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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醉和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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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月已关系很铁,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铁到什么程度呢,当我从丹玉给的话本子的描述里,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人是什么心情时,啪一声合上了书。
我可能……喜欢我师父。
我不清楚别的少女怀春后都会做什么,但是身为仙界最特别的少女,我冷静地溜出陌山,冷静地翻过太子的宫墙,冷静地揍晕太子周身的一圈小厮。
月已强装镇定地坐下来,给我倒了一杯茶。
“有,有何贵干?”
“我有心上人了。”
月已听我不是来找他茬的,便很有心思听我的八卦,本来递给我的茶顺手喂到自己嘴边,三分期待七分兴奋道。
“谁家倒霉孩子这么不走运?”
“咳咳,我是说,你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我很有兴趣了解一下。”
“我师父。”
意料之中的,他手里的茶杯落地,声音清脆得很。
“谁?”
“我师父。”
月已是第一个知道我对我师父感情的人。
他一向喜欢听八卦,但碍于“堂堂男子汉怎可背后语人长短”,恐自身形象在女孩子眼里打折扣,一般都显出老成正经的样子。
哦,在他眼里,我不是女孩。
故而这厮有几斤几两,我了如指掌。没有先和丹玉讲,是因为我想着它们兔子一族的恋爱方法可能和仙界有所出入,不是那么讨仙欢心。
锁定猎物,一击毙命。
这才是我爱的风格。
不管是战斗,还是爱。
而他最令我放心的是,他表面上满口道德伦常,实际拿这些东西当狗屁,只要我不揍他,管我是毁天灭地还是欺师灭祖,他通通举双手赞成。
于是,已三十桌酒菜的价格,天上最尊贵的,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太子殿下,成为了我的爱情顾问。
可惜,当初答应请他吃的酒,我们谁都没能喝成。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不是谁的错。
既然不是谁的错,那么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打完再一起喝酒吃肉,也不错的。
来,战吧。
画龙山一役,唯二人出战。
魔族绫天,太子月已。
惊天,动地。
史称,画龙之战。
仙家传记,太子月已大义,以身为盾,力战魔尊,不敌,重伤,迫为质,方佑后方弟子安然无事。
魔族史载,画龙之战,魔尊绫天与其剑莫归战无不胜,生擒仙界太子,锁魔宫为质。
每当我听到这些话,总会动刨史官祖坟的心思,这些不长眼睛的狗东西,说得都是什么屁话?
什么叫太子大义?他眼神都是飘忽的看都不看我,心里哪里还记得你们后方有哪些葱?
什么叫力战魔尊?瞎子都听得出他没用半点力,软趴趴地认我宰割,哪里力战了?
什么叫迫为质?他是自己把身体往我剑上插的,老子晃了两下拔都拔不出,这算几个意思?
什么叫锁魔宫?是他自己醒来后说什么都不肯回仙界,我可是有诚心诚意送他回去的,他自己赖在我魔宫蹭吃蹭喝我说什么了吗?
失算了。
这个王八羔子。
我看着月已悠闲地躺在床上喝粥,神色愉悦无比,心中将他祖宗十八代翻了个遍,不禁怀疑这小子之前摆出的病鸡样是不是就是为了诓我。
我居然还信了。
呵。
“好久不见,无恙否?”他喝了一口粥,俊眉轻皱,开口道:“你这个粥做得咸了些,我其实是喜甜的,啧啧,肉切这么大块,你也不怕噎死我,显得你有钱还是咋地啊。”
话锋一转,他放下勺子,语重心长地叹起气来,“我虽知道你在情这个方面的天赋一向惊天地泣鬼神,本太子亲手写得攻略不晓得你看了没,吵架是情理之中,入魔也非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他嫌恶地将我打量了一眼,“但恕我直言,你的品味是彻底没救,之前披麻戴孝就罢了,怎么自己弄得和黑无常一样?你……”
我一碗粥扣在他的脸上,终于安静了。
本来我想着,以魔族对仙界的仇视层度,不砍死月已才怪,到时候我喂他一颗假死丹,连人打包扔回仙界,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谁知我底下人想着,以我对仙界的憎恨层度,不玩死月已才怪,等他伤好后绑我我床上来好好责辱一番,岂不美哉?
还有什么能比看着昔日敌人在身下哭嚎来的有趣?
魔族向来敢想,敢做,敢当。
事情再次不由我所控。
兰姨拦住我抄起板凳腿的手,劝道:“君上冷静!他身上还有伤,您这一手下去会没命的,若实在不喜,扔到地牢就好,万万不能亲自动手啊!”
他有伤?谁受了莫归一剑还能生龙活虎地与我斗气?这小子分明是故意来气我的!
吵了半天,连星辰都出来劝我手下留情,我这才放月已一条狗命。
至此天下皆知,太子月已被魔尊绫天锁于内室,是为男娈,日夜羞辱,不得见。
我倒是真真期待他不得见。
月已的德行,是掉进狼窝虎穴里,都能与猛兽斗斗嘴,教他们赌注,然后赢一身皮袄回来的人。
月已来魔宫如来到自己后花园,除了带伤的身子虚弱些外,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他坑我守门的钱我就算了,他调戏我小婢女我也忍了,但我独独没想到星辰他也不放过。
月已打着报恩的名头,住进了离星辰的九天殿最近的淓邬轩。星辰是个傻,都不知道拒绝,一副很开心地样子。
我瞧着月已做坏事独有的笑,心里恶寒。
果然,知他者,老子也。
我正在喝茶时,星辰求见,扑闪着无知又清澈的大眼睛,问:“君上,我能找您借本春宫图看看吗?”
我毫不犹豫地吐出了嘴里那口茶。
“……啥?”
