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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牡丹佳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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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平便是当年投降晋国、与襄阳都督甘鹄合力杀死故楚敏王的益阳刺史,此人因立了这件大功,投降晋国后便得封益阳侯,这些年在洛阳侯府中,又是安享了十年的富贵。风自容心想,周平乃是当年叛国的罪魁之一,公子早晚要对此人下手,益阳侯府中有这等高手的消息需得尽快告诉众人,于是便转身折返,赶回了柳国公府。
风自容讲完了今日这桩见闻后,便端起身前的一杯茶来慢慢的啜着。陆壹夫听完后早已按捺不住,大声说道:“真是冤家路窄,不想风兄弟今日信步一走,就走到了老相识的府上。哼哼,都说攸宁指狠辣阴柔,我老陆却真想会他一会。”
齐九思正在垂首思索,听见陆壹夫此言后笑着向着他看了一眼,又望向公子道:“纵然是攸宁指的高手,也未必能胜得过我青鸟谷中的众位能人异士,更不用提陆将军的少林神功和风兄弟的容遂剑法了。不过此番并不是要以武力决胜的江湖寻仇,而是斗智不斗力的朝堂决胜。周平此人贪利忘义、残暴急躁,纵有江湖人士相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乔东篱点了点头,轻声对众人说道:“齐大哥说的很对。周平叛主求荣,其人品如何已经是举世皆知,以季宗衡识人之明,必不会真心器重他。一个叛降武将,韬光养晦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可他却在府中豢养江湖上的高手,凭此就可知这周平不知收敛,还是个是非中人。料想他一个不领朝政的闲散侯爷,如若不是沾染了什么麻烦,何必要屈尊和江湖中人结交?
无欲则刚,有欲则隙。以他侯爵之尊,如若安分守己的做起富家翁来,我们倒还真对他无处下手,可从风大哥今日所见推断,周平必然有什么事情需要借江湖人士之手来解决,只要我们细细查访、暗中窥伺,必然能找出个中缘由。另外,周平府上的武林门客既然对姚承恩的名头甚是忌惮,此二人之间或有什么瓜葛,以后对这位工部尚书也要留意些了。”
风自容、齐九思等人听了乔东篱这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暗暗佩服公子的见识。风自容展颜一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今晚就递出消息去,让东城王记绸缎庄的王大掌柜想办法在益阳侯府前那条街上开家分号,暗中盯一盯周平在搞什么鬼;姚尚书家在南城桂花街上,本就离沈得禄的正平茶楼老号甚近,也要烦劳沈老板多上心。这事先不理他,公子今天入朝领赏,晋王封了你个什么官儿?天色这样晚了,晚饭快好了吧?”
风自容又奔波了这半日,腹中早就饿了,此刻心神宁定,便一边问着公子今日情形,一边催促着晚饭。陆青娥白了风自容一眼,站起来说道:“晚饭早就好了,大家还不是在等你?时辰不早了,大家先吃晚饭,边吃边跟你说吧——今天公子在宣政殿上,那才是大出风头呢!”
一时晚饭摆上来,陆青娥便将今日公子入朝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讲给风自容听。陆青娥口齿伶俐,讲到公子在殿上的风采时更是浓墨重彩、加意描绘,宛如自己在殿上亲眼所见一般,风自容固然是听的忘了欣赏美食,连同乔东篱在内的其余众人也如同听见了一个新奇故事一样,竟然也都听得津津有味,一餐晚饭吃得甚是和乐。
乔东篱既得皇帝宣政殿亲口封爵,次日便依制去吏部递交了齐九思之前杜撰好的宗族籍贯,吏部也知这又是今上着意提拔的江南才俊,第三日上便发下文书印信和监察御史的七品制式官服,乔东篱入都察院受职,拜见过左都御史曹允和右都御史陈誉两位掌院上司,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这日六月十六,齐九思来禀赐第已经收拾停当,丫鬟仆役也暗中从在京人手中择选了。乔东篱便辞谢过沈勃,携众人搬到内城西北角距皇宫七八里的赐第中去了。这宅子虽远没有国公府那么大,但也是一处三进的大宅,窗明几净,布局雅致,众人都甚是满意,各自择房居住不提。
