,但让自己舍弃下属逃生,一时间又怎么忍心?
旁边的一名侍卫统领急道:“这当口还犹豫什么?程将军快带理王渡河,再迁延就来不及了!”
程节毕竟是一代名将,稍一沉吟便痛下决断,带着理王,又挑了六名武功最好的校尉、侍卫上船,一边喝令艄公开船,一边向岸上下令:“肖瓒吾弟听令:保护皇子为重,命你带岸上将士阻住敌兵,掩护理王殿下渡河。今日一战,众弟兄背水无援,唯死而已。望诸位奋死一搏,不要堕了我大楚勇士威名!我程节如有来日,必当为众兄弟报仇!”言毕泪如雨下,单膝跪在船上,向岸上楚军拜了下去。
肖瓒慨然一笑,面向理王和程节拜了三拜,说道:“愿理王吉人天相,他日中兴我大楚社稷!程大哥,你对肖某恩重如山,一直无以为报,今日看我为你保驾杀敌!”言毕起身跃到马上,大吼一声:“御林军和内侍的弟兄,大家一起上,杀尽这帮侵我国土的北晋贼子啊!”
岸上楚军二百余骑齐声领命,迅速排成雁阵队形,纵声长啸,一起向晋军发起冲锋。这些人都是楚军菁华,杀入晋军便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但终因寡不敌众,纷纷倒下。楚将晋兵的尸身落入河中,染得一片河水都成了红色。舟中众人含恨忍痛,纷纷用木板等物划船向对岸驶去。程节却一直昂首跪在船头,看着楚骑不断死伤落马,却又一次次冲入敌阵。理王见岸上将士为自己舍生赴死,也是热血如沸,紧紧攥着拳头哭喊道:“肖将军,等我为你报仇!”
北晋疾风营虽然以众敌寡,面对楚军这种搏命打法却也心中暗怯,待到将楚骑杀散,小舟却也去得远了。郑鸣大急,忙命军士放箭,舟中程节忙以身挡在理王面前,和侍卫一起用刀剑拨挡,但不久便有两人中箭。所幸受伤不重,而且距离渐远,箭矢终究射不到船上了。遥遥只见郑鸣在岸边大声喝骂了一会儿,旋即领兵上马,沿河向上游包抄而去。
到得对岸,程节知道晋国追兵最多一个时辰便又会追来,大路是不能走了,所幸从此处去鹤峰一路都是崇山峻岭,遁入山中后料想晋兵一时难以判定自己行踪。遂与两名中箭将校草草包扎了伤口,将马匹驱赶到东侧的官道上,自己却率领众人向西进入五峰山,弃了铠甲,辨明方向,沿山路向鹤峰方向赶去。
这五峰山本就山势陡峭,众人又因经历半夜突围、渡口拒敌,均已疲累不堪,但想到离郢都方向远一分,理王殿下就安全一分,因此都是一刻不停,坚持赶路。江乔恒甚是懂事,明白众人如此辛苦跋涉全是为救自己性命,虽是年幼力弱,却也是咬牙硬撑,绝不叫苦。
众人在山中走了大半天,天色便渐渐变暗,终于一片漆黑。众人见山道凶险不敢摸黑赶路,点起火把,正欲寻一处平坦山坡露宿,却发现前方不远处一灯如豆,隐隐透出光来。程节心想,这山中天气寒冷,正担心露宿野外理王禁受不住,可巧便有这一处山中人家。连忙吩咐众人往灯光处走去。
待得靠近,才发现这亮灯处原来是一栋茅屋。程节止住众人,朗声向屋中喊道:“屋内主人休怕,我等是在山中赶路的,因深夜无处歇宿,斗胆向主人讨碗热水,借间屋舍给随行的孩子歇息,不知还方便否?”
屋内主人迟疑了半晌,终于接言:“既是赶路的,便请进来喝完热茶吧。你们还带着个孩子吗?”语音苍老,边说边出来开门。待这人开门出来,程节一看,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叟,一身结束倒像个老猎户,当即道一声谢,携着理王进了茅舍。双方寒暄几句,原来这老叟名叫陆壮哥,确是赶秋狩进山的猎户,程节给自己随口编了个假名字叫陈双。
这茅舍一共是小小三间,虽然简陋,却也收拾的整洁干净。东厢房想是陆老猎户的卧室,门上挂着布帘,里面透出灯光。江乔恒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长于深宫,一生之中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几次,这等贫民居所更是闻所未闻。随众人走进来时,抬头四处张望,只觉处处新鲜。正张望间,只见布帘后伸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来,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一行装束奇怪的客人看,待这女孩发现人群之中一个小男孩也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时,不禁脸上一红,赶紧拉上了门帘。
陆猎户早已搜箱倒柜,却只有半锅米粥,两只茶杯、三个粗瓷大碗。陆猎户正为难处,程节却连忙言道:“老丈不须费心,这些碗盏够了,我们两人合用一个便是。”陆猎户歉仄的一笑:“如此就怠慢了!”忙又从灶上取了热水,放些自己喝的碎茶末泡好,一一倒在茶杯和大碗中。幸喜碗盏都还干净,程节先择了一个茶杯,恭恭敬敬递给江乔恒,才与众人轮流用大碗饮水。待喝完了水,陆猎户已在灶上热好了米粥,殷勤招呼众人分而饮之,权充一饭。
众人都已饿了一日,倒也吃得香甜,饱虽未饱,却也稍感宁定。陆猎户见除了那衣饰华贵的小孩子吃了大半碗粥之外,其他人也就是各分得小半碗,显然是自己飨客不足了,微觉尴尬,忙寻些话来说:“看诸位都是我楚国官府衣着,不知为何入这深山里来?”
程节知道自己一行人衣着太过鲜明,只得含糊其辞说道:“我等本是前线一名将军的属下,兵败之后为逃避晋军追剿,保着家中小公子逃到此处,明日要赶往鹤峰方向去投奔亲友的。偏偏我等都不识这五峰山中道路,明早还要麻烦老丈指一下路程。”
谁知这陆猎户却是个热心肠之人,连忙说道:“好说好说,原来果真是前线保境安民的勇士啊,你们忠心匡扶小主的这份忠义着实令人相敬!小老儿虽然无用,但这五峰山到鹤峰的百里山路却是几十年走熟了的,便是闭着眼也走不错。如各位好汉不嫌小老儿脚程慢,明日便让我送各位一程如何?”
程节闻言大喜,忙站起来拱手长揖道谢:“如此多谢了!”伸手掏出一锭约摸三两的银子,便欲双手递到陆猎户手中。
陆猎户却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孤儿忠臣,能帮一把小老儿自当效力,怎么好收你们银两?况且不瞒诸位,我年轻时也在这山下县中民兵团练当过两年差,与你们也算同袍战友,哈哈。”
程节见陆猎户坚辞不受,只好把银子收了起来。
少顷安排歇宿,陆猎户知道这小公子尊贵,忙让小女儿把自己的一套被褥捧出来,在西厢房铺好。这女孩名唤陆青娥,才只有十一岁,却把江乔恒的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江乔恒见陆青娥整理的仔细,心下感激,便道:“谢谢妹妹,今日却叨扰了!”陆青娥却娇羞一笑,点头为礼,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