“春宫图啊。”星辰歪头,“月已殿下说您阅览无数,是个高手,让星辰来讨教一番。”
我捏碎了茶杯。
我捧着一本古籍在专研时,星辰脆生生的嗓音搁老远传了过来,“君上君上,您要不要尝尝星辰做的春药,加了糖,可甜了!”
我差点跌下椅子。
“……啥?”
“春药啊。”星辰笑得一脸灿烂,“月已殿下教我做的,说是可以舒缓心情,您要不要试试?”
我彻底跌下了椅子,长袖掩面。
我觉得事情很不对头,要是我不早点打死月已,后天星辰就该来问我什么是仙人跳了。
我恨啊。
我御风来到淓邬轩,准备踹门而入,那门却很不给我面子,吱压开了个小缝,里面依稀可见两个身影。
抱着琴的青衣少年眸含星汉,温润秀雅,带着不谙世事的洁净玉身长立,可谓君子如玉。
躺在藤椅上的金衫少年嘴角上扬,眉峰轻挑,一双桃花运眸光漾漾,风流无双,富家花花公子般的作态。
白衣少年迟疑开口:“殿下,我还是不太明白,仙人跳究竟是什么?”
金衫少年摇摇扇子,口气老成宛如在指点江山:“此法奥妙无穷,我一时半会没半法与你交代清楚,你只需知是门不错且修身养性的功法便好,至于其内容……”
“是什么?”白衣少年眼里亮晶晶的。
金衫少年眼角流露出满意的光,“我与你直说了,其实我也没有悟出个所以然,但你家魔尊却对此法颇有专研,你去问问她……”
我本来想踹门的脚改变方向,蹬到月已脸上。
月已不傻,闪身一躲,却牵动了肩上的伤,疼地扭曲了一张俊美的小脸。
“我去去去……你嫉妒我长得好看呐!得不到就要毁掉吗!我看透你了!”
“呵,这就是女人。”
“前一秒还说心肝宝贝一起飞,后一秒就……喂喂喂!小爷是正经人,你想干……呜呜呜……”
我却不管他嚎得有多惨,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强行架了出去。
魔宫很大,比之天宫不遑多让,找一块没有人的清净地不难。
“干嘛……你,你要杀人灭口啊!我和你说,本太子……”
“安静。”
他定定的拿一双黑亮的眸瞧我。
他这么正经的样子很难得,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感叹着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我圈指成圆,吹了一声响哨。
后方的花林有细碎的声响传来,一道黑影风似的冲到我脚边。
月已最经不得吓,跳起来跑到我身后,“啥玩意啊?”
“玩意”龇牙咧嘴地冲他咆哮着。
它父母的咆哮我是深有体会的,可谓惊天动地可以把人吓出魂来。但它的叫声就不像那么回事了,奶声奶气且毫无威力。
连龇牙咧嘴都像小狗摇头晃脑地撒娇。
月已:“…………”
“这……啥?”
“如你所见,一只未成年的妖兽。”
月已当年为了稳固太子之位,也是上过星陨台,领教过其中厉害的,但把一只小奶狗样的小东西与威风凛凛的妖兽联系起来,还是太难为他了。
于是,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不知道,妖兽在未满五万岁成年前,都长这个摸样。”
他僵硬地点点头,僵硬地笑道:“原来如此……你带我来就是为了带我看这个?”
我并未回答他,只是抱起小妖兽,它身上的尖刺还未长好,抱起来软乎乎的,虽然比起丹玉来手感差了几分,但也有可爱之处。
“这一只,乃是我父母亲自为我选中的守护兽。而这个小家伙的爹娘,则是我父母的守护兽。”
“我父母出事时,它爹当年为了保护我,战死在仙界剑下。它娘幸存下来,成为仙界俘虏,而在星陨台,被它拼死保下的小主人一剑一剑的刺死。”
它娘,是我杀死的第二十只妖兽。
那时我已经历了十九场血战,从头到脚都是血,分不清是谁身上的,正是杀红了眼的时候。
为了保命,我指知道挥剑,毫无章法,像个为了杀戮而生的疯子。
若说前十九只妖兽只是被我的血脉压制,那么它娘则是认出了我。
或许我还没有被仙界抹去记忆时,还是魔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帝姬时,它曾陪我一同玩耍,我也曾在它的背上笑语盈盈。
它的一生为我父母效力,它的丈夫为了我而死,而它在千辛万苦之后再见到我,我却要它的命。
它没有反抗,没有躲避,站在那里任我一下下刺穿它的身体,甚至到最后奄奄一息时,都试图将我身上的血舔舐干净。
魔族曾最强大的妖兽,死得如此荒唐凄凉。
“我对于魔族上上下下,都是亏欠极大的,他们长辈为了保护我而死,他们的后生被我所杀。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做。”
“我与仙界,从出生来就只能是死敌。”
“月已,我们都长大了,有些东西必须去背负。别再幼稚了,你骗得了谁?”
我之前说了,我和月已知心知底。
他此番不要命的无理取闹,不过是为仙界,为他父亲,为他自己求情,期盼我回心转意。
但这早就不是道歉或什么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从仙界决定抹去我记忆的那一刻开始,要么顺风顺水地利用我解决魔族,要么我中途开窍带领魔族杀光仙界。
所以,他谁也骗不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仙界后几日就过来领人,你且好好做你的仙界太子。再见面,你我剑下都不会留情了。”
我不管他什么脸色又怎么想,转身离开了那,小妖兽还在我怀里撒娇,用粉嫩嫩的小舌头舔我的脸。
我依稀记起来,它娘死前也是舔了一下我的面,极温柔极眷恋,随后化为飞灰。
一如现在这般。