两天后便是六月十八,乔东篱见诸事安排齐备,清早便先至柳国公府与沈勃取齐,再跟随沈勃一同进后宫,到西苑候驾,等着参加一年一度的牡丹盛会。此时西苑观绮楼前,早已是花树结彩,缤纷满阁,屋檐下的架子上还挂着几十笼各色鹦鹉鸢鸟,叽叽喳喳的叫得甚是好听。“月宫”、“粉奴香”、“卵心黄”、“百药仙人”等民间难得一见的各种珍品牡丹堆满了楼前平台,清风吹来,满园都是馥郁的牡丹浓香。
圣驾虽还未到,皇室宗亲贵胄与朝中文武众臣便都已在观绮楼前相候,各按尊卑亲属入席坐了。观绮楼正中平台上坐北朝南的自然是御座,御座之侧是宗亲皇子的座次。平台下一阶左侧单设一席,是襄阳王千岁甘鹄的座次;右侧也单设一席,是当朝丞相吕秋山的座次,太师久离洛阳,朝中文武便以甘、吕二人为尊。平台三阶之下的空地上,方是满朝文武的座次,左侧第一席是宴国公李云的座次,右侧第一席就是柳国公沈勃的座次了——乔东篱虽只七品,但因与柳国公沈勃都是南征的有功之臣,并有皇帝口谕,便紧挨着沈勃在右侧设席,也是皇恩殊礼。宴国公、柳国公之后,才依次是四国公、朝中九卿、荫封伯爵以上的贵胄以及从二品以上的各司大员的坐席。晋王未至,众臣就一边与左右邻近的同僚们谈笑着一边等候。
少顷礼乐齐奏,皇帝皇后御驾与诸皇子公主一同驾临观绮楼,众人离席朝拜已毕,晋王就笑着对亲贵群臣们说道:“众卿免礼平身!今日是家常相聚,不必拘礼。宗室皇族与朝中肱骨都是朕的至亲,难得今日大家聚得齐整,今晚就陪朕好好欣赏这观绮楼前的天下牡丹珍品,一起品评品评,到底是谁家能夺得今夜艳冠群芳的牡丹花魁!哈哈!”晋王兴致高涨,自太子以降的众亲贵臣工也都精神百倍,每人拿起席间的七彩绣球,一起欢声笑语的在西苑间观赏牡丹,三三两两的看看这株,评评那朵,好不热闹。
牡丹佳节的规矩,个人献上的牡丹都是匿名且随机摆放,入席的每人座次上都有一个蜀锦扎的绣球,入席者携着绣球赏花,觉得哪株牡丹是今晚花魁,便将绣球抛在花盆前的锦盒中,当天哪株牡丹前的锦盒中绣球最多,自然就是当晚众望所归的花魁了。
乔东篱也携了绣球,起身在园中信步赏花,因自己素来不喜大红大紫的艳丽品种,就慢慢踱至一盆洁白如雪的“雪夫人”之前。今日在此赏花的都是晋国都中最为安享富贵之人,终究还是喜欢浓彩艳丽品种的居多,所以这一盆白牡丹前甚是冷清。而在这清静寂寥的角落里,有这株“雪夫人”如同一位文静淑女般静静伫立,却别有一番清新脱俗的意味。乔东篱也无心再到别处游赏,右手托着绣球颠了两颠,就轻轻地把绣球抛在了“雪夫人”前的锦盒之内。抛完绣球后,乔东篱就背着双手,一个人静默的站在白牡丹身旁,看着这株少人问津的“雪夫人”,理着心中的种种思绪,不由得痴了。
“宛若雪中来,卓荦三分冷。别人都爱那些华丽娇艳的姹紫嫣红,乔御史却是喜欢这株雪夫人吗?”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在乔东篱身后问道。
乔东篱回首一看,竟是刚才随御驾入园的清宁长公主。清宁长公主名唤季无忧,乃是晋国先成宗皇帝最小的女儿,与当今大晋皇帝季宗衡同系先太后的亲生子女。季无忧虽然是长公主,但因为先帝驾崩之时她才只有五岁,所以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比皇兄季宗衡的长子还小了三岁,生得冰肌雪骨、柳眉樱唇,既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又有一股超凡出尘的安闲气质。晋王季宗衡自小就疼惜这个亲妹妹,又因先帝和先太后均已仙逝,长兄为父,便一直让她居于宫中就近教养,虽然名为兄妹,实则犹如父女。
乔东篱见是当今皇帝最疼爱的清宁长公主向自己问话,不敢怠慢,便恭恭敬敬的向公主作揖行礼,和颜答道:“这株雪夫人清新雅致、质朴自然,既不失牡丹的雍容华贵,又隐隐有梅花的柔韧风骨,秉性外圆内方,令人见之忘俗,乔某确是一见之下,不禁心生敬佩之意。适才一心赏花,没看到公主殿下大驾,还望公主恕罪!”
季无忧心中好生诧异,此人虽只寥寥数语,竟然和自己心中所想若合符契。难怪皇兄前几日对这个在锦屏关勇救柳国公的民间义士大加赞赏。未见面之前,还以为此人是个勇猛彪悍的赳赳武夫,没想到一见之下竟是一个这般温雅清秀的谦谦君子,赏花的品味又和自己如此相同。
季无忧听了乔东篱这番解花之语,心中大有共鸣,当即展颜笑道:“花语即心语,乔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颇有魏晋隐士之风,皇兄这次可当真是觅到了一个栋梁贤才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弄着掌中的绣球,脸上微